少女託着自己健步如飛,一開始金小曲還害怕會壓壞她,可是跑得久了,才知道自己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
這裡明顯不是凡間,這個漂亮的少女也自然不是凡人,她力大無比,帶着一人一驢趕路也極爲輕鬆,所以一回過神,金小曲乾脆直撐起身,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記得她剛醒來時是身在一片亂石崗裡的,那裡到處是白茫茫的濃霧,雖然不知那霧氣是天然還是人爲的,總之環境十分惡劣。但剛纔自己砸到毛驢的地方則比亂石崗要好了許多,大石沒有,周圍盡是大片大片的青草,料想應該是放牧的地方,所以見到一頭在那吃飯的毛驢也不足爲奇。
隨着她們一路往南,周圍的景色也漸漸宜人起來。最遠處能看見一座綿延的小山,山下鬱鬱蔥蔥種了一大片樹林,再往前走,又看見一片湖泊,湖水清澈湛藍,結合有水就有人的生存原理,金小曲琢磨着目的地應該到了。
果然,經過湖泊,前方立刻出現幾間茅草屋,看見這些草屋,少女的速度就明顯慢下來,再走一會速度更慢,幾乎是原地踏步。
“進去,不進去,進去,不進去……”
少女嘴裡唸叨着什麼,腳步卻不敢朝前,小曲仔細聽了半天,才知道她是不敢進去。
看樣子少女應該很怕她的師父,金小曲剛剛砸暈了人家的毛驢,心中更是愧疚不已,所以當少女在門口猶豫不決的時候,她也樂得輕鬆,閉上眼睛裝起死來。
“要不我就不進去了,驢兒,我把你放在這裡,一會師父出來了自會救你。”
猶豫了再三,少女終於想出一個較爲折中的方法,這個方法一說出來,她就咯咯笑了幾聲,方纔的沮喪一掃而空。
驢兒被她輕輕放了下來,怕再傷到它,她甚至還將驢頭擱在金小曲腿上,如此伺候好了,才躡手躡腳的往後退去。
但她顯然錯估了金小曲的承受能力,小曲本來就被折騰得夠嗆,再被毛驢一壓身,渾身都要散架了。少女沒走多遠,她就忍不住哼了一下,聲音雖然不大,但還是不小心傳進屋裡。
“是驢兒回來了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同時響起,與金牛不同,他少了幾分張揚,多了幾分平和。一聽見這個聲音,原本躲得遠遠的少女忽然渾身一抖,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回果老,是巧娃把驢兒帶回來了。”
那名叫巧娃的少女一頭磕到地上,俯在那裡不敢亂動,躺在她前面的金小曲也不敢再裝暈,咕嚕幾下爬了起來,老老實實的站着不作聲了。
“回來就好,你身旁又是何人?”
忽然提到自己,金小曲神色一懍,規規矩矩的跪坐在巧娃旁邊。半擡頭時,她悄悄打量了這間茅草屋,屋子很是平常普通,從窗口看不出絲毫特別之處,而且到目前爲止,她都只聽見聲音,這巧娃師父的影子連一點兒都沒有看見。
“果老,這個人是巧娃帶驢兒去通天原吃草時碰上的,她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然後砸到驢兒身上……”
巧娃很敬畏這個果老,他一開口,巧娃瘦小的身子就匍匐下來,額頭貼着地面說話。但是當她說到驢兒被人砸到了時,草屋內傳來一陣明顯的抽氣聲,緊接着慌亂的腳步聲踏踏而來了。
木門啪的一下被人踢開,門後鑽出一個白袍長鬚的矍瘦老頭,這老頭真的非常老了,頭髮雪白稀疏,牙齒稀稀疏疏只剩幾顆,但他跑路的樣子很有精神,一點也看不出實際年齡。
“巧娃,你再說說驢兒怎麼……”了字還沒說完,果老的頭就轉向門前的空地,那裡一動不動的毛驢特別扎眼,纔看了一下,他的眼珠子就瞪大了。
“驢兒!我的心肝寶貝兒,你怎麼了?”
一團白影閃過,果老下一秒就出現在毛驢身邊,速度之,完全出人意料。金小曲和巧娃都被他嚇了一跳,尤其是巧娃,她的脖頸縮了縮,開始慢慢往後退去。
“驢兒啊驢兒,你的頭是怎麼了?誰把你砸出這麼大個包啊!”
果老再喊,金小曲的脖子也縮了一下,她恍惚記得自己醒來時枕着一樣東西,現在想想應該是這毛驢的腦袋了。
像撫摸自己的孩子,果老將毛驢從頭到腳摸了個遍,但是當他摸到毛驢被紮了好幾顆石頭的屁股時,他的老臉突然間漲紅起來。
“是哪個小王八蛋敢用石頭扎你!巧娃,是不是你!”
巧娃一擡眼就看見果老臉紅脖子粗,要吃人的模樣,她的眼中浮起一絲驚慌,伸手就朝旁邊抓去。
“師父,不是我,是她,是她砸傷驢兒的!”
金小曲從巧娃的手伸過來時就知道不秒了,但是她沒辦法反抗,巧娃隨便一拉一扯,自己就像個布娃娃一樣擋在果老面前。
“你是哪裡來的女妖怪,爲何要害我家驢兒!”
果老怒極,毛驢被他輕輕扶了起來,也不知他從哪裡摸出一個破舊的佛塵,佛塵輕輕一揮,就有一道白光灑到毛驢身上,傷口慢慢癒合了。
可是毛驢傷好後並未立即醒來,果老盯着它看了又看,見無大礙後臉色才稍微緩和下來。
眼前的一幕完全超出了金小曲的想象,她第一次見仙人施法,沒想到竟然這般神奇,驚訝過後,她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心中驀地一喜,也學着巧娃的樣子恭恭敬敬說話。
“老神仙救我!”
她一開口,原本只盯着自家毛驢細看的神仙猛地回過頭,他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然後白光一閃,眨眼間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說!你爲何要害我家驢兒!”
如果眼神能殺人,金小曲早就被果老殺死無數次了,他的眼中能噴出火,強大的仙威鋪天蓋地的壓下來。
金小曲幾乎軟在地上,後面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但好在果老並未打算將她置於死地,兩人對視了一陣之後,他又忽然大叫起來,“咦?怎麼會是個凡人?”
“凡人?”脆生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巧娃探過頭,“不像凡人啊,師父,你看她的腦袋,哪有凡人的腦袋會長成那樣?分明也是個妖怪。”
巧娃說的是金小曲的腦後,她先後撞到金牛和毛驢,後腦已經腫起一個小山樣的大包,再加上她的頭髮很短,蓋不住這大包,所以乍看之下,真像是多了一層腦殼。
巧娃的話讓果老遲疑了片刻,他盯着小曲的腦袋又看了一遍,直到一抹羞澀爬上他的老臉,才指着巧娃大罵起來:“蠢妖,你自己算算爲師教你仙術多少年了,居然連是人是妖都分辨出不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果老……”
巧娃的臉紅了起來,盯着地面不敢亂看,但她不看金小曲,金小曲同樣不敢看她。她已經被果老的話震驚到了,儘管早就知道這名少女不是凡人,但也絕沒想到是妖怪。妖怪在她的記憶當中一直都是兇殘可怕的,卻不像也能生得和普通人類一模一樣。
“別看了,本仙師在問你話呢,莫不是摔壞了腦袋?”見金小曲一直在發愣,果老皺眉,把話又說了一遍,“你這凡人好生奇怪,說,你是如何偷跑到天上來的?”
她要是能知道自己是怎麼上天的就好了,偏偏她也被撞暈了過去,醒來時就在那片亂石崗了。
金小曲恍惚了一下,奈天那張冷酷的臉忽然一閃而過,金牛的警告浮上心頭,話到了嘴邊就改了,“回仙師,我不是偷跑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上來的。”
“大膽,哪有上了天還不知怎麼上來的,分明就是騙人,你這女娃娃,再不老實我就不客氣了!”
果老也是年紀一大把的老神仙,金小曲的話他明顯不信,當她是在騙人,所以神色一斂,仙威再次壓了下來。
這一次金小曲只覺得渾身像壓了大山一樣又重又累,胸口一悶,差一點就憋不過氣來。但好在果老施威的時間不長,就在她要窒息時,那股神秘的力道突然間被收走了。
“大膽凡人,還不如實招來。”瞅了眼金小曲略微泛白的臉,果老又將佛塵揚了起來,這一回不用他再動手,小曲就腦袋一磕開始坦白了。
“回仙師,我說!”既然他不信,那還是儘量坦白,只要不說到那一人一牛就行。
想到這裡,金小曲慢慢擡起頭,把醞釀好的經過一古腦的全盤託了出來。她講了自己爲了看流星雨熬夜到晚上,講了流星雨來臨時自己是如何的激動,最後又如何因爲激動跌下十八層的,一五一十,繪聲繪色的描述了出來。
至於她爲什麼不記得是如何上天的,就歸結於自己掉到下時撞到了腦袋,這個藉口還算比較合理,因爲她腦後的血塊真的很厲害,撞成這樣沒死已算萬幸,所以小小的失憶根本就不是問題。
等金小曲說完,不單是果老,就連一旁的巧娃也張大了嘴,兩人都沒有說話,一陣沉默之後,果老突然長嘆起來。
這一聲聲長嘆包含了千言萬語,果老時而搖頭,時而咬牙,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直盯得她心底發毛,緊繃的心又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