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西伸手接過贏素遞來的摺子卻沒有看。
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她對他的一些脾性還是很瞭解的:皇帝陛下並不喜歡她插嘴插手朝廷上的事情。
而今卻親口讓她看看摺子裡的內容,嶽西就已經意識到了此事必定十分棘手!
摺子上的字跡工整俊秀,規矩得讓人想到寫摺子的人必定也是端方有禮的君子。
只是嶽西向來是不信什麼字如其人的話的,她認爲那都是屁話!寫字好的僞君子多了去了……
“彈劾賢王!”摺子裡的內容很多,裡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看得嶽西頭疼,但她還是耐着性子看完了:“這是坐實的事情了?”
“嗯。”贏素皺着眉點頭:“這是吏部侍郎整理遞上來的,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也沒有這個膽量。”
明成一案當初無人敢審,是贏素親指了賢王去督辦的,如今明黨一案才消停幾天啊,就有人來彈劾起賢王了,怎麼看都有點報復的意味。
“贏緋知道麼?他怎麼說?”嶽西合上摺子輕聲問道。
“這事兒關係到他的父王,贏緋就是知道內情也要避嫌的,我這裡倒是沒有接到他的密報。”車子早就停了下來,可以聽見那些侍衛們張羅着把車馬趕進驛站的吆喝聲。贏素煩躁地擡手把掛起的窗簾拉了下來,車廂裡的光線頓時暗了不少。
明成一案明裡暗裡牽扯的人太多,贏素要擺脫明家的束縛勢必就要就要做到趕盡殺絕不留後患,此舉雖然暫時痛快,後患亦是不少。先前與明家有點關係的官員俱都風聲鶴唳畏畏縮縮的不敢出來做事,也有受過明成恩惠的官吏伺機而動,雖不敢明目張膽地爲明成報仇,也是沒少往贏素的近臣身上使絆子。
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賢王估摸着也是遭了人暗算了。
嶽西一手拿着摺子在自己的另一隻手掌中敲了幾下,發出‘啪啪’的聲音,候在外面的侍衛聽了忙問道:“主子?”
“沒事兒。”嶽西隨口應了,把手裡的奏摺對着贏素揚了揚,贏素搖了頭。
嶽西彎腰離了座椅,把奏摺收拾進了下面的暗格裡而後蹲在贏素的腿前揚臉看着他:“發愁也沒用,這裡離帝都還有幾天的路程,你若實在急,不如先回去。我帶着你撈起來的那位慢慢走。”
贏素伸手撫摸着她的臉頰,口中說道:“朕不回京,誰有膽子給賢王定了罪?”
“是沒人敢給賢王爺定罪,只是有這麼件事兒擱在哪兒,料想他也舒服不了。”贏素的手掌綿軟纖細,嶽西不覺心中一柔,她側着臉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忽然咬牙說道:“要我說也是活該!”
“嗯?”娘子翻臉的速度之快讓贏素始料未及,他不解的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娶了媳婦還要納妾,納了一個已經弄得他有家不能回,現在可好了,這個小於氏更加厲害,這是要賢王爺的老命呢!”嶽西的靈魂來自現代,自然對這種所謂的坐享齊人之福是很看不得的。
對於娘子的幸災樂禍贏素倒是不覺得意外。
娘子做事大氣膽識過人,見識更是不輸男子,惟獨一樣,她腦子裡裝的那些東西自成一派,與大多數女人的想法顯然不是一個路子的。
兩個人幾年的日子過下來,好的時候甜如蜜,打架的時候冷如冰,贏素被她修理得早就沒了脾氣,口上雖然沒說什麼,但他的心裡早就默許了她的那些要求:此生只能有她一個女人。
但他也知道,六宮無妃的事情可以做到,但絕不能說出來!這樣的事情只要說出來,必定會朝野大亂,他這個皇帝馬上就能被滿朝文武的吐沫星子淹死!
賢王一妻兩妾,還有一名妾室早就故去,他身邊的女人實在不算多。
然而就是這一妻一妾亦是水火不容,這次小於氏竟揹着賢王偷偷收了一筆財寶,還收留了一個不大點的孩子,摺子上寫的明白,那個孩子正是明成的孫子,如果那上面的寫的屬實,這個孩子就是明家的最後一點骨血!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吏部的這道密奏可以說正奏到了點子上,戳到了贏素的底線。
賢王是老臣,也是朝裡爲數不多的始終站在贏素一邊的股肱之臣。
在他的後宅裡處理這麼大的事情,贏素確實不好處理。
“你也別愁了。”嶽西伸手在他的眉間揉了揉,就手揪住了贏素高挺的鼻樑使壞捏住不讓他喘氣:“咱也不用急着趕路,反正你不會去也沒人敢把賢王爺的腦袋砍下來。”
贏素用力的搖了搖頭,想把嶽西的手甩開,嶽西就是不鬆手,還笑嘻嘻地說道:“你叫一個!”
“?”贏素滿眼疑問的望着她,顯然是沒明白娘子讓自己叫什麼。
“咩……學一個羊叫聽聽……”嶽西笑着小聲說道。
“哼……”贏素冷哼一聲,奈何鼻子被她捏着,發出的聲音奇怪的很,他自己愣了愣隨即笑了,伸臂把嶽西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嶽西個子高,這麼一坐頭頂機會就要碰到車廂的頂部,嚇得她趕緊鬆了手並且跟着一縮脖子,模樣可笑的很……
贏素看得又是一笑,心情明顯好了起來。
嶽西縮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一隻手在他的胸前輕撫着:“別老發愁,你坐的那個位置能遇到的事兒沒幾件不是難事兒。你要是整日這麼愁眉苦臉的還不把自己愁死?”
“有容乃大……”嶽西的手忽然在他的胸口停住出其不意地抓了一把:“你的奶確實不大……”
“撲哧!嘶……”贏素身上一疼,口中卻是笑出了聲兒:“娘子又胡鬧!這成什麼樣子!”
“講道理啊……”嶽西一本正經的說道:“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陛下的肚子裡應該裝的是什麼?”
“朕的肚子裡當然要裝的下大昭的江山!”贏素順着她的話接口道。
“嗷……”嶽西點點頭。
“娘子的肚子裡裝下什麼?”贏素湊到她的耳邊問道。
本以爲她會接着自己的話茬說:當然裝的是陛下你啊……
誰知嶽西一拍肚子正色道:“我這裡當然裝的心肝脾肺腎!”
“!”贏素一噎,一不留神又被娘子罵了個‘沒心沒肺’!
“好了,遇事想開些,它就不是事兒了。”嶽西小心的側着頭從贏素的膝上要下來:“反正還有幾天纔回京,陛下不妨多想想對策,只要堵住了一些人的嘴,皇帝想保個人還不是小菜一碟嘛……哎呦!幹什麼你!”
嶽西兩手捂着胸口對抓了自己兩把的色胚怒目而視,贏素偷襲得手心情大好,他湊過去在娘子的脣瓣上極輕的吮了一口挑着眼哼唧道:“‘乃’也不大……”
小夫妻在車裡嬉鬧了一番,贏素愁雲頓掃,臨了還在娘子的屁股上抓了一把,結果被嶽西一腳給踹下了馬車!
望着突然從車裡冒出來的陛下,四周的侍衛都嚇了一跳,好在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各個都是視而不見的模樣。
贏素站在馬車邊伸手扶着娘子下了車,兩個人一起往驛站走,正看見四個人一人抓着一角褥子把臉色焦黃又臊又臭的韓陽春往裡面擡。
心情好了看着往日的冤家對頭也順眼起來,贏素還過去爲韓陽春把了脈。
嶽西站在一邊嘴撇的瓢似的……
就贏素那醫術,也就是他自己不知道有多差勁!不給韓陽春診出喜脈來已經算是不錯了。
“怎麼樣?”看見他似模似樣的鬆了手,嶽西很給面子的湊過去問道。
贏素從袖籠中抽出一條帕子來擦了擦手,又沉思了片刻之後才說道:“還活着。”
嶽西一瞪眼,馬上挑起雙手的大拇指讚歎道:“神醫啊!”
贏素點點頭,優哉遊哉的邁步進了驛站。
“厚臉皮!”嶽西在他身後小聲嘀咕道。
門裡的贏素勾脣一笑……
……
五天之後,帝都的城門終於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裡。
嶽西撩着簾子往外看,出去的時候是夏天,再回來天已入秋。
“唉!”她暗自嘆了口氣,日子就是這麼不禁混。
“娘子……”
手掌被握住,嶽西扭頭望向身邊的俊俏男子:“嗯?”
“回……別院住下吧。”贏素小心的看着她。
別院……
嶽西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手掌被握緊,贏素已經靠了過來:“你又不願進宮去住,可爲夫離不開你怎麼辦?”
“我回西廂村去住。”嶽西拍了拍他手:“早就派了人回去接老孃和孩子們了,現在他們也在西廂村。”
“那好!”贏素如釋重負,岳母和孩子們都回來了娘子就不會走遠。孤家寡人的日子他過的夠夠的,還是夜裡抱着娘子睡得安穩:“爲夫要先回宮裡,把緊要的事情處理一下,怕是一兩日都回不去。”
“你忙你的。”嶽西又撩起簾子來往外面瞅了瞅:“我回去也得忙活一陣。”
眼瞅着前面不遠就是城門,嶽西正想叫停了馬車坐回自己的車去,馬車卻先一步停了下來:“主子,是承平郡王爺來接駕了!”
“嗯。”贏素輕應了一聲,擡手撩起了車窗上的簾子,贏緋已然搖着扇子立在了外面。
“陛下!”看見贏素他趕緊過來行了禮。
“賢王的事情朕已知曉,回宮說。”贏素在他的臉上審視了一番纔開口說道。
贏緋面色如常,完全沒有被父親的事情影響,倒是出人意料的往車裡瞟了一眼:“陛下,請問嶽公子在車上麼?”
“嗯?”贏素盯着他看:“你找我娘子做什麼?”
“不是微臣在找她……”贏緋無奈的搖頭:“是我母妃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