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東廂房其實是幾間簡單的雜役房,那裡住着君常來爲數不多的男性。
也許因爲這裡大多數人都是女人,而且還是些會法術的女人,所以男性並不多見。
驢兒就躺在其中一間屋子的木板牀上,他已經被人施法恢復了人身,雖然不再是一身雜毛,但那沖天的酒氣還是遠遠的都能聞見。
想看看他,又怕被酒氣薰到,金小曲乾脆搬了張凳子在牀邊坐了下來,結果剛剛坐穩,驢兒就一個大翻身,一隻胖胖的小腳從被子裡面踢了出來。
明明八百多歲了,可他的行爲舉止卻與一個孩子無異,金小曲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小心翼翼的替他蓋上了,但怎知這傢伙睡着了也不老實,被子蓋上了就踢,踢好了再蓋,如此反覆幾次,差點把她惹毛了。
“笨驢,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就讓你三天三夜沒得飯吃!”
驢兒最怕的兩件事,一是沒有飯吃,二是果老用打驢鞭對付他,所以每次就算睡着了,聽到這樣的話他也會有反應。果然,話音剛落,那隻小胖腿連抖了好幾下,一寸一寸的縮回棉被裡去了。
眼前的一幕有些好笑,也讓人心疼,想起這幾日大家顛沛流離,到現在勉強有了個容身之地,金小曲有一瞬間的放鬆和慶幸,再看着驢兒睡得美滋滋的幸福樣子,她也軟軟地得想要睡過去。
但就在她的精神接近於恍惚混沌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由遠及近傳來了,來人還摸不準這兒是否有人,一邊喊着一個名字,一邊挨個兒屋子找過來。
“金小曲,你在嗎?金小曲……”
沒想到來人是找自己的,金小曲確定從未聽過這個聲音,拿不準是誰,她急急忙忙跑出來,結果一推門就撞到那個人,兩人同時嚇了一跳。
“你怎麼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跑到這裡了?你來幹什麼的?”
“我是來看驢兒的,他還在屋裡休息。”
門外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也是和紅巧一樣的粉嫩打扮,頭上還彆着一朵淡紫色的朝顏花。她劈頭就是嚴厲的質問,金小曲沒有辦法,只好往門邊挪了一挪,讓她能夠清楚的看見裡面。
但她的舉動完全是多餘的,小姑娘根本就沒有朝裡看,直接拉住了她就往外跑去。
“不要傻愣在這裡,跟我來!”
金小曲糊里糊塗的跟在後面跑,小姑娘的手勁很大,帶着她一個勁的往捷徑裡鑽。可她只急得着趕路,忘了自我介紹,金小曲愣是一路都沒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但是當她們匆匆忙忙趕回迎客廳時,她卻更加不知道發生什麼情況了。
迎客廳仍然是迎客廳,熱熱鬧鬧的,但那條專屬於君常來的內部通道前卻擠滿了翹首顧盼的粉衣少女,她們竊竊私語,朝着前方指指點點,在見到金小曲出現時,又紛紛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這些少女都是統一的裝扮,腳上戴着叮咚唱歌的清音鈴,金小曲幾乎是立刻就認出她們是誰,方纔紅巧也是同樣的裝扮,但現在這些隊伍裡並沒有她的身影,一絲不祥的預感突然從心底冒出來。
“到底發生什麼了?是不是紅巧出了事?”
這麼多人裡金小曲都不認識幾個,她只能一個勁的追問方纔給自己引路少女,眼看着前面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奇怪,片刻之間她就急出滿頭大汗來。
“我去找你的時候,紅巧正好被歸元仙人喚去了,雖然我和她認識不久,但卻一見如故。歸元那人你有所不知,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可以得罪得起的,我怕她今晚會出事,所以就自作主張的喚了你。”
原來是她擔心紅巧,所以纔會急匆匆的去尋自己的,但紅巧到底有沒有事還是個未知數。見她只是過分的緊張,金小曲反而稍稍鬆了口氣,但她剛想逼着冷靜下來,另一種奇怪的感覺又突然冒了出來。
歸元仙人?這個名字怎麼那麼熟?歸元,歸元……
“歸元已經連來三日了,每一次都會選不同的人來伺候。據說他有潔癖,所以挑出來的姑娘都是這裡最白最乾淨的,而且不管那個姑娘是不是願意,只要是他滿意的,直接就帶進去了。”
常來君的話突然出現在腦海裡,金小曲彷彿被雷擊中,渾身都顫了一下。難怪那名字這麼熟悉,難怪這些人都那麼緊張,原來歸元仙人就是那個專吃嫩草的老不羞!
一想到自己在天階南角看到的東西,金小曲的腦子一瞬間成了漿糊,身子抖得厲害,幾乎忍不住尖叫出聲。見她神色有異,本就心急如焚的少女更是急得小臉煞白,看着她說不出話來。
“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前面看看,一會要是有事……”看着前面擁堵的人羣,金小曲忽然覺得自己肩膀很重,短暫的思考後,嘴巴就動了,“要是有事,你就馬上去請綠莢或者桃夭仙子過來!”
“你要小心!”
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決定,小姑娘白着臉把路讓開,金小曲一步一步往前擠,每往前一分,一種莫名的壓抑感就越來越明顯,而等她越過衆人,完全站在最前頭時,也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原來這就是仙人盛怒的仙威!
歸元仙人發怒了,他站在屬於他自己的紅色幕帳前,單臂高舉,鬚髮齎張,在他的腳下還跪着三名瑟瑟發抖的粉衣小侍婢,她們都低着頭,看不清模樣卻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居然全是剛纔跟紅巧同一個隊伍裡的少女。
紅巧不在,金小曲真是又驚又喜,但她還來不及放鬆心情慶幸一下,就見歸元高舉的手臂突然間平放下來,然後一記響亮的巴掌隔空響起,落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名少女臉上。
“下賤的東西!不要以爲你們有點姿色就敢膽大放肆,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仙帝欽點的東宮正仙,就連上仙也要對我禮遇三分,就你們這種東西也敢忤逆我,是不是也想和裡面的賤人一個下場?”
歸元一口一個訓斥,一口一個怒罵,什麼東宮,什麼正仙,金小曲統統沒有聽見,耳裡只有他最後窮兇極惡的話。
裡面?難道紅幕之後還有人?
血液一下子衝到了腦門頂上,金小曲的眼睛瞬間瞪得極大,她努力想看清幕簾之後到底還有什麼,可除了寶光映在簾幕之上的一片血紅,別說是人,就連一點生息都察覺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