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紅巧倒在歸元旁邊,金小曲只能在心中大叫一聲完蛋了,她還來不及想出對策,歸元就已經大發雷霆的站了起來,他的袍子溼了一大片,入目都是些污穢不堪的東西。
“賤婢!”一聲怒吼,歸元大掌猛地朝紅巧拍去,他們本來就離得近,紅巧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身子一縮的軟到地上,一動不能動了。
“紅巧!”眼前的一幕實在太突然,等金小曲意識到大事不好,飛撲到她身旁時,紅巧已經七竅流血了。血水蓋滿了她的小臉,讓她姣好的面孔變得猙獰恐怖,可她還硬撐着最後一口氣,眼睛直直的看向桃夭仙子,良久才落在自己身上。
“帶我回去。”只來得及說最後四個字,紅巧的身體已經變得透明,沒過一會,她原本躺着的地方只剩下一朵枯萎的紅巧梅,嬌弱的花瓣還泡在血水裡,看向去分外悽慘。
“啊!”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在自己面前,金小曲喉頭滾動幾下,想叫卻發不出聲來,她的手上全是紅巧的血,抖抖嗦嗦就是拾不起那朵花瓣,倒是身後伸出一隻白淨的手,替她拾起來插到鬢角里去了。
“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給仙人賠禮道歉。”一隻暖暖的手搭在自己背上,桃夭硬逼着她轉過身來,此時歸元仙人已經氣黑了臉,如果不是還有其他人在場,只怕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金小曲脊背發涼,身子僵硬,桃夭就在後面源源不斷的輸送暖意,逼着她擡起頭,直視這個殺人兇手,“是我做錯的地方,我願意接受懲罰,但不是我做錯的地方要我道歉?你們等下輩子!”
金小曲幾乎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它已經哽咽變形,可她的表情大家看得出來,歸元凌空一抓,貼在後面的手驀然鬆開,失去了唯一的支撐力量。
“大膽!”歸元的臉像開了染坊,什麼顏色都有,金小曲被他拎小雞一樣抓在手裡,直舉到天上,“你一個小小凡人,居然也敢對本仙人大不敬,今天要不是看在桃夭仙子的面子,我早就將你形神俱滅了!”
歸元的眼神兇狠惡毒,不像仙人,倒像喪心病狂的野獸,金小曲從小到大第一次遇到這種人,說不害怕是假的,可她一退縮,立刻就看見歸元眼中的蔑視,一想到這個儈子手纔剛剛殺了紅巧,強烈的恨意又鋪天蓋地的涌了出來。
“凡人?凡人又怎麼了?你們哪一個不是凡人變的?你,你,還是你?”
既然是得罪,就乾脆得罪盡,金小曲一一掃過衆人,在看到他們時紅時綠強忍的臉,心中突然有種報復過後的感,“你本來就是凡人變的,有什麼資格罵我?我今天做錯了什麼?我的朋友被人打傷打死,我就不應該出來?我不敬?我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你打得話都說不出來!”
真不知道是她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金小曲發泄過後並不覺得解氣,她直接用帶血的手抓到歸元臉上,看着他氣急敗壞的大罵起來。
“大膽,是你自個兒找死!”歸元已經顧不得儀態,單手提着自己,另一隻手罩在了她的頭上,眼看着就要一掌劈下去,兩個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仙人手下留情!”
“歸元,且慢。”
桃夭和開陽同時開口,桃夭甚至還想出其不意的將金小曲奪回來,可是歸元心意已決,直接飛到半空中,單手罩在她的天靈蓋上了。
“辱我仙威,就是辱沒了正宮的威嚴,此等凡人,當誅!”
歸元鬚髮飄飄,正氣凌然,相比之下,金小曲懸在那裡,全身沒有一處乾淨的,狼狽不堪。歸元的聲音震耳欲聾,金小曲怕得要死,可她又不想閉上眼睛,她總覺得有人在什麼地方注視着她,這種感覺之前沒有,可一到了半空中,卻突然明顯了。
是常來君嗎?她的正前方就是天階南角,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戶從外面居然一點也看不出來,而那種注視的目光又好像來自四面八方,讓她一時摸不着頭腦。
歸元還在與下面的人對峙,他明顯氣到極點,居然連開陽上仙的話也敢不聽,而對於桃夭,他更是沒了耐性,看來美色與面子,他更傾向於後者。
空空蕩蕩的懸在上面實在難受,可歸元偏偏還要故意將她吊着給人看,折磨的時間不長,身下忽然傳來驚呼,一記掌風從腦後傳來了。
已經能夠猜出那是什麼,金小曲卻反而平靜下來,人頭落地碗大一塊疤,她可以不怕死,卻不能不怕見不到老媽,不知道等自己下一輩子投胎重新再尋回去,她老人家還在不在。
“受死!”
歸元一聲怒喝,一隻大手終於按到金小曲的腦袋上,她眼前一黑,胸口噁心得要吐出來。受到這麼大的折磨,可那股力量卻並沒有立刻收走,反而託着自己飛了出去,眼看着要撞到天劫南角的石牆時,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你是何人?”一個聲音緊跟着追了過來,金小曲身子一震,迷迷登登睜開眼。前面出現好幾個歸元,怒髮衝冠,暴跳如雷,他們每一個都怒視着自己,指尖連點,好像要將她戳出個洞來。
這是怎麼回事?分身術?金小曲甩甩頭,努力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可是她一動,立刻意識到自己還懸在天上,可她不會飛,那她身後的又是誰?
“別動,還嫌腦袋不夠亂?”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隻手忽然抵在自己的後腦上,絲絲涼意源源不斷傳入,眼前的重影頓時消失了。
就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抹去了眼前的迷霧,前方哪裡有那麼多的歸元,他始終只有一個,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怒目相視,而他的上身卻突然多出了一圈碧綠的豆莖,就是這根豆莖,避免了她直接死亡的命運。
“湘子,你怎麼來了?”
不用回頭,金小曲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那種清冷的氣息只屬於那個冷漠的少年,此時再見到他,眼中居然又幹又澀,羞愧委屈得擡不起頭來。
“湘子……仙師?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相思豆纏得極緊,歸元扯了幾下居然沒扯下來,而這時湘子已經轉身落到地上,站在開陽上仙身後了。
“我當這裡是君常來,尋歡作樂的地方,莫非仙人樂不思蜀,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湘子的視線一直在金小曲的身上打轉,在見到鬢角處那朵帶血的紅巧梅時,眸光連閃,“開陽上仙,湘子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湘子仙師請講,這裡都是自己人。”看了眼面色不善的歸元仙人,開陽點頭示意,他身後的三名女仙紛紛請的請,勸的勸,暫時是讓歸元仙人下來了,但落地後,兩邊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湘子,他不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很冷了,但沒想到說起話來樣子更是寒氣逼人。
“這一人一妖乃湘子同門東源仙師之徒,仙師在前往東宮面見仙帝之前,特將此二人託付於我。如今她們一死一傷,東源仙師知情必然大怒,湘子恐其護短,將此事一併稟報仙帝,而仙帝素來嚴明,恐將此事交於執神殿,而執神殿……”
湘子說到一半就突然停住,斜眼看了一下還在發懵的金小曲,將她拉到前面,“執神殿刑罰森嚴,必會追究到底,這凡人雖然在君常來爲婢,但攜有我碧竹仙府令牌,仙人知其身份,卻故意重傷,湘子恐受其連累,想請開陽上仙作證,此事系歸元仙人所爲,與湘子無關!”
湘子說完朝前推了一大把,金小曲幾個踉蹌,勉勉強強停在歸元仙人前面。此時的歸元已經氣紅了眼,充血的眼珠惡狠狠的瞪過來,還沒有開口說話,就已經把她嚇到了。
瘋了,瘋了,這些人全瘋了!如果眼神能殺人,金小曲早就投胎好幾百遍了,歸元氣得發狂,指尖指到自己腦門上,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以把她捏死。
湘子在一旁冷眼旁觀,相思豆被他搓成各種形狀,卻再也沒有變成豆莖襲向他人。他不動,歸元也沒有動,局面就這樣僵持着,直到開陽突然開口,局勢才突然一邊倒了。
開陽既沒有答應替人作證,也沒有勸和不勸架,他只是瞟了歸元一眼,忽然問道,“湘子見過龍姬子大人了嗎?”
一句“龍姬子”,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湘子卻好似沒有聽見,把玩相思豆許久才淡淡道,“見過,姬子還讓我轉告上仙,說勞煩上仙費心了。”
“甚好!甚好!”開陽拍手大笑起來,他的對面,歸元仙人隱隱發出抽氣聲,若說他剛纔是氣得臉發紅,那現在就是毫無血色,幾乎不怎麼敢與人對視了。
眼前的一幕開陽好似沒有看見,目光掠過湘子,笑容滿面,“那歸元,今日這事如何了卻?”
“這凡人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並無大礙!”歸元不怎麼擡頭,忿忿的聲音如枯樹老鴉,金小曲被他惡狠狠的推了回來,一頭撞到湘子身上,“至於那亡妖,你自己明白,今日之事我是看在龍姬子的面子才既往不咎,莫以爲我是怕了你!”
“這裡還請開陽上仙主持,湘子就此別過了。”湘子從頭至尾沒有再看歸元,金小曲以極爲不雅的姿勢跌撞到他身上,讓他不悅的蹙起眉,“還不站起來?走。”
一隻微涼的手抓在自己身上,手腕一痛,湘子大步往外走去,金小曲拖在後面,踉踉蹌蹌,最後用了跑的才勉強跟上。到門邊時,她又看到了桃夭仙子,桃夭妙曼的身子依在門棱上,精美的水色長袖染了紅色的血跡,讓她純潔中帶着妖異,美豔異常。
如此美色當前,湘子目不斜視,一陣風似的走了過去,但當金小曲經過她時,桃夭的脣瓣卻忽然動了幾下,一個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讓她硬生生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