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揚揚從那天離開後倒還真的好一段時間沒有在馬藺的生活中出現, 他在張誠表情中嗅出了幸災樂禍的味道,某一日,張誠拍着他的肩膀說:“哥們, 你這辣手摧花還真不是蓋的, 工商局長的千金, 這下又得我們受了。”

確確實實的, 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民公僕是打來過電話的, 問:“小馬,你和揚揚到底怎麼了?”

他據實以告,說:“我們不在一起了。”原因略下不談, 態度倒是很誠懇,“都是我不好。”

電話裡面很久沒有出聲, 最後一陣嘆氣:“揚揚從小到大沒有這樣傷心過, 我原以爲你是聰明的小夥子, 看起來,也不怎麼樣。”

電話啪的掛斷, 馬藺打從心底明白一個父親的心情,自己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掉了的寶貝小心翼翼地捧到別人面前,卻被這樣不知珍惜地欺負了一番,怎麼可能不恨呢?

不過還好,也就那一次, 之後就不再有事。

拋開這樁煩心事, 這個年頭算是挺順暢的, 首先是跟日本人的生意談下來並且進行順利, 紡織廠那邊甚至還拍了第一批員工去日本做半年的培訓;然後是送父母和可可的父母去了東南亞旅遊, 很是讓四位老人開心了一下;年前被壓下的職工旅行計劃也被再次提上議事日程,所以春天裡的員工幹勁很足;最要緊的, 從可可的父母嘴裡知道,可可沒多少天就要回來了!!

春暖花開,桃紅柳綠,一切都生機盎然。

連張誠那個傢伙都戀愛的渾然忘我,馬藺覺得這應該是很好的預兆,三十歲開花結果。

等啊等,等到山茶花謝了迎春花開,迎春花謝了油菜花開,油菜花謝了桃花開,終於等到了可可的消息。

明天就回來。

所以這一個晚上可憐的馬藺徹夜未眠,輾轉反側着那些告白的言語,怎麼都覺得不盡如人意,是在機場說?汽車上說?回家說?還是找一間氣氛良好的酒店點上幾根蠟燭配着小提琴說?

想了整個晚上,只覺得什麼都俗!襯不出自己的心情。

然後太陽就爬上了山頭,世界一點點的矇矇亮起來,馬藺從牀上跳下來,開了冷水洗臉,鏡子裡面一雙熊貓眼,赫然擺在那裡。

搖搖頭,再看,忽然就想起那句“爲伊消得人憔悴”來,好好的一枚帥哥,自虐成這模樣,真的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同樣的機場,不一樣的心情。

這次可可的父母犧牲巨大,女兒大老遠從硝煙瀰漫的地方回來,他們卻不去接她,爲什麼?還能爲什麼。

國際班機的出口總是人潮涌動,馬藺卻覺得自己的心情徹底與衆不同,除了期待,更有些惴惴,至於爲什麼,他也說不清。

好不容易聽到播出飛機到港的消息,可憐他一個30歲的大男人,心跳頻率直逼200/分鐘,提到嗓子眼,活似從前期末考試但是完全沒有看過書。

然後就看到了,那個女人,頭髮已經變長,隨意的披在肩頭,拉着行李,眼光在人潮中悛會,最後,對着這一頭,微微一笑,剎那點亮了馬藺整個世界的陽光。

很幸福,很幸福。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馬藺想的那些深情地話一句也說不出口,無非是看着她,笑笑,拉過行李,轉身:“走吧,車在外面。”

旁邊的一對年輕人在旁若無人地擁吻,他側過臉看看走在自己身邊的女人,那樣沉靜的神情,嘴角含一朵淺淺的笑容,讓他插在口袋裡的那隻空着的左手要花上很大的自制力纔沒有掙脫口袋的控制去抓她的右手。

忽然就覺得自己很變態,馬藺用力地搖搖頭,可可看的奇怪,問他:“幹嘛呢?把什麼牛鬼蛇神甩出去?”

他於是一陣赧然:“行李怎麼那麼重?”

完全的詞不達意,所問非所答,不過她也不追究,“哦”一聲,輕輕地,再加上一句,“你的黑眼圈好大,昨晚沒睡好麼?”

沒有!當然沒有!你要回來了我能睡好嗎?!馬藺心裡想這樣說吧,可是啊,說出來的話就讓他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陪客戶多喝了幾杯,晚上頭暈。”

“還喝那麼多酒?你這也太辛苦了——馬總。”調侃,調侃,然後那種在馬藺心中叫囂了很久的曖昧就一掃而空,只能嘆氣了,這個時候,不適合告白。

上了汽車,CD是專門選過的可可最喜歡的麥當娜,那樣一個本着時尚的名義無所不爲的女人,卻有着天籟的純真的嗓音,唱到那首《you must love me》,艾可可晃着腦袋跟着哼唱,馬藺有十二分的衝動把心裡的話說出口,話到嘴邊,“碰——”很大一聲,兩人同時嚇了一跳:“怎麼啦?”

仔細看,正前方的十字路口,一起車禍發生,氣得車上的一位吹鬍子瞪眼,這車禍,還真不是時候!!

後來將她送回家,無非聊了些天氣身體之類的話,馬藺那顆懸而未決的心始終沒能鼓起巨大的勇氣告白,只能在心裡很阿Q的安慰自己:不是時候不是時候……

艾家的兩位老人在樓下等着,馬藺爲要不要上樓猶豫不決,可可開了口:“傻小子幫我拿啊,這麼重。”

如獲大赦,提着個大箱子屁顛屁顛,艾家三口走在後面,她老媽頗有感觸地說:“馬藺這個孩子,也就只有這個孩子這麼多年還沒有變。”

可可也就是笑,想象有一些變化和真正去接受一個新的開端是兩回事,她的心裡也是冰火兩重天,剛纔在路上看那小子欲說換休的樣子,自己的心裡也是倉皇,一邊期待,一邊躲閃,最後車子停下,一點放心,一點失望。

終於回家,可可眷戀自己的牀,直接進臥室,兩個大人朝馬藺努努嘴,笑得很壞,直接把女兒出賣給這位外姓男子。

得到慫恿和支持,哪個男人還會繼續在門口徘徊?跟進去,坐在牀沿,神色多少有些不大自然:“這麼累?”

可可白他一眼,明明白白地用眼神表示:“那還用說?”

“呵呵。”他正正表情,其實心裡緊張得要死,但是非要自己若無其事,“我——很想你。”

可可愣一下,終於笑出聲來,坐起來擰一下他的耳朵,說:“我知道,我要睡覺呢,等我醒了慢慢聽你說。”

馬藺被這一句“我知道”打動,心裡能開出花來,再不敢打擾她休息,一路退出房去,表情猶如貓兒吃了腥。

……

房門外,三個人,兩個對着另一個挑眉毛,一個對着另兩個點點頭。

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