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紅十軍團打進上海之後,這支有了穩固根據地的紅軍,就開始組建自己的空中部隊。
而穿越者給他們提供的飛機,則是價格低廉、簡單可靠、皮實耐操的初教-6。這種造型古舊的螺旋槳飛機,在現代主要用於初級訓練、觀光運動和作爲航空俱樂部表演機,是各類飛行員入門的必經機型,也是許多航空愛好者的私人座駕,產品遠銷海內外,算得上是一款質量有保障的結實飛機。
——王秋他們不是拿不出更好的噴氣機,但問題是,噴氣式戰鬥機對使用者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
首先就是對機場的要求很高,起降至少要水泥跑道才行,而在民國時代,想要做到這一點並非易事。
其次就是對飛行員的要求也很高,起碼得要有中學生的文化素質,完成全套教程,飛足四百個小時才行——而眼下戰事連綿不絕,根本沒那麼多的時間來從容教學。此外,對飛行學員的文化素質,也實在不能要求太高:這可是一個以文盲爲主要勞動力,以小學生爲基層骨幹,中學生就算是專家的悲催年代啊!
再次就是對於地勤人員的要求更高,上海蘇維埃政府蒐羅來的那些汽車修理工和從國民黨空軍俘獲的一批地勤人員,即使拿上了全套說明書,對於超出他們理解範圍的噴氣機,也依然是完完全全的玩不轉。
最後就是航空汽油燒得太兇——噴氣機的油耗,跟螺旋槳飛機幾乎不是一個數量級的,眼下的工農紅軍可沒有自己的油田和煉油廠,每一升航空汽油都要靠穿越者提供,一旦用得太多,就會供不上的。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讓紅軍一步登天地使用殲-7、“梟龍”之類的玩意兒,實在是有些不切實際。
相反,儘管初教-6作爲一種低速螺旋槳飛機,沒有采用什麼高新技術,但卻勝在安全可靠,堅固耐用,具有優良的飛行性能和操縱品質,從來沒有出過任何重大安全事故。初教-6的起降也十分方便,土路都行。其起飛滑跑距離僅280米,着陸滑跑距離350米。尤其是在後勤維護上,初教-6更是比那些嬌貴的噴氣機方便了不知道多少——就算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機械師,只要肯下一番功夫,基本上也能玩得轉。
更重要的是,初教-6較爲省油,運行費用低廉。由於它原本就是針對學員設計的教練機,操縱上手起來也特別容易,非常適合用於水平較低,經濟條件有限的初學菜鳥。況且,雖然是教練機,它的上面依然裝了高度表、速度表、升降速度表、地平儀、磁羅盤和發動機轉速錶等基本飛行儀表;還有超短波電臺和無線電羅盤等無線電設備,比起這個時代很多沒裝無線電的老式飛機來說,已經算是先進的了。
當然,初教-6雖然有着上述優點,但其缺點也很明顯:儘管是金屬單翼機,它的最大平飛速度依然只有286千米/小時,最大航程不過640千米,引擎的馬力還比不上這個時代的很多雙翼機。此外,作爲一款運動飛機和教練機,原始版本的初教-6是沒有武裝的,所以在交付給紅軍之前,必須對它進行武器的加裝——具體來說,就是加裝了兩挺7.62毫米口徑的機槍,備彈300發;此外又把一部分飛機從雙人座艙改爲單人座艙,以減少起飛重量。然後利用這些減下來的重量,給飛機安裝了一個外掛武器架,可掛10~25千克的航空炸彈兩枚,或是航空火箭彈4發。這點火力雖然足以鎮壓地面部隊,可用於空戰就不太夠了。
幸好,初教-6眼下將要面對的敵人,也跟它一樣的半斤八兩——如今纔剛到1935年,航空技術的大爆發尚未開始。那些軍事愛好者們津津樂道的二戰名機,比如“噴火”、“零式”、“地獄貓”等等,眼下都還是沒影兒的事。美國、英國和日本的航母上,都在使用古老而又笨拙的雙翼機……比如,美國海陸軍廣泛使用的P12波音雙翼機,其最大時速也不過300公里。雖然它的發動機功率要比初教-6大得多,但論空戰狗斗的靈活性,其實也是好不到哪裡去:畢竟是跟書架似的雙翼機,就算再靈活又能靈活到哪裡去?
不過,跟美國航母上那些經過了千錘百煉的老鳥相比,工農紅軍這些從兩月份纔開始摸飛機,三月份就要上天出擊的菜鳥飛行員,就很有限不夠看了。即使用單翼機打雙翼機,感覺也還是很吃力。所以,穿越者們借鑑了蘇德戰爭的蘇聯空軍歷史經驗,爲這幫幾乎是清一色菜鳥的紅軍飛行隊,制訂了一套很猥瑣的作戰方案——具體來說,就是充分利用工農紅軍的雷達和無線電優勢,讓紅軍飛行隊採取“避實就虛”、“打了就跑”的空中游擊戰,儘量避開空戰,專心致志於地面攻擊,以此來積累戰鬥經驗。每次出擊都是在長途奔襲之餘,用雷達密切關注敵機動向,一旦發現美軍戰機升空,就讓菜鳥們立即掉頭返回。
——而對於可憐的美軍來說,他們的雷達還沒發明出來,一切對空偵察都只能靠肉眼和望遠鏡……
事實上,就算撤退不及,對於紅軍的初教-6來說也談不上危險,因爲P12波音雙翼戰鬥機的速度,實在比初教-6快得有限——前者最大時速286公里,後者最大時速300公里,還得考慮飛機老化導致的性能下降——就算是不幸遇上了這些雙翼戰鬥機,紅軍飛行隊的菜鳥們也只要儘量壓低了飛,然後往自己這邊的地面防空火力網裡跑就是了……當然,如果當真這樣做的話,一個不當心就可能被自己人給誤擊下來。
雖然這種打法很有些無賴地痞的耍橫色彩,完全不符合這年代“空中騎士”們正面對壘的勇者風度,但早期新建的空軍就是隻能用這種戰術,玩空戰也是要先打好基礎,才能一步一步地來的——弱勢空軍和菜鳥新手,就只能投機取巧地玩偷襲,一點點地積攢飛行時間和戰鬥經驗,最後才能硬碰硬地打空戰。
總之,在沒有雷達預警,也沒有無線電步話機及時傳遞警報,整個浙東空中戰場對紅軍單向透明的情況下,美軍飛機想要抓住這種“空中游擊隊”就只能完全憑運氣。就算有個把運氣特別好的飛行員,偶爾抓住了這種“空中游擊隊”,接下來還要考驗他到底有沒有勇氣衝進敵方的防空火力網,把目標給打下來。
想要一勞永逸地消滅這種“空中游擊隊”,唯一的辦法就是偷襲對方的機場,搗毀對方的基地。而美國飛行隊這些日子以來也一直是如此努力的,一次又一次從不同路線嘗試襲擊筧橋機場——可惜,紅軍擁有防空雷達的遠程預警,使用了無線電近炸引信的高射炮,裝填了燃燒彈的高射機槍,還有作爲最後防線的單兵防空導彈,讓美軍的任何一次突襲都只能慘敗而歸……通過短短一個月的交鋒,美國海陸軍就已經被打掉了各種飛機約兩百架,不僅兩艘航母的艦載機幾乎被打光,就連從菲律賓和夏威夷緊急調來的陸軍飛行隊,也早已損失過半,尤其是絕大多數飛行員都沒能回來,差不多堪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了!
當然,爲了獲得上述戰績,紅軍飛行隊同樣也付出了損失飛機十一架的代價,其中六架飛機毀於操作失誤,五架飛機被敵機或敵軍地面火力擊墜……但也有一名從國民黨空軍投誠過來的老牌飛行員,成功駕機擊落敵機五架,獲得了“王牌飛行員”的頭銜和一枚“蘇維埃英雄”勳章,整天得意洋洋地到處炫耀。
遺憾的是,作爲在閩浙贛根據地就入伍了的“老紅軍”,張南卻連一架敵機都沒能打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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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由於在駕機降落時又一次衝出跑道,菜鳥飛行員張南在會上被隊長給狠狠地批評了一頓,接下來還要作檢討和寫檢查……這讓張南感到鬱悶無比——作爲一名高小畢業生,他在根據地算是響噹噹的知識分子,走到哪裡都被人高看一眼。可是到了這邊,卻變成了被人瞧不起的土包子!
這樣巨大的心理落差,讓張南感到很不舒服,以至於說出了“當初還不如留在閩浙贛根據地,省得受這種閒氣”的怪話……對此,紅軍飛行隊的政委只是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嘆息着遞給他一份最新謄印的宣傳單——《閩浙贛根據地留守幹部寫給紅十軍團將士的一封公開信》。
這封公開信裡的內容,當真是句句含淚,字字泣血:
“……親愛的同-志們,看見了你們,我們又悲又喜,喜的是可算是得救了,悲的是這些天來,我們受盡了亙古未有的大大災難。我們在這段紅旗倒下的日子裡,遭受的種種折磨,其殘忍程度令人難以置信。一旦我們開了口,就很難制止那泉涌般的痛苦回憶,即使最冷漠的人,也會泣不成聲,沒法再接着往下講。
殘暴的國民黨白匪軍自從攻入根據地之後,燒、殺、搶劫、抓丁、搶糧,無所不爲!所過之地幾乎是雞犬不留,各路匪軍皆以殺人爲樂!我們的糧食被幾乎搶光,被抓的壯丁難以統計。更殘酷的是廣大羣衆被殘殺,直到今天還有無數死難同胞仍曝屍曠野,無人收拾。鍘刀鍘和活埋已成爲蔣匪的普遍手段。有的先割耳、舌,而後活埋;有的婦女被拔去頭髮鍘死;有的婦女被剝光衣服,綁在樹上,用燒紅了的槍條活活插死;有的被剝光衣服綁在樹上用開水澆,把全身燙起水泡,再用竹掃帚去掃,名爲“掃匪毛”;有的用剪刀剪碎皮肉,名爲“剪刺蝟”;有的全身被刀子割開,丟在火紅的鍋裡,叫做“窮小子翻身”……白匪公然喊着“人要換種”的口號,攻入根據地不到一個月,便已屠殺革命羣衆不下十萬!懷玉山區的一個婦女主任,被鍘刀鍘成了三段,死時還在對大家說:告訴紅軍,一定要爲我們報仇!
親愛的同-志們,你們是人民的子弟兵,我們看到了你們就有了希望,有了依靠。我們要求你們拿出之前打上海的氣勢,要求你們堅決徹底消滅那些無惡不作的白匪軍,給咱們報仇雪恨!……”
僅僅讀到這裡,張南就已經讀不下去了,他拿宣傳單的左手在微微發抖,彷彿透過這段文字,看到了無數老鄉們熟悉的音容笑貌,在血泊和哀嚎之中一個個消失……跟那些留守在根據地,在人間煉獄之中苦苦掙扎的同-志們相比,他在飛行隊裡受的這點兒閒氣,感到的這點兒失落,又能算得了什麼?!
“……不僅僅是我們的閩浙贛根據地,在其它地方,反-動-派的狗腿子也是一樣的殘暴和猖狂。”
政委用一種淡淡的語調對菜鳥飛行員張南說道,“……聽第十二軍團的同-志說,之前我軍從浙東失利撤退的時候,他們親眼看到追擊的白匪士兵向遠處的老百姓開槍取樂,打賭誰能打中人。而在江北大別山的鄂豫皖根據地,康澤的別動隊把我們留下的幹部和積極分子抓起來用石磙子碾死,還把骨肉用磨盤磨成肉糜,逼迫分了地主家浮財的老鄉們吃下去,才能活命……”
“……政委,我都明白了!”張南紅着眼睛,哽咽着說,“……我們什麼時候打到南京,打到武漢去!”
“……就快了!等到我們把寧波的敵人趕下海,就該掉過頭去報仇雪恨了!”政委斬釘截鐵地說,“……無論是喪盡天良的國民黨白匪軍,還是在背後給他們撐腰的日本和歐美帝國主義,一個都別想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