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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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們高家人善於卜測吉凶,你猜猜看,我能活多久?”

對方掃了一眼問話之人,不假思索道:“你和我,死期一樣。”

這段話發生在北齊末代皇帝高煒臨死之前。

而問話之人則是當時的周國太子宇文贇。

那年高煒死的時候年僅二十二歲,而宇文贇那年十八歲,兩年後他順利登基成爲了周國皇帝,不過不知這宇文小子是不是太年輕,剛愎自用,貪酒好色,皇帝寶位沒坐穩兩年,就一命嗚呼了,死時年僅二十二歲。

恰恰應驗了高煒死前的那句卜測。

我們且不論這個故事是不是後人刻意杜撰而出的。但是我們也同樣不得不承認,世間之事無奇不有,也無巧不成書。

尋常人很難用正常的邏輯來參透生命或者歷史之中的巧合,也許正是應了這麼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只是此刻的緒光青是不會明白輪迴報應這般淺然道理的,因爲此刻他的心,墮落深海之中,難以窺視。

這一天的天空實在讓人喜悅不起來。

灰濛濛一片,陰沉森冷,夏過秋至,天氣已經轉涼,尤其是這陰天之下的刑場,更顯得陰鬱逼人。

秋來枯葉飛掃,風勁大時,捲起樹葉刮在人的臉上,隱隱生疼。

監斬桌案前太師椅上,歪斜着一名青年,眉目俊美,一身淺藍綢緞袍子,手託着下顎,注視着眼前開闊場地上的哀嚎不絕情景。

在塵土中遍地跪伏輾轉、驚惶呼叫的,是近百名流花國被俘虜的皇族近親。

所有這些人,無論長幼,雙手反剪,被捆縛着跪在塵土中等待被殺,等死這一刻的滋味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煎熬,何況是這些個皇子皇孫們,過慣了富貴榮華,享受盡了人間美事。

死對他們而言,本來很遙遠的事情,如今卻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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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青年一旁站着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臉上有一道傷痕,毀了他半邊容貌,但是若是細看還是能夠分辨出此人正是跟隨着緒光青離去的俞達。

只見俞達將目光專注在他身旁坐着的青年身上,小心戒備着四周,恐有暗算或者潛藏危險。

俞達在此,莫非這個華服的青年正是緒光青?

重新這般一打量,是又不是。

雖然臉龐輪廓五官極爲相似,可是整個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以往的緒光青俊美中帶着詼諧,雖然自付有着小聰明,老喜歡做些惡作劇的事情,但是整個人機靈又討喜,透着純真和良善一面。

而如今眼前這個青年,看着滿目的老老少少,居然臉色淡漠,似是毫不將眼前這幕放在眼中般,自顧自端着茶碗,悠然自得的品着茶香。

當真是人生幾許蛻變,恍然不知原貌。

“父皇,父皇——救我。”孩子般的稚嫩哭喊聲不停的響起,對着監斬臺上一直哆嗦着身子,跪地顫抖的流花國國君死命求救。

流花國的國君已經年過四十,這些年來他縱情聲色,早就被掏空了身子,整個人虛胖無用,此刻半花白的頭髮凌亂散開,四肢微微地顫抖,胸部拉風箱一般劇烈地起伏,平昔高傲的臉上,佈滿鬆馳的肌膚,哪裡還有半點帝王儀態。

“求你了,他不過是個孩子。”淚眼縱橫,流花國國君對着椅子上端坐的緒光青一次次的磕着頭請求。

“哦?想要我放過他?也不是不可以。”緒光青頓了頓手,輕輕揚起一絲淺笑,和顏悅色回道。

以爲有了生機,流花國國主猛的擡頭,包含希望的期盼目光看向了緒光青。

從側面看去,可以瞧見他玉石般光潔的、飽滿的天庭,線條優美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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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觀察,甚至能夠感受到緒光青那種天生高貴完美的氣質,襯托出白裡透紅的肌膚,極富珍珠的光澤,特別是他一雙眼睛,可用“秋波無際”四個字來形容。

在加上緒光青那極爲富有男性氣概的健碩軀體,優美的、頎長的身材,光芒四射的美感。

此刻的天空厚重雲朵層層掩蓋下陽光揭開了點滴強光,無數落地的枯葉仿若那重新被賦予了新生命般燃燒起來,鍍上了一層絢麗的金色光芒。

詭異一般的柔和美感,在這片即將佈滿死亡的場地之上,彰顯着一種猙獰的美,短暫而無常,襯托着生命的脆弱和輕而易舉毀滅的道路。

“正所謂斬草除根,想必你也會贊同的吧。”緒光青輕笑着接着反問了一句。

流花國國主微微一愣,揣測不出緒光青突發此言的用意,他若說不贊同顯然是謊話。可要是贊同,豈不是同意讓他殺光了這裡上百條人命。

“這——我——”流花國國君回答的有些吞吐,半天沒有吭出個字來。

緒光青也不追問,只是撩了下眼皮,狀似不經意間略提高了聲量道:“其實嘛,想要我不斬草除根也行。只要同宗父子之間,兄弟之間想清楚誰可以活下來,然後告訴我,我就讓那個人活下去,另一方就必須死。”

此話這麼一出,全場一片靜默聲。原本那些哀嚎哭泣的爺們,頓時猶如那些折射在樹葉和樹幹上的金色光彩般,刺破了沉悶陰鬱的空氣,劃破這死寂的刑場空地,充斥着突如其來,難以言表的生機。

“他死,他該死。能力出衆,將來必爲後患。”

“不!不!這個老東西一向維護皇室正統,他該死。”

“他——死不足惜。他早就該死了。”

“他——”

一時之間,父與子,兄與弟,你爭我罵,吵鬧不休,就這麼大刺刺的跪在了地上,討論着至親的死活。

緒光青冷眼相望,下面越是吵鬧不止,他嘴角揚起的弧度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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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一轉頭,問向了流花國國君道:“是你死還是你那寶貝皇子死呢?聽說你這個皇子可是你老來得子所有,甚是寶貝,看來你是打算求我放過他,讓你去死是不?”

緒光青這般煞有其事的一問,流花國國君一愣,遲疑的目光投向了正在哭喊着父皇的兒子,幾番猶豫之後,心中有了打算。

留着年幼的皇子將來也必會遭到毒手,不如留下他自己的性命。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能重奪權勢,想要兒子還是會有一線機會的。可是要是自己死了,可就半點機會沒有了。

“不,讓我皇兒去吧。”流花國國君回話雖然輕聲,卻是半點不含糊猶豫,甚是堅定。

似是得到了滿意的答覆,緒光青朝着另一側的監斬將軍勾了勾手,只見那名將軍身高異常魁梧巨大,滿臉戾氣彪悍,透着兇性。

此人正是原流花國的程紋龍大將軍,自偶遇緒光青之後,如遇明主一般,叛變變節,投靠了緒光青這個新主子。

緒光青湊近附耳說了幾句,聽的程文龍連連點頭應聲。

待程文龍退下後,趕緊吩咐了傳令兵將緒光青的吩咐傳達給行刑的士兵們。

所有跪地的皇族們屏息等待,紛紛抱着一絲求生的希望,期盼着自己是那個能夠活下去之人。

一聲令下,所有跪地的受刑者嘴裡面都被套上一種避免喊叫的銜木嚼子,那些本來期待生存的爺們紛紛嗚咽着哀號,發出口齒難辨的聲音。

劊子手士兵口中吶喊,齊舉大刀,對着所有流花國皇室宗親全體進行斬首。

剎那間,近百個人頸血狂噴,紛紛滾落在地。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巨大的鮮甜味道。

一邊站着的俞達瞧着如此慘狀,大人,孩子,黑髮,白髮,人頭猶如石頭般敲落地上,終究忍不住轉移目光,不忍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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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轉動間,他無意間朝緒光青微微一瞥,一眼之間,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一股森寒從後背一直竄上了心窩中。

只見緒光青面對近在咫尺的殺戮,眼皮不眨一下,面龐正對刑場,面帶一絲奇異的笑容,眼底沒有半點憐憫之意,甚至看到人頭落地的剎那,他的表情中,還夾雜着一種近乎滿意和厭惡的不耐煩。

一旁跪着的流花國國君從震驚到憤怒,更多的是對本來報以一絲生存希望的破滅感。

不知他哪裡來的力氣,居然猛地站起了身,掙脫了押解他的士兵,動作迅速的朝着緒光青衝去。

如此的近距離,如此憤怒的力氣,迅雷不及掩耳,一直保護着的俞達只來得及吶喊一聲“皇上小心”

以及用最笨拙的方法用自己身子去擋住進攻。

流花國國君速度快,俞達速度快,但是緒光青的動作更驚人。

他甚至沒有回頭掃一眼來勢洶洶的流花國國君,只是在冷哼之中,一揚手,中指微微一轉。

劃破空氣壓迫的力量,彷彿一種詭異難測的出擊,在一剎那間被定格在了靜默的空間之中。

流花國國君覺得自己的身子在瞬間停頓了,又覺不出哪裡不對勁,只是猛一用力試圖再次靠近時候才感受到劇痛潮涌一般而至。

但是他來不及再開口說些什麼,因爲從他頭頂開始到整個身軀,仿若龜裂的大地成爲了一種死亡的標誌,散開的是生命的終結。

爆裂成爲碎塊的屍體並沒有讓緒光青回眸,只是淡然的揮了揮衣袖,看到被濺上血跡的衣服,微皺了皺眉頭,扭頭對還在發愣的俞達輕笑了一聲吩咐:“回宮後,讓禮部重新多制幾套皇袍,最近老有髒東西染上身,真是麻煩。”

俞達回過神,微顫了身體,恭敬的退回了步子,重新站在了一側沉默。

“皇上,這個逆臣之子如何處置?”程文龍人高,嗓門大,扯開喉嚨喊更是驚人。往昔主子轉眼在他口中成爲了逆臣。

緒光青回眸看了眼唯一沒有砍死的小皇子,又轉了目光看向了程文龍,眼底暗暗浮起了殺機。

“他活,你死。”話音落,程文龍的腦袋已經嘣一聲落地滾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