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當沈宴卿從昏厥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入目一切卻儼然已經變成了一片白。
可腦海中似還充斥着昨天在昏倒之前的那一片嘈雜與混亂景象,當清醒過來的一瞬間,沈宴卿便整個人驀然倒抽着冷氣,猛地從病牀上坐了起來,雙目慌亂地追問:“雪瑤……雪瑤呢?”先是匆忙地瞄了四周一眼,之後沈宴卿驀地抓住了她身邊不知道是誰伸來的一根手臂,就這樣當成了浮木一般,目光呆滯的看着對方。
顧驀原本正想要用棉棒捻一捻她乾涸的脣瓣,替她潤潤脣,此刻卻只能驀然停下手中動作,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一幕,神色略微有些發苦。
他不知道沈宴卿這會兒究竟是否已經認出了他來,他只是從沈宴卿慌茫的表情中看出,她此刻最關心的並非是費閣,也不是他,而是那個已經被扣入了警局的女人……莫名地,顧驀整顆心竟瞬間輕鬆了不少。
心下難免有些酸澀,晦暗不明。
此刻就這樣看着眼前滿目倉惶的沈宴卿,顧驀胸口一陣緊揪,閉了閉眼,才放下手中棉棒說:“她沒事,沒事!你放心。”一連輕喃了兩句“沒事”,見眼前小女人終於平靜了下來,顧驀這才半彎着身軀站在她牀前,輕拍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悄然地將她猛然坐直的身子輕輕按下,扶靠在牀頭軟枕上,恐怕她情急之下傷到自己一絲一毫。
手中動作與聲音幾乎都要輕柔到了小心翼翼的程度。
沈宴卿也是至此,才驀然發現眼前坐着的人不是什麼陌生人,而是顧驀……目光頓時稍微凝聚了一下,眼波輕輕晃動着同時,竟也隨即黯然垂落,一臉茫然。
她居然已經脫離了宴會場地嗎?
“……”
沈宴卿胸口一陣堵塞,感覺到不可思議。
可是昨天所發生的一切卻仍舊還歷歷在目似的,直令沈宴卿渾身犯冷,不自覺地輕輕顫抖,捏緊了手指,直至手心泛白,冒出冷汗。
而顧驀就這樣默默地坐在她身側,看着她,見她默不作聲,一臉呆滯,脣色蒼白,已然乾涸開裂……顧驀眸光不由輕閃了一下,心下到底心疼她,便主動站起了身,爲她拉上薄被,細心地掖了掖被角之後,才轉身走到旁邊的矮櫃前,想要先替沈宴卿倒杯水潤潤喉嚨,再把昨天的事情找個機會交代下,尤其是有關於吳雪瑤後期的處理結果……可是,沒想到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沈宴卿卻忽然像是精神失常了一般,猛地再次坐起,掀開被子就想要下牀,衝向房門。
只可惜一個身形不穩,整個人居然就這樣向地面栽倒了下去。
“哐!”
顧驀聽到動靜,情急之下也顧不得手中的杯子,任杯中水液流淌到地面,杯身摔碎髮出“咔嚓”一聲,他人卻已經擡腿朝沈宴卿跨來,順勢伸手接住了她的身子,並怒聲勸阻:“你這是要去哪?別亂動!醫生說你現在的身子很虛,必須要好好在這裡靜養……”顧驀小心翼翼地,好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陶瓷品,手勁兒輕也不是,重也不成。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沈宴卿卻儼然像是碰到了蛇蠍一般,轉身,竟一個反手揮出,條件反射地一把推開了顧驀,隨手刮過他的脖頸同時,也瞬間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了幾道清晰的指痕,鮮紅刺目!
而沈宴卿整個人也因爲反動力過大的關係狠狠地摔向了牀面。
“唔嗯……”
腹中當下傳來一陣絞痛感,沈宴卿一聲悶哼就這樣毫無示警逸出口中。
顧驀站穩身形,回頭看到她身子扭曲地側臥在牀面上,腰腹已然捲曲,幾乎伸不直了……眼中怒色瞬間又轉變成了一抹擔憂,難得鐵鈴槓也瞬間化成了繞指柔:“怎麼樣?要不要我叫醫生過來看看……”
再次跨步回到牀邊,顧驀伸手就想要碰觸自己嬌妻。
奈何沈宴卿卻怎麼也不肯讓顧驀近身,竟再次胡亂地揮動手臂,嗚咽出聲:“你先別過來……”此刻顧驀的靠近幾乎能令她窒息。沈宴卿只要一回憶起費閣的那張臉,就心臟抽痛,想也沒想,驀地伸手,就好像忽然間精神崩塌了一般,就這樣顫抖着胡亂地朝顧驀一陣劇烈地揮動着手臂,幾乎毫無規律性可言。
她此刻的行爲就好像是一個正在發脾氣的小孩子一般,竟尤其任性地跟顧驀耍着,完全不顧及顧驀的心情。
顧驀也儼然怔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沈宴卿,心下頓時一沉。原本溫潤如水的眸光也一瞬間冷了幾分。
他知道沈宴卿一定是記起了昨天遇見費閣的事情,所以纔會……
“……”
兩人之間就這樣沉默了幾秒,見沈宴卿終於肯舒展眉心,不在那麼痛苦了,顧驀這纔不管不顧地再次上前幾步,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不由分說地便將她拉了起來。
“你放開我!”
沈宴卿本想再次胡亂地推開顧驀,眼角已經因爲心下的痛楚氤氳出水,閉着眼睛胡亂揮動着指尖兒,就這樣拒絕着顧驀靠近自己。
顧驀這次卻再也沒有給沈宴卿胡來的機會,任憑她怎麼對自己使性子,又打又踹,男人卻依舊冷硬地施加力氣,迅速將沈宴卿整個身子給扣在了自己胸前,固定住,聲音低沉地咬在她耳尖兒交代:“聽話!醫生說你懷孕了,不能激動,你腹中現在已經有了我們的寶寶,你聽見了嗎,沈宴卿,乖!聽我的,把手放下……”邊說,顧驀一邊小心翼翼地掌控着自己的力道,生怕他急迫之下傷了沈宴卿,還有她腹中寶寶。
而沈宴卿在乍然聽到這個消息時,卻是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寶寶……”
直到好半晌之後,她劇烈起伏的胸口才終於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流不盡的眼淚,還有揮不盡的拳頭。
“嗚”顧驀只聽到懷中忽然傳來了一聲明顯委屈地嗚咽聲,心中的大石這才悄然放下。
可緊隨而至的卻是沈宴卿一陣胡亂掙扎地拍打與拳腳相加在他的身上。雖然猶如暴風驟雨一般落在顧驀的胸前,臉畔,甚至腿上的西裝褲……可是顧驀卻彷彿完全沒感覺到痛一般,就那樣站在那裡,抱着沈宴卿,一邊平衡着她的身體,一邊任由她發泄情緒在自己身上。
房門“吱喲”一聲打開,當月嫂一臉笑容地拎着悉心煲制的雞湯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這番情景——
沈宴卿不斷地拍打腳踢顧驀,顧驀卻一聲不吭,只是站在牀前,任由着小女人施爲……
月嫂當下只能嘆息一聲,看了看兩人之間的氛圍,悄悄將雞湯放在桌面,又退了出去,只將室內空間留給她夫妻二人。
畢竟有些話,有些事,即使是身爲顧園的老人兒,往日跟沈宴卿如此親近的她,卻也是不方便在場摻和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