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木府脫不開身,霞姨就派了手下幫我暗中留意那男人的動向,每天給我遞消息。
消息沒什麼特別的,跟普通乞丐差不多,但是丐幫的人自成一派,大街小巷盡是他們的人,探聽不出什麼特別的來。
只知道男人叫林森,很普通的名字。
據說二十年前就加入了丐幫,至於他的身世來歷,沒有人知道,在江湖上也沒聽說過這個名號。
他在丐幫的位置不高不低,既不是舵主,也不是護法,十分低調,也沒聽說過什麼出彩的事蹟來。
林森還是時不時深夜來看木雲娘,我摸出了規律,是每隔三天來一次,如果晚上知道他要來,我就提前避開,躲在樹上。
他走了,我再回去守着木雲娘。
而木雲天呢,居然每天晚上在木雲娘睡着之前過來看望她,雖然呆不了多久,但總算表示了一下對妹妹的關心。
他對木雲娘挺奇怪的,不冷也不熱,態度有時候又顯得很疏離,完全沒有平常人家哥哥對小自己許多妹妹的親暱疼愛。
不管怎麼說,木雲天實在不像冷心冷情的男人,至少府裡丫環姐妹們對這個少爺很是尊敬。
一個人的人品如何,不必明說,可以從他身邊的人觀察。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上樑不正下樑歪。
木府雖然家大業大,卻沒有別的豪門世家一樣衆多骯髒之事,這點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可以保證。
這就充分說明了木家母子的人品。
所以我纔會奇怪木雲天對唯一親妹妹的態度。
木雲娘顯然對這個哥哥心有怨憤,幾乎不和他說話,總是垂着頭,一雙手用力的絞着衣角。
木雲天明顯毫不在意,神色如常。
他忽然轉頭對我說道:“聆音,從明天開始,你可以帶雲娘出府走走,你小心顧着她,不可出絲毫差錯。”
木雲娘聞言驀地擡頭,叫道“大哥!”
她臉上神色又驚又喜,又是不可置信。
木雲天道:“小妹,大哥關着你不是爲了你有辱家風之事,而是你對不起你蕭大哥。大哥只想告訴你一件事,一個人做錯了事,一定會受到懲罰的,無論是誰都逃不過。”
提起蕭劍,木雲娘臉上出現了羞愧之色,又低下了頭,低聲道“大哥,雲娘真的知錯了,對不起蕭大哥。”
木雲天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看着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說道“少爺,有我在,您放心。”
木雲天點頭,起身走了。
他一走,木雲娘立刻跳起來就抱住了我,興奮的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終於可以出去了。”
她的肚子有些大了,還這樣又叫又跳,我扶住她,說道“小姐,你先安穩着,明天一早我帶您出去好好逛逛。”
木雲娘嬌笑道:“好啊!好啊!”
她立刻乖乖上牀安穩睡了,爲了明天早點能出去玩。
第二天,我起來出去打了盆溫水,就見木雲娘自己醒了,坐在牀上,一邊揉着眼睛,一邊打着哈欠,說道:“聆音,我們什麼時候出去?”
我道:“吃完早點吧。還早呢,不着急。”
木雲娘嘟起了嘴,說道“我不想吃。”
我道“至少吃一點,否則我不會帶你出去。”
木雲娘妥協道“好吧。”
她和我相處了一段時間,知道了我的脾氣,雖然是個丫環,卻是一向說一不二,最重要的是她認爲我是他大哥木雲天派來管着她的,就對我忌憚了幾分。
誰知道木雲娘又道:“聆音,我可不是因爲大哥才怕你的。”
我覺得有點好笑,一邊給她洗臉,一邊說道:“那小姐是因爲什麼?”
木雲娘道:“那是因爲我知道你是真心爲我好。”
我微微一怔,才笑道:“這是小姐的家,每個人對小姐你都是真心的,夫人和少爺無論做什麼都是爲你好。”
木雲娘嘆了口氣,尚顯稚嫩的臉蛋出現了濃重的憂愁之色,幽幽道:“很多事你不明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沒有再說什麼,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給她梳洗過後,又去廚房端來了早點,兩個人很快吃飽了。
除了出門穿的衣裙,我還爲木雲娘外面罩了一件寬鬆的披風,遮住了肚子,纔出了門。
古人是一年之計在於晨,所以街上一大早就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鬧。
木雲娘太久沒有出門了,一出門就像剛從籠中飛出來的小鳥,興奮的東張西望。
我緊張的護住她,免得她被人撞到,總算一路上沒什麼事。
西邊有一條小街,我從未去過,木雲娘偏偏去了,在路過一家小鋪子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
我擡頭一看,鋪子上掛着一個招牌,紅底金漆,上刻着”女兒家”三個大字。
挺奇怪的店名,我從未聽說過,皇城畢竟很大,我只來了幾個月,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更別說這個偏僻的小鋪子了。
木雲娘呆呆木立着,也不走,也不說話,神色很不對勁,早就沒了剛纔的容光煥發。
我心中奇怪,問道:“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
木雲娘像是突然驚醒,轉身就急步而去,彷彿後面有什麼在趕着追她。
“小姐!慢點走!”
我叫道,忙追了上去。
“娘,益母草沒有了。”
這時,身後叫女兒家的店鋪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一個女人應聲道“那你去城北的藥鋪買吧。”
“好嘞!”
我聽着男人的聲音有點耳熟,忍不住回過頭,只見一個男人剛好出來,又高又瘦,相貌普通,竟然是大牛。
我嚇了一跳,立刻扭過頭。
好在大牛也沒注意到我這邊,拐個彎往城北去了。
木雲娘在前面急急走着,始終沒有回頭。
我跟在她身後,一路徑直回了木府,回了閨房,她重重的倒在了牀上,瞪大眼睛看着帳頂某一處,很久都一動不動。
我什麼也沒問,耐心的等着她自己開口,她今天既然去了大牛家,肯定是心裡憋了一口氣,不吐不快,她遲早會找個人傾訴。
而目前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我。
又過了很久,她忽然開了口,幽幽的道:“你一定很多事情想不通,我堂堂一個木府大小姐,爲什麼去外面招惹男人。”
我嘆了口氣,坐了下來,說道:“你說,我聽。”
木雲娘道:“我們女兒家到了一定的年齡,總有些這樣那樣的毛病,這些事又難以啓齒。”
我知道她說得是姑娘家特有的毛病,比如月經不調,痛經什麼的。
木雲娘道:“而女兒家就專治姑娘家的毛病,而且只此一家。”
古人保守,除非萬不得已,姑娘們很多時候不好意思去看大夫,因爲大夫多是男的。
木雲娘說得是大牛的母親擅長配藥治療婦科病,所以很多女人慕名而去。
雖說如此,據我想來,大牛的母親最多是個配藥師,稱不上是正經大夫,所以她纔沒有掛牌行醫。
木雲娘道:“我也是有一次無意中聽人說起,好奇之下,就去了。她開的藥確實有效,我每個月的身子舒服多了。我就經常去,熟了以後,我瞧母子倆忙不過來,也動手幫忙。”
她說到這裡,聲音哽咽起來,說道:“大哥總是很忙,而娘呢,她雖然什麼事都依着我,平時卻很少管我,我每天都出去,她從未問過我。大牛母子完全不同,知冷知熱,對我很好,我就迷了心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凡事有因必有果,木雲娘會走到這一步,木夫人和木雲天一個作爲母親,一個作爲兄長,皆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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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雲娘一來年少無知,畢竟只有十六歲,二來在大牛母子身上感受到了親情,一念之差,就回不了頭了。
本來換做雙方都是普通人家,未必不是一對佳偶。
木雲娘道:“我和他只有那麼一次,事後我們都很驚慌,六神無主,互相約定絕對不告訴任何人,誰知就出事了,那天,他娘看出我懷了孕,我嚇得拼命的跑了回來,偷偷一個人哭了很久,死也不敢告訴我娘和大哥,因爲我有一個從小訂的娃娃親,就是蕭大哥。以後的事你知道了。”
我起身坐在牀邊,擁住她,輕撫她的後背安慰,她伏在我的懷裡輕輕抽泣,淚水不一會兒就沾溼了我的袖子。
等她稍爲平靜下來,我說道:“其實你當時應該說出來,說不定你和大牛就可以做名正言順的夫妻。”
“不!”
木雲娘忽然大叫起來,以手捶牀,叫道:“我恨他!我寧可去死,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他!”
木雲娘如此恨大牛,是認爲一切都是對方的錯,是大牛害了她。
她一邊叫,一邊激動的又踢又打,我幾乎束縛不住。
爲免出事,我立刻點了她腦後的玉枕穴,讓她立刻睡了過去,徹底安靜下來。
就這樣,木雲娘和大牛的情緣說不上誰對誰錯,只能說感情的事剪不斷,理還亂,讓人敬而遠之,不敢輕易去嘗試。
木雲娘中午睡醒了來,我以爲她會繼續鬧,誰知她只是一直看着我在她房中忙忙碌碌,打掃灰塵。
我忙完了,她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笑容和以往不同,是一個釋懷的笑容,甜美如蜜,輕柔如春風,雙頰泛起了紅暈,她笑着說道:“聆音,我餓了。”
如果是別人說這句話一點也不奇怪,人餓了當然要吃飯。
但是木雲娘不同,別說她主動喊餓了,根本她每次吃飯就像吃藥一樣,愁眉深鎖,神色痛苦。
只有一個人有很深的心結解不開,纔會這樣。
我看着坐在牀上一直在笑的木雲娘,脆生生的應聲道:“好嘞!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