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贏素說不能去,嶽西心裡沉了沉,猜測着他說的那些事兒定是都不太好解決,否者皇帝出去避暑還是能離開帝都些日子的。
現在他說離不開,那就是實在被纏住了,根本不能離開。
“我先把老孃兒子送過去,然後就回來陪着你這個小可憐兒……”他才沐浴過,修長的身體上穿着純白色的絲質長衫,散發着淡淡清涼的薄荷草的味道,嶽西伏在他的胸口深深的吸了口氣:“真好聞……”
她非常迷戀他身上的味道。那味道會讓她覺得安靜平和。
“娘子也住些日子再回來,伏天過了就好些了。”才說了讓她早些回來,轉念間便改了主意。贏素擡手攬着她的肩兩人一起走到窗前的椅子前坐下。
“再說吧……”嶽西不置可否地應了一句。
韓陽春出京之後便只來了一封討要糧草輜重的密報,餘後就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沿海三郡守軍將領白黑不分,一直是贏素的一塊心病,韓陽春再不把那邊的情況消息送回來,也增重了他心中的疑慮。
大昭境內又天災不斷,嶽西單看着他時不時對着一處擰起的眉頭就能猜到皇帝陛下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是註定了要當孤家寡人的人,自己若是再丟下他去了華蓋山,那他只能更加的孤獨,連個說體己話的枕邊人都沒了……
“嶽西……”在一陣靜默中,贏素欲言又止的開了口。
“嗯?”嶽西擡眼看向他,只覺得皇帝陛下似乎瘦了些,臉上的青澀之氣幾乎褪盡,取而代之的是是一種手握重權的沉穩,有種使人仰望的氣勢!
“我沒銀子了……”對上她探尋的目光,贏素卻垂下了眼簾,似乎說出的事兒讓他很沒面子。
“沒銀子了?”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讓嶽西感到很意外!要知道,自從兩個人生活在一起之後是從來沒有談過錢的。家裡一切的開銷都是嶽西掙出來的。
她窮的時候也只是會想着法子去掙錢,從未想過向男人伸手。
哪怕那個人是贏素,她也不會伸手。
“公子是要賣身麼?”這樣的話題讓他難堪,嶽西開起了玩笑,想讓氣氛輕鬆些:“不過你得讓我驗驗身……畢竟我家孩兒他爹可有傾國傾城之貌,一般二般的人可入不了我的眼!”
“你都有孩兒他爹了,怎麼還要驗我的身?”贏素擡眼對上她,語氣頗爲不善!
“也是!”嶽西坐好,看着皇帝陛下竟吃起了自己的乾醋,她只覺得好笑。
收起嬉皮笑臉,嶽西換了一副這個人君子的模樣:“驗了也是白驗,我家孩兒他爹是無與倫比的,是獨一無二的,是美的冒泡的……就你?你可比不上!”
“呵呵!”贏素扭臉看了窗外,口中輕笑道:“登徒子……沒正行的……”
“得,那咱就說正經的。”嶽西起身倒了兩杯茶過來,遞給了贏素一杯:“我娘配的涼茶。”
贏素接了飲了一口含在嘴裡慢慢地嚥了才輕聲說道:“我說的是國庫空虛沒多少銀子了。”
嶽西端着茶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沒有搭茬。
“娘子,你怎麼不說話。”等片刻,贏素看着她喝完了一杯涼茶居然又倒了一杯,好似多幹渴似的,不禁追問道:“怎麼渴成這樣?”
“我一點都不渴。”嶽西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說道:“只是陛下說了不止一次,所謂後宮不得干政。因此我無話可說。”
“……”自己挖的坑還得自己跳,贏素苦笑了下:“這裡是孩兒他爹在於你說話,又不是在宮裡……”
“哦?”嶽西兩條眉毛一高一低擺出個怪模樣:“有難處了就要當孩兒他爹了?若是我多了嘴,你以後秋後算賬怎麼辦?”
“嶽西!”贏素望向她,眸光閃動,似嗔似怨地瞪了一眼:“爲夫都快煩死了!你還這樣……”
沒錢誰都煩,更何況他還要執掌着整個大昭的江山,處處都要花錢,肯定‘煩死了’……嶽西暗自嘆了口氣,當家不易啊……
“今年南北災害不斷,光賑災的銀子就花了不少,這樣下去很快國庫裡的銀子便會花光。”一說到煩心事,贏素面色微沉眉頭輕蹙:“沿海三郡還在打仗……都得花銀子。”
“可國庫裡的銀子大多來自賦稅,如今這樣,到年底的時候農戶正常的賦稅能交上來就不錯了……”
“你想提高賦稅?”嶽西接口道。
“嗯。”贏素點點頭:“這只是個想法,我還沒有在朝堂上說。”
君無戲言,他在朝堂上說的話都是命令,在他自己心裡還不能確定這個想法是否可以實施的時候,贏素不能輕易開口。
“賦稅的增減與推行歷朝歷代的君主都要謹慎又謹慎的行事,一個不慎就有動搖國本的可能。”贏素說話的聲音愈低分量卻愈重:“農稅已斷然不能再增,我想改的是商稅!”
“大昭自太祖立國便推行低賦少稅的政令,百多年來從未變過,我怕我這個想法只要在朝堂上一說出來就會被朝臣們反對。”
“一個國家建國初期實行低賦少稅的政策是明智之舉。畢竟經過戰爭奪取政權後百姓們迫切的需要休養生息,而才上位的皇室也需要鞏固自己對這個國家的統治。”嶽西仔細的聽了他的話,又思索了好一陣才慎重地開了口。
“但國家延續百年,如今的大昭所面臨的問題早就不是才立國時的問題。”嶽西對上贏素的目光輕聲說道:“所以,我能理解你要提高商稅的想法。”
“真的?!”贏素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他伸手握住嶽西的手搖了搖:“多謝娘子體諒爲夫!”
嶽西搖搖頭:“我這麼說不是因爲我是你的娘子,而是用太平局東家的身份說的。”
贏素等的就她這句話。
嶽西是一個商人,她的話很大一部分能代表了同爲商人的那些人的看法。
而在贏素看來,提高商稅最後能不能推行開來,最後不外乎兩樣:朝廷的認可,商戶的支持。
關乎各方利益,這兩樣都不太好辦……
“提高商稅沒有關係,但你得讓商人們看到提高商稅後的利益。”嶽西繼續說道:“畢竟無利不起早,沒有好處的事兒沒人願意做。”
“總不能‘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
贏素點點頭:“那娘子可否說說‘馬兒’們如何才能跑起來?”
“‘馬兒’們跑起來再容易不過,給他們提高應有的地位就是一個法子……我倒是認爲你朝堂上的那些臣子們更不好對付!”嶽西起身關了窗戶,兩個人促膝坐着誰也沒覺出熱來。
“是啊。”贏素認同她的說法:“自古士農工商排位有序,要是照着娘子說的提高了商戶在大昭的地位,那些士人定是不願的。”
朝廷裡的官員大多是通過科舉考試一步一步的爬上來的,在他們的認知裡,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是刻在骨子裡的。
哪怕只稍稍提高一點點商人的地位,對於士人來說都會認爲是被冒犯了的!
“呵呵!”嶽西冷笑一聲:“陛下可曾想過這些人爲何不願意呢?”
贏素看着她。
“不過是他們不想被人分一杯羹罷了!”嶽西眼中俱是不屑的神色:“這些人吶,最噁心了!”
“大昭帝都裡買賣做的最大的商戶其實就是這些口口聲聲看不起商人的士人!他們有權,經營起來如魚得水,而平常的百姓若想經商,買賣稍稍做的大點,便有官府的人上門來爲難……”
“他們一面仰着頭做高傲的讀書人,一面張開荷包不斷的大肆斂財中飽私囊!大昭百多年來低商稅的制度養了一幫口是心非的小人,因此我斷言:陛下這提高商稅的法子只要在朝堂上一提出,就會有一大幫人跳出來反對!”
“陛下只要把這些人搞定了,那麼餘下的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娘子認爲是這樣?”贏素將信將疑地看着她。
他出生到現在,也是才爲銀子着了急。
當他還是王爺的時候,名下的農莊也有管事打理,他從不上心,也極少過問。只偶爾的聽聽管事報賬。
登基伊始,贏素更把精力放在了奪權上,如今朝堂稍定,他才知道爲銀子着急,並且有些束手無策!
“錢權不分家。”嶽西笑笑:“收拾了掌權者,陛下的銀子也就不愁了……”
“錢權不分家……”贏素重複着她的話問道:“到底好還是不好?”
“那就看陛下您怎麼想了……”嶽西拍拍他的大腿:“不管多好的政策最後都得落實在人頭上,陛下您會管人……我可沒您的本事。所以也就管管太平局了。”
“嗤……”贏素橫了她一眼:“又編排爲夫!”
“沒有!”嶽西舉了雙手說道:“舉頭三尺有神靈,我對着頭上的神靈發誓,真沒編排你!我也確實認爲管人是最難的……”
這樣的說法與贏素所秉承的帝王之道是不謀而合的。
爲大帝王者,一人爲天,大權在握,審時度勢,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心寬以容天下……不一定會事必躬親,但一定要會用人,善於招攬人心!
“娘子一番話,爲夫深得裨益。”嶽西說的道理很簡單,你只要管住了那些拿捏着商業命脈的人,自然也就能順利的推行提高商稅的目的。而管人正是贏素的長處,這讓他也少了幾分心事多了幾分自信。
“能得到百姓擁戴的君王必定也是要爲百姓謀福祉的。”嶽西起身:“把更多的利益給了百姓而不是那幾個人,國庫的銀子自然會多了……”
“你幹嘛去?”看她說着話又要走動,贏素一把拉住了她。
“看看兒子去啊,咱倆都說了半天話了,我都沒聽見院子裡有動靜呢。”嶽西回道。
“又是兒子……你都不肯多看爲夫幾眼!”他身子欺了上來,咬着她的耳朵說道:“爲夫很想謝謝娘子呢……”
“你不是沒錢嗎?”嶽西笑道:“怎麼謝?”
“賣身……”皇帝陛下咬牙道:“娘子不許不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