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暘只覺肩頭一痛,麻痹感立刻傳遍整條右臂,手中的刀立馬掉到了地上。
“你怎麼樣?”相玥搶上前來,用力拍掉了他肩上的東西。
是一隻長着透明雙翅,大頭長顎狀似螞蟻,可下半身又像蟲般蠕動的黑紅相間的怪蟲。
冷汗從宗暘的額頭流下,“手動不了。”
“將軍!”一個士兵驚恐的喊了一聲。
順着他的手指,他們看到剛纔慘死的人的皮肉突然翻滾起來。衆人不禁頭皮發麻,一邊強忍着噁心,一邊還要防備那些危險的“村民”。
宗暘忍住不適,沉聲道:“怎麼回事?”
“剛剛他碰到了那個村民”。
宗暘想起以前無聊時翻過的一些異志錄,裡面記錄了許多能夠殺人於無形的邪術。那士兵死相慘烈,像是中了什麼陰毒的降術,要小心爲妙。
而自己被那怪蟲咬了一口,現在整個右邊身體都麻痹了,那些人還在旁邊虎視眈眈,不知道能不能夠活着回去。
看了一眼相玥,從剛纔他就一直緊張地看着自己,心裡莫名就安定下來,無論如何,有他在身邊就沒有什麼懼怕的了。
在看那邊,那些男人已然目露兇光了,婦女孩子依舊滿面驚恐。
他左手拿起刀,“注意,等會兒別碰到他們”。
“是!”
男人們已經圍了上來,而且明顯比剛纔要難對付地多,刀砍在身上也不停頓,短短一會兒形勢便逆轉了。
不少士兵已經掛了彩,還有的像之前那個化成了碎肉……
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死在這裡,宗暘心裡着急,左手被刀震得微微發抖,身體也開始不聽使喚起來。
就在這時,他忽想起練武之人陽氣內聚故忌攻太陽穴,而修邪之人邪氣外侵……風府穴。
“阿玥,攻擊他們的風府穴!”
相玥點頭,撿起幾粒碎石一一擊在他們腦後風府穴上,被擊之人紛紛軟倒在地。
剛想鬆一口氣,地上之人也像之前的士兵一樣,手腳痙攣,皮膚碎裂,只不過血液是濃稠的黑紫色。
“滋滋”聲起,一羣半透明的嫩紅色幼蟲從翻卷的皮肉中爬了出來,看起來和剛纔那隻怪蟲一樣,體內暗紅色的液體隨着它們蠕動的下肢流動。
“嘔……”有人開始嘔吐。
不對,這像是……蟲人,即用來養蟲的人形器皿,那蟲主……
“嘻嘻,被發現了嗎?”
衆人頭皮一緊,這聲音雖童稚,但卻黏黏膩膩,彷彿一條溼答答的水蛇,陰冷又令人作嘔。
那羣婦孺從破屋後繞了出來,爲首的是那個小姑娘,此時早已沒有了方纔的畏畏縮縮,瘦的好比干屍的肢幹畸形地擺動着。
小姑娘舔舔嘴,開心地說:“好久沒有新鮮存糧了。”
宗暘已經力盡了,只能把刀立在地上撐着身體。
今天要死在這裡了嗎,不甘心啊,皇兄還在等自己建功立業輔助他,阿玥……還有許多話沒說……
相玥擋在了他的身前,而他已經沒有力氣推開他。
妖人逼了上來。
“啊……”尖銳刺耳的尖叫聲伴隨着刀劍入肉的聲音響起,那羣妖人被攔腰斬斷,不甘心地抽搐了幾下就沒有了動靜。
“誰?”宗暘警覺得四處看了看。
“蚍婦呢,諸位真是好運氣,遇到這種小東西”溫潤的聲音響起,樹後轉出一個帶着半張……兔子面具的人,下頜線流暢勻稱,嘴角微微勾着。
宗暘感覺相玥拉了他一下,壓下心頭驚異,“請問是……”
“天外客”聲音遠去,人已然不見了蹤影……
“前輩……”相玥往前邁了一步,被宗暘拉住了。
“阿玥,算了吧追不上的”他搖頭,身心俱疲,就着一塊石頭坐下,吩咐餘下的人去搜一下這個村子。
“阿暘……”相玥眉頭皺的死緊,眼裡漫上紅血絲,宗暘還不曾見他如此失態的模樣。
“死不了,我很困,讓我……靠一靠”
“呼…呼”宗暘喘着粗氣從牀上坐起,全身都被汗浸透了,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這是自己的房間,自己還沒有死。
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個小兵走了進來。
看到他醒來,立馬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高興地道:“將軍你終於醒了!”
宗暘動了東右手,麻木感已經過去了,可以活動自如,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睡了多久?”
“兩天一夜呢,相副將一直守着你,剛剛纔被軍醫勸回去”
阿玥?他肯定急壞了。
小兵又道:“將軍你沒事吧,可嚇死我們了,相副將把你揹回來的時候你都快沒呼吸了,他急的就直接跑 去軍醫處把軍醫拖着過來,軍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我們都還沒見過他那樣子呢。”
宗暘心裡不是滋味,默然不語。
小兵見他不說話,自顧自地在旁邊碎碎念,“還好軍醫說只是一點毒性而已不礙事,給你解了毒後他都不肯走非要守着”,看看宗暘的臉色,“臉都熬白了,不久前軍醫來看,說你就快醒了把他轟去睡覺。”
“說完了嗎?”宗暘撐着額頭說。
“啊?哦,我馬上就走”
小兵走了之後,宗暘一骨碌爬起,衣服鞋都來不及穿就跑到了相玥門外。
剛要敲門,他就停住了。
說什麼?
“阿玥我沒事不要擔心。”
不行,這不是廢話嗎?
“阿玥你居然能背得動我回來哈哈哈……”
太蠢了!
他在門外頓足搓手,卻沒想裡面的人根本就沒有睡着。
“阿玥你……阿…阿玥你起來了”笑容僵在臉上。
相玥看他只穿了單薄的裡衣光着腳,側身把他讓進了屋子。
“不冷嗎?”他淡淡地問。
想到自己的蠢相,宗暘捶胸頓足,但依然裝作不以爲意的樣子,“……不冷。”
話題終止,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宗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總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相玥坐在椅子上,手掩在衣袖裡,低垂着眼說:“以後…要小心,你我一同長大,你出事…我…會很擔心。”
“嗯?嗯,你也是!”
宗暘突然就有點口渴,手心裡冒出細細的汗,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繚繞在心頭,就像在心裡點上了一串路燈,通往另一個神秘的角落。
“回去休息吧。”
相玥還是無波無瀾的語調。
“啊?”他還在發呆就被送出了房間。
宗暘站在院子裡,夜空如水,閃爍着亮眼的波紋,彷彿心裡蕩起的那一點漣漪。
看着那星星,他不禁想到與相玥的初次見面……
那時他纔不到十歲,有天跟着小太監逛到御花園,忽然聽到有人哭,好奇就走了過去,一個小孩子蹲在一叢美人蕉下。
他彎腰問道:“你怎麼哭啦?”
小孩子擡頭,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和水汪汪的大眼猝不及防地就闖入了他的視線。
“他…他們說我是女孩子…嗚嗚”小孩子特別委屈地說。
可是你就是很像女孩子啊。他心裡想着,嘴上卻說:“嗯,男孩子是不能哭的。”
小孩立馬就擦乾淨眼淚,奶聲奶氣道:“那我不哭啦。”
“你叫什麼啊”
“相玥”
月?還是女孩子的名字啊。
“爲什麼叫這個?”
他登時肅起臉,學着大人的強調一本正經地說:“相月所生故名玥”
“……”
伸手拉起他:“宗暘。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
宗暘失眠了……
然而此時他卻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個開始。命運的齒輪從不放過任何一個人,將他們送上絕望的深淵。
很久很久以後,他每想起這一天,都後悔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