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三哥冷冰冰地開口。
我垂下頭,逃走的動作再次被三哥阻止。
顏笑歌沒有回答三哥的問題,反而苦笑了一聲:“幻流,你就那麼……不想見到我嗎?”
心猛地一顫,我拼命剋制着自己,把那句‘不是的,不是的……’咽回了肚子。
氣氛驀地變得尷尬異常。
顏笑歌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他邊笑邊道:“其實,今天我回到這裡來,也沒有其他原因,不過是幫一個朋友到他開的療養院裡視察而已。”
三哥拉着我的手鬆了一下:“你……”
“慕容碧空被轉到了一樓的108室,去看看他吧。我要走了。”他顫巍巍地站起身,對着我們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斜着身子從我旁邊溜出了門。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隻手,想要握住他的手,卻在碰到他的那一刻如觸電般縮回了手。
他臉上所有的希望頓時消失。
他的背影越來越淺,直到,連我最後能夠看得到的那一點灰暗都失去了。
對不起……
擦肩而過?我笑着搖了搖頭。或許,我們本來就不應該交會,何必,在我的腦海裡將‘有緣無份’這個詞語不停地深化?
“啪嗒——”一個巨大的響聲突然從顏笑歌消失的方向傳了過來,我的心猛地一顫,迅速衝了過去。
顏醒文手中的保溫盒掉在地上,裡面的米湯灑了一地,顏笑歌靠在牆上,不停地流着虛汗。
“你怎麼了?”我原本平靜得如同一汪死水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
顏笑歌沒有回答我,只是慢慢蹲下身,任憑冷汗打溼自己的頭髮。
顏醒文瞥了我一眼:“別管他,一會兒就好。”
“不管?!你難道沒有看到,他很痛苦嗎?”
“如果能管的話,我會把他一個人放在那裡忍受痛苦嗎?”顏醒文的聲音平靜卻帶着絲絲縷縷的嘲諷。
我所有的衝動頓時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一般,虛脫地垂下手,看着不停顫抖的顏笑歌,只能安靜地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
難道只是因爲我曾經親手掐死了自己的至親,上天才會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嗎?
心,彷彿被人撕成了一絲一絲的,再被一寸寸咬碎,直至吞進腹中。
“醫生——”顏醒文突然臉色一變,大聲叫了起來。
笑歌的眼皮彷彿越來越重一般,狠狠地將那雙明媚的眼睛遮了起來。
我頓時六神無主。
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迅速跑了過來,將笑歌扶上了推拉牀。
整個過程,我都只能呆呆地站在旁邊,什麼都不能做。
第一次,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
一個醫生留了下來,對着醒文微微嘆了口氣:“這次,請你做好心理準備。”
顏醒文的脣角微微顫抖着,眼睛裡的水氣越溢越滿,他頹然別過頭,將右手支在了額前。
“什麼心理準備?”我費力地擠出幾個音節。
醫生瞥了我一眼,嘆了口氣:“你是家屬?”
我茫然地點頭。
“他恐怕不行了。”醫生沉重的嘆息如同一顆千斤重的大石,猛地砸在我早已破碎的心臟之上。
不可能!
我發瘋一般向那片迷茫的白色衝過去,只想攔住他們。
我拉住那個推拉牀,笑歌慘白的臉立即出現在了我面前。
不會這樣的……不會的……我失神地撫摸着他的面龐,淚水,轟然而下。
慕容南曾經說過,我們是被詛咒的生物,因爲有一顆不純潔的心靈,纔會想要用鮮血去洗刷。所有的身軀,只要被鮮血濺染,就會變的污濁。
我污濁的靈魂,無時不刻地玷污着他乾淨的靈魂。
“笑歌,十年前在井村治的墳墓裡,你一直勸我活下去,我活着了。但你爲什麼不能堅強一點,活着呢?”我微微一吐氣,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你知道嗎?有些時候,我也很迷惑。曾經一直以爲,碧空會一直一直住在我的心裡,卻想不到,失了一次憶,竟然離奇地因爲一個笑容喜歡上你。”
“你能告訴我,爲什麼會這樣嗎……我想,我知道。除非是你早就住在了我的心。”醫生們的面孔因爲驚愕而變得有些扭曲,不過,現在,別人都不再重要了。
顏笑歌緊閉着的雙眼仍然沒有睜開的意思。
“爲什麼?爲什麼病到這個程度,都不肯告訴我?”
“爲什麼?爲什麼不在我準備的時候做一做挽留?害得我都以爲你不要我了……”
“好,我承認我錯了,是我不應該提前拋下你。”
我一句話接着一句話地說,一刻不停,生怕少了一個詞語,他就會生氣撒開手。
“你知道嗎?這輩子,我不怕死不怕累,只怕寂寞。其實,我身邊一直有人陪着,但我一直不滿足。是我太笨,總是將唾手可得的幸福拒之門外。”
是我顧慮的太多,沒有想到,這樣做,傷害的,不僅僅只是你一個人。
我一直太天真太天真,是我。
“求你……求你別用死亡這種殘忍的方式懲罰我……”
本來,做爲一個男子,我不應該哭的。
但我哭了太多次。
眼淚,似乎變成了一種習慣。
而你,總是和我正好相反。
“知道嗎?我一直迷戀着你的笑容,深深地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知道嗎?我根本不敢想象,沒有你我會怎麼樣。”
我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沒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我一直以爲,長時間地忽略你是因爲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卻不知,這完全是我自己欺騙自己的白癡結論。
你能夠刻意地把一個人從自己的記憶裡隱去,但你能,完完全全地把一個人從你的記憶裡刪除嗎?
是我愛的方式太過愚蠢,你沒有錯啊……爲什麼被懲罰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我拼盡全身的力氣一寸一寸摩挲着他的脣,慢慢地吻了上去。
他鑲嵌在瘦弱身軀上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的意思。
“醒醒啊……”我輕輕推了題他的身體。
他的手微微動了動,我帶着一絲希望,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慢慢地,那雙眼睛慢慢睜開了。
一種名爲激動的情緒立刻充斥了我的內心。
“迴光返照……”一個醫生微微嘆了口氣,慢慢推開了我,“對不起,我們要對他進行搶救了,請你讓開好嗎?”
我微微一怔,猛地抓住他的衣襟:“你說……迴光返照?!”
他緩緩點了下頭,表情十分無奈。
頭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