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靜王心裡已經是一百個瞧不上太平局那個未曾謀面的東家,但他也不敢過於的放肆。
當年他敢把追到別院的韓其炸傷了雙腿,說淺了,是他年輕氣盛做事沒有輕重。若是往深了說,那時先帝當年去了行宮等死已經到了過一天少一天的地步,他可以不用顧忌後果。
兩相比較,現如今的皇帝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並且雖然聽聞他也患了和先帝一樣的怪病,苦熬了多年,卻是無藥自愈了!
靜王自己做事不怕天不怕地,但他怕邪!
從當年要死要活的少年到如今殺伐果斷的君王,贏素成長的邪性,完全不是尋常的路子!
想想當年不可一世的明成,再想想去年還威風八面的贏曜,他擡手捋起了長髯心平氣和的說道:“再置辦五套車馬,等置辦齊了本王親自過去會會那個人。”
他說口中說着‘那個人’卻又笑了笑,心下暗道:不過是個賣屁股的東西,還敢端個架子,什麼玩意兒!
……
賢王妃與贏曜和離後嶽西過府去看了她幾次,只是賢王妃一直興致缺缺變得分外的少言寡語。
塔拉的意外離世沖淡了她與贏曜和離的痛苦,卻讓她陷入了無邊的自責裡,她嘴上雖然不說,心裡卻是把塔拉的死歸罪於自己。
帶着這樣的情緒,她每日除了發呆就是往佛堂裡一待,不吃不喝的懺悔……
“我娘這樣不行啊!”延平郡主每日看着母親這樣急在心裡卻又無計可施。
大哥贏緋既要擔着繁重的政務又要照看着生了重病的父親,已是分身乏術,延平不想讓家裡的事兒給他添亂,於是自作主張到西廂村找了嶽西。
嶽西點點頭:“是不行……”
起身把雲畫叫過來吩咐了幾句,嶽西拉着延平郡主往外走:“天氣這麼好,咱得讓你娘出去曬曬,再這麼在家裡貓下去,額吉得生了蟲兒!”
“我勸了多次,可我娘不聽我的。”延平郡主讓自己的馬車跟在後面,她上了嶽西的馬車。
“那今天你歇歇,換我試試。”嶽西對着她笑着說道。
看着坐在一側的嶽西臉上表情輕鬆,延平郡主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其實,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可就是怕遇到你那個……”
“嗯?”嶽西聽她話說了一半就低了頭不在言語便以爲她是怕在府裡遇到了贏素:“郡主是去找我的,怕他作甚。”
延平郡主越發的低了頭,竟是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兩個人一路沉默着到了賢王府,嶽西跟在延平郡主身後上了臺階,正看見守在府門口的兩個家丁靠着門框閒聊,連門口停了馬車都沒有注意到。
“郡主,您回來啦!”乍一看見主子出現在眼前,兩個家丁忙躬身相迎,動作雖然慌亂神色間卻無半點懼怕的之一。
嶽西停住,對着那兩個人打量了一番才提步進了大門。
“往日這些下人僕婦都是塔拉管束着,現在塔拉沒了,我娘也沒有心思整治這些,府裡缺個管事的。”延平郡主看見嶽西的動作小聲解釋道。
嶽西只是點點頭。
這是人家的府裡的事,她作爲一個外人就是在看不慣也不能多嘴的。
“郡主!”賢王府的管事迎了過來,看見嶽西也行了禮:“夫人一早就去了佛堂,連午膳都未曾用呢。”
“嗯。”延平郡主提步就往後面走:“府裡的這些人是越來越沒規矩!若是再讓本郡主看到這些……我就告訴郡王去!”
“是!是!”管事一聽忙不迭的應了:“這些事原先事都塔拉姑姑管着,主子們一直沒有示下,小的也不敢僭越。”
延平郡主懶得搭理管事,領着嶽西徑直朝着佛堂走去。
嶽西卻又搖了頭:郡主的話前一半還像個主子,後一半便沒了氣勢,那難怪府裡的下人們都不怕她。
“嶽西,你別笑我。”站在佛堂門口,延平郡主低着頭小聲說道:“我長這麼大,從未操心過府裡的事兒。也不會管他們。等我娘緩過來,有了精氣神整治他們就好了……”
“讓你哥哥趕緊娶個能幹的媳婦回來。”嶽西也小聲兒說道:“當家過日子是個累人的活兒,怎麼能讓額吉擔着?郡主沒事兒就得在額吉跟前吹吹風,還得看着誰家有好姑娘,等你有了嫂子,這些事兒自然就有人管了!”
“我娘也不愛操持府裡的這些事兒,去年的時候還真張羅着給我哥哥說門親事呢。”延平往屋裡看了看才接着說道。
“還有這事兒呢?”嶽西馬上往前一湊饒有興味的八卦起來:“那後來怎麼着了啊?沒聽額吉提過啊……”
“提什麼啊!”延平郡主一撇嘴:“那家的小姐虛歲才十歲……”
“哈哈!”嶽西的腦子裡馬上就出現了一副違和的畫面,人高馬大的贏緋一手搖着羽扇一手領着一個滿臉嬌羞的小丫頭,如同父女一般……
“噓!”延平郡主做了個止聲的動作:“我娘在念經的時候一點動靜也聽不得。”
“哦。”嶽西腦子裡還想着贏緋的事兒,笑得一抽一抽的:“開門吧。”
延平郡主輕手輕腳地打開了佛堂的一扇門,嶽西往裡一探頭就又笑上了:“這經唸的……確實聽不得一點動靜!”
“我娘真是……唉!”延平郡主才說了一句便也笑了起來。
佛堂內,賢王妃跪在一隻蒲團上屁股撅的老高,頭埋在掌心裡,居然跪着睡着了!
一陣濃濃的檀香味道撲了出來,嶽西聞了頓時覺得心情安靜了不少。
“怎麼這樣都能睡着啊……”延平郡主伸手想要扶起母親,嶽西攔住了她:“不要急,起猛了會抻到腰的!”
兩個人一說話,賢王妃便醒了過來。她瞪着眼前的一雙鞋子發了會呆才怒道:“放肆!誰讓你們進來的!”
“娘!是我。”延平郡主忙走到母親眼前蹲下。
“額吉,還有我。”嶽西一撩長衫的下襬盤腿坐在了地上,她探身在賢王妃眼前嬉皮笑臉地說道:“我想您了!”
“慢點……慢點……”被女兒和嶽西一邊一個扶着胳膊慢慢的直起身子,賢王妃身上的骨頭‘嘎巴嘎巴’直響:“窩久了,胸口都疼……”
“怎麼身邊沒留個人伺候着?”扶着賢王妃坐在蒲團上,嶽西伸手揉搓着她的兩條腿。
“額吉不想旁邊有人,這樣額吉睡着的時候興許還能夢到塔拉……”賢王妃輕聲說道:“可都這麼久了,額吉一次都沒有夢到過她……”
“您也知道都這麼久了……”嶽西對着延平郡主一使眼色,兩個人同時伸手把坐在地上的賢王妃架了起來:“塔拉人好,您有在廟裡爲她做了那麼多天的超度,說不定她現在早就投了好人家去了……”
“那我得謝謝佛菩薩去!”賢王妃轉身又要跪,卻被嶽西手上用力直接拖出了佛堂:“您的心意佛菩薩都懂,萬物唯心造,您心裡有就成了!”
“來個人!”好不容易把人拖了出來,嶽西絕不給她再回去的機會,站在佛堂的門口一喊,馬上就跑過來幾個丫頭僕婦:“把裡面好好收拾收拾,再把窗戶和房門打開放放裡面的香味……”
她反客爲主的吩咐了幾句不由分說攙着賢王妃就往外走:“早就該添置過夏的衣裳了,我一個人懶得動彈,額吉您得跟我一起去鋪子裡看看,您的眼光最好,挑的花色我府裡的那幾個姑娘都說好看呢!”
“呵呵……”上了馬車,賢王妃看着她搖搖頭:“你府裡的布匹怕是要堆成山了,還用這會子才置辦?”
“用!”嶽西用力的點頭:“只要額吉能出來轉轉,我府裡就什麼都缺!”
“好丫頭!”把嶽西手拉過來賢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背:“額吉明白……唉……其實我是沒心情……”
“我還沒吃午膳呢。”等延平郡主也上了馬車,嶽西對着馭夫說了個酒樓的名字:“額吉,咱先填飽了肚子再去逛街。”
心情這種東西是虛無縹緲的,總是悶在一間佛堂裡連話都不說怎麼成呢?
嶽西伸手把車窗上的簾子用鉤子掛起,風從外面吹了進來,不大,倒是讓稍顯悶熱的車廂裡舒適了些。
“都夏天了啊……”望着車外綠瑩瑩的樹冠賢王妃目光有些散亂:“塔拉沒的時候還沒過年呢……”
嶽西這才注意到她身上還穿着春天的夾衣。
用手摸了摸那件衣裳的薄厚,嶽西對着車外說道:“先去福瑞祥。”
福瑞祥是買布匹衣料的鋪子,還兼着售賣做好的衣裳。
應爲鋪子坐落在帝都內城繁華的地段,因此此處的衣服布料價錢也比別家貴些。
但貴有貴的道理,福瑞祥的布料在帝都也是名聲響噹噹的!
給賢王妃選了一身輕薄的衣裙換上,幾個人才又上了馬車。
坐在車裡,賢王妃低頭瞅着自己身上的新衣裙直皺眉:“是不是太嫩了?這個顏色你們年輕人穿纔好看……”
“額吉穿也好看!”嶽西扶着她的肩往車窗外一努嘴:“您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您還穿的那麼厚,多熱啊……再說這衫子的顏色多素淨,哪裡嫩了……”
“……”賢王妃又扭頭看向女兒。
“好看,娘穿着挺好。”延平郡主附和着嶽西的話說道。
“既然如此,明兒過來再做一身。”賢王妃拽起衣袖把胳膊露出來說道:“我好像又清減了些,過去的衣衫穿着都肥大了。”
……
鬧市的街道上馬車走不快,等到了酒樓早過了午膳的時候。
馬車停穩,嶽西第一個下了車,她才往酒樓的方向瞥了一眼,馬上回手把車門口的竹簾放了下來:“額吉,郡主,你們等會兒再下來!”
酒樓的門口贏曜歪着頭站着,嶽西幾乎沒有認出他來!
大病之後的贏曜完全沒了做賢王時的氣派,此刻他歪嘴斜眼地立在那裡,連容貌都是扭曲的。
“好了,晚上夥計會給咱們送家去!”不多時,一個穿着桃粉色衣裙的女子從酒樓裡走了出來徑直走到贏曜面前,她伸手先把他歪着的腦袋扶正:“郡王爺說了,你得多走動,咱們走回去吧。”
“不……走……”贏曜的腦袋沒支楞一會兒便又歪在了肩膀上:“爺……腳疼……”他口齒不清的說道。
嶽西認出來了,那個與贏曜說話的女子就是那天躲在牀幔後面的小姑娘。
幾個月沒見,小姑娘長勢兇猛,幾乎變了大姑娘,連說話都粗聲大氣的:“那我走啦,你自己在這兒待着吧!”
“你……敢!”贏曜皺眉發火,卻是一副擠眉弄眼的古怪像。
“我有什麼不敢的?”小姑娘走到贏曜面前叉着腰說道:“郡王爺讓我照顧你,你就得聽我的!不聽話我就餓着你!”
“……”贏曜氣得罵出了一長串話,只是他落下了病根,手腳不聽使喚不說,還嘴歪眼斜的說不清楚。
“老東西,髒死了!”等他罵完了,小姑娘從腋下拿了絲帕出來先給贏曜擦了口水,而後伸手扶住了他:“你要是再罵姑奶奶我,晚上我就……”
她低聲在贏曜的耳邊說了句什麼,贏曜的臉色一白,果然閉了嘴。
“回家吧。”小姑娘嘻嘻笑着攙扶着他往前走去。贏曜似乎是在生氣,拖泥帶水的甩開了她的手,而他自己也晃悠了一下!
“驢!”小姑娘趕緊伸手扶住了他:“我說你一天到晚的生什麼氣呢?有我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女人陪着你到死,你有什麼不知足的?”
贏曜歪着頭瞥了她一眼,撇撇嘴,眼看着要哭。
“得得!趕緊回家,一會兒你又得尿了褲子!”小姑娘伸手在他的腋下撓了幾下,贏曜撇着嘴‘呵呵’地笑出了聲兒,臉上依舊是一副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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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曜心裡苦啊~\(^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