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趴了一會兒沒有睡意,肚子餓得咕咕叫,便開始吃起顏泠買來的油煎米果,許久不曾吃過了,竟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吃完後到師兄屋外看了一下,還沒有回來,於是她留了個字條,打算自己去街上逛逛。
已近中午,街上已經非常熱鬧了,麋爾節就在明天了,到處都裝飾得花團錦簇,十分鮮豔亮眼,甚至還搭起了表演的臺子,以供入選者展示自己的才藝。不知顏泠會表演什麼呢,表演耍賴嗎哈哈。
她逛着逛着,竟鬼使神差地走進了一家書店。當然這不是普通的書店,在她童年爲數不多的下山經歷中,每一次二師兄都會帶她來光顧,淘走一兩本比較“有意思”的話本。此時店中人滿爲患,池棠只能貼着書架,假裝有興致地翻看着典籍。店中夥計看她走過來走過去,左翻右翻就是不買,良好的職業素養讓他按捺下上來趕人的衝動,還頗爲好意地倒了杯茶給她。
接過茶時,池棠向着夥計擠了擠眼睛,夥計不明所以,只能跟着眨了眨眼。看他不明白,池棠將他拉到牆角,斟酌了下言語,“就是,你們這有沒有什麼有趣的話本?”
夥計馬上一臉懂了的表情,“有有有,最近剛進了一批,我給你找找”。就見他拖出書架下的暗格,在一堆花紅柳綠的書裡翻找着,“這本賣得可好了,好多小姐貴婦都喜歡”,夥計說,翻了半天,“找到了,最後一本”。
池棠接過一看,是一本灰色封面的書,以正楷寫着《相見歡》三字,和那些花花綠綠的完全不一樣,“這 個,講的是什麼?”
小夥計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小聲說:“最近最火的,兄弟禁斷”
“兄弟禁斷!”池棠一激動忘了壓低聲音,周圍人都看了過來。“額…咳咳”,池棠吸一口氣,目視前方,一本正經地拿了書付賬出門,直到再看不到書店,便開始拔腿狂奔。
一路回到房間,池棠踢掉鞋子坐上牀,翻開書開始看。一看便入了迷,等她反應過來時四周已經開始暗下來了。打開房門,師兄的屋裡毫無動靜,看來是還沒回來。
“奇怪,師兄去哪了?”
池棠帶着疑問叫來客棧夥計,“一份晚飯,快一點送來”
“好嘞,稍後就來”,
飯很快送來,池棠一遍吃着一邊想剛纔看的話本,講的是一對親兄弟從小一起長大,有一天兩人一起被叛軍抓作壯丁強徵入伍,每天面對着血雨腥風,哥哥於是爲弟弟遮風擋雨,日子雖苦但也過得下來。但生活往往是殘酷的,哥哥突襲被抓,弟弟失去兄長後發覺對哥哥的感情已超越兄弟,竟愛上了自己的哥哥。時過境遷,弟弟已身居高位,然而斯人已逝,從此眼中之人盡是他……
書只看到了這裡,池棠心裡已滿是唏噓,突然間仿似一道閃電擊中了她,一個荒唐的想法躍入腦海。南景王是皇上的親弟弟……皇上疼愛自己的弟弟給他富庶封地但多年來從未召他回京…南景王偏愛男子但又折磨他們…南景王愛而不得因愛生恨只能發泄在他人身上,池棠睜大雙眼,被自己的想法深深地震驚了。
“棠兒”
黑暗中的身軀被這一聲驚得一抖,“師兄?”,池棠趕緊打開門
“爲何不點燈?”高大的身影問
“……忘了”,池棠吐舌,打了個響指,屋內頓時亮了起來。
沐離東不語,往門上貼了張靜符,在池棠疑惑的目光中拿出一個黑色繡金邊的袋子,手指在袋口一繞,一個棕底白點的小東西就出現在了地上。
“這是……梅花鹿?”,池棠指着那團小小的動物問
不等沐離東回答,一個倨傲的聲音從小鹿嘴裡傳來,“哼,那等凡物豈能與吾相媲”
“妖?”池棠皺眉,手四處摸了摸發現沒帶劍在身邊
“嗯”,沐離東應道,手一揮小鹿身上金光閃過,在看時已變成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池棠見他身着考究,分明是富家子弟的裝束,妖氣也不甚純粹,似夾着其他氣息,一般妖物都是生於自然養於自然,大多裝扮粗獷妖氣盛然,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
少年的手足間均被縛妖索束縛住,只能徒勞地掙扎着,“卑鄙凡人,趁吾體弱偷襲於吾”
池棠在他身邊蹲下,雙手捧着臉說“哎呀呀,小可憐別再動了,小手都勒紅了,姐姐會心疼的”
“放肆!”少年掙扎得更厲害了,拉扯間池棠看到了他腰間的金屬光澤一閃而過。
池棠壞笑,“還有更放肆的呢”,伸手到他腰間摸着,少年睜大雙眼奮力掙扎躲閃,被池棠一把按住。這下他連臉都氣紅了,眼光惡狠狠地瞪着池棠。
池棠視而不見,終於摸到了一塊金屬牌狀物。拿下來一看,是一塊刻着花紋的腰牌,上書:景王府。
“師兄你看”池棠將腰牌遞給沐離東
“是景王府的腰牌”沐離東看後說
“那他是南景王府的?”
沐離東看了一眼少年,“不知,先放他回去”
“啊?”
池棠還沒有反應過來,沐離東就給少年鬆了綁,少年翻身跳起,瞪了池棠一眼,化爲一道光頭也不回的走了。
池棠扁扁嘴,“爲何放走他?”
“府上畜妖,南景王府不簡單”沐離東將封邪袋收好掛回腰間,走到桌邊坐下,又指指對面的座位讓池棠坐下,然後就進入了沉思狀態。
看到桌上的飯菜,池棠想起自已剛剛也纔開始吃飯,師兄出門了一天肯定滴水未進,連忙倒了杯水給師兄遞過去,又打開房門對着下面吼道,“小二,再加一份飯菜!”
下面很快就有了小二的回覆:“好的,馬上就來”
這家店最讓池棠滿意的就是動作非常之快,池棠剛坐下一會兒就響起了敲門聲:“客官,飯菜到嘞”
“來了”池棠應道,準備開門時發現門上的靜符還貼着,伸出指尖一指,靜符就無聲無息地燃燒起來,門打開風一吹,吹散了剩下的一點灰燼。最近自己的控火術使的越來越得心應手了,池棠心裡暗暗高興。
店傢伙計笑眯眯地把手中飯菜遞給她,“客官請慢用,吃完放門口,會有人上來收”
“嗯,辛苦小二哥了”,池棠對着他燦爛一笑 ,誰知小二的臉可疑的紅了一紅,“不…不辛苦”,然後像是火燒屁股般溜了。
池棠莫名,但是吃飯要緊,大步走到桌邊,將手中飯菜放到沐離東面前,“師兄一定很餓了,我們一起吃吧”
沐離東這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肚子,池棠聽到一聲非常響的咕嚕聲從他肚子裡傳來,不禁捏緊了筷子怕自己笑出聲來,師兄除了在練武和法術時,其他時間不僅話少表情少,連反應也十分遲鈍,尤其是如餓和疼痛這類身體上的感官反應,有時還會露出這種呆呆的可愛表情,但是他在大事上卻從不會出錯,所以師父每次都放心自己跟他下山。
吃完飯後,池棠收拾好碗筷,“師兄,就這樣放他走嗎?”
“嗯”,沐離東頓了頓,“此妖正處於回溯之期,妖力不濟不能作怪,況且觀其樣貌應是已在府裡很久,若不放回可能會有其他麻煩”
回溯之期,即妖類在特定的一段時間內妖力會慢慢散去,嚴重的可能還會化回原型,若是在這段期間它們能找到上好補品,等回溯之期過後妖力就會更上一層。
對於不同的妖類,回溯之期會有差異,與之對應的補品也會不同,對於肉食性妖類來說,最佳補品莫過於剛出生不過一天的嬰兒,因其臨世不久,身上還沒有沾上人間煙火氣,靈魂也最爲純淨。
而素食類妖物則會尋找稀有的靈草,不僅能提高修爲,靈草中的藥效還能增補妖體,更好的維持人形。
“那我們明天去接應顏泠嗎?”
沐離東看着池棠,竟笑了一下,“自然”
池棠覺得師兄這一笑裡好像包含了什麼東西,莫非師兄想多了?
“那個,我是覺得我們應該去查一下南景王府”,池棠趕緊解釋
沐離東站起身來,在池棠頭上揉了揉,“早點休息”
“……”
窗上傳來“篤篤”的聲音,牀上之人睜開了眼。輕輕翻出窗外,躍過牆頭,黑暗中循着禽類飛翔時的翅羽聲來到郊外荒林,黯淡月色下,一隻白頸黑羽的落到了一團渾身漆黑的東西上。
那人從身上摸出一副薄薄的手套,一擡手鳥兒便自動跳了上來。手在鳥羽翅下摸了摸,抽出了一個極細的圓筒,兩指一搓就裂了開來,將裡面的紙卷展看對着月光看了看,嘴邊掛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呵呵,這便等不及了嗎?”
走到那團東西旁邊蹲下,撿起一根枯枝挑開黑色的布料,赫然是一張七竅流血的人臉,“嘖,真可憐,笨到用手抓嗎?”
從袖裡抽出一把精緻的匕首,慢條斯理地割下屍體上的耳朵,拎起喂到鳥兒嘴邊,“乖,餓了吧”。鳥兒立馬張開大嘴狼吞虎嚥地吞了下去,一掃剛纔乖巧的樣子。
“呵呵”,匕首來到另一隻耳朵,只輕輕一劃,耳朵就和着粘稠的血液滾落在了草地上,鳥兒這次甚至都沒等他喂,便從他的手上跳下走到耳朵前,低頭將耳朵叼起,再一仰頭吞下,然後又跳回他手上,討好地用頭蹭了蹭他。
“好孩子,回去吧”。撲簌簌的聲音遠去
將匕首在屍身上抹乾淨血跡,放在眼前仔細看上面是否還有殘餘,突然間嘭的一聲,一朵巨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焰光閃過刀面,照亮了那一雙仿若帶笑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