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炮!”隨着炮手把火把塞到火炮的藥鍋上,炮口火光一閃,硝煙噴射而出,密集的彈雨頓時射向牆外空曠區域裡的新軍士兵。
噴射而出的霰彈不比那顆保齡球,既看不到,又無法估計彈道,能不能不被打到幾乎全憑運氣,當即在最前方還沒來得及轉向的新軍陣列裡頓時就倒下了十多個新軍。錢龍舟因爲站在隊列的最左側,距離開炮的牆頭相當遠,因而沒有被剛纔的霰彈打到。但是依舊因爲緊張,整個背上都已經被汗溼了,嘴上叼着的煙已經快要燒到嘴巴了,現在雖然口裡的煙有點燙嘴的感覺,但是他還是如同沒有什麼知覺一樣側着頭盯着城頭。
這個軍營是在錢龍舟的監督下建立的,當時在有公主的財力物力支持下,一切都是用的最好的。牆體是用夯實的黃土填充,外面加上一層青磚。上面的步道是青石板鋪設而成,爲了方便以後作戰方便,特地在四角都設立了炮位。但是錢龍舟萬萬沒想到現在自己居然成了攻擊這個衛所城的人,而新軍的敵人此時正盤踞在城頭,而且他們剛剛拖進去的大炮因爲已經進入城牆遮蔽範圍,因而沒有遭到步槍的射擊,已經快速完成了那兩門六磅炮的裝填,順着當時爲了方便大炮上城頭而專門修建的斜坡推上了城頭,居高臨下開始對着新軍和陸軍開炮起來。
新軍由於距離城牆只有一百三四十米,因而第一個遭到了霰彈的射擊,受到了不小的傷亡。由於他們從建軍開始就沒有跟大炮打過對仗,現在突然間被霰彈這麼一轟,頓時就開始發生了躁動,就算是錢龍舟現在沒動,也已經鎮不住部隊了。並且每個人都能看見牆頭的禁軍正在忙碌地裝填着炮彈,等他們完成了肯定又是一炮,當下士兵們都是左顧右盼地有些不知所措,原本算是整齊的射擊陣列頓時變得歪歪扭扭的。
“開槍!壓制牆頭!”劉利華大吼一聲,右手指向牆頭的一個炮位,頓時他的陣列裡爆發出一陣發射聲。
炮位上原本幾個在扒着垛口往外張望的士兵身中數彈,歪歪斜斜地躺倒在炮位旁,鮮血四濺。一旁的炮手也有好多中了彈,手中的東西灑落一地,旁邊的幾個沒有中彈的也嚇得把手裡的東西一丟就躲到防盾後面去了。炮位上到處橫臥着屍體,裝填工具、彈藥散落了一地。
“快!”一個小校揮舞着大刀,大聲地吼道:“快裝填!現在只有大炮能打到他們!”愣生生地又把幾個躲在防盾後面的炮手趕了出去。
“你!去盯着叛軍,要是他們朝這邊放銃,就叫我們!”小校指着一旁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兵大聲吼道。“盯緊了,要是叛軍放銃,一定要叫我們!”
所謂久病成良醫,被新軍的步槍打得多了,沒死的也就總結出了不少經驗,這些“火銃”雖然能夠射擊很遠的距離,但是現在使用黑色火藥作爲發射藥的子彈速度還是低於火棉作爲發射藥的。眼下城頭到陸軍陣列的距離有足足三四百米,子彈從發射到命中,足足有一秒左右的時間。
“放銃了!”那個小兵眼尖,看到遠處藍色軍服陣列中噴射出一陣硝煙,連忙大喊一聲就往女牆下一趴。旁邊的兵士們雖然都在持續地進行裝填工作,但是一個個都是心不在焉的,時刻都把注意力放在這個擔任瞭望手的小兵身上。眼下聽到說放銃了,一個個都是眼疾手快把手裡的東西一丟,不是往女牆下一鑽就是縮到防盾後去了,雖然樣子狼狽不堪,工具彈藥也丟得七零八落,但是卻真的連一個被打中的都沒有。待到一陣噼噼啪啪的彈雨打中青磚牆體和防盾的聲音發出之後,這些感覺死裡逃生的炮手們一個個歡呼了起來,這下有了躲避叛軍射擊的辦法,一個個幹起活來特別有勁,七手八腳地又開始裝填大炮來了。
“哎呦!”錢龍舟嘴邊的菸頭終於燙到了嘴巴,連忙把菸頭吐到地上,大聲喊道,“退回去!退回去!回到林邊去!”
林邊距離城頭足有三百多米,眼下這種六磅炮錢龍舟也比較熟悉,除了裝填實心彈可能能夠打到四百米左右,霰彈的距離大概只有兩百米不到的樣子。退到林邊就基本上安全了,只要盯着點不被保齡球砸個正着就行。
眼看着新軍士兵一個個轉身拖着傷員快步跑向遠處,城頭上探頭探腦的禁軍和一部分已經逃進軍營的廂軍都在高聲叫好,儼然一副守城成功的樣子。結果沒想到這邊在三百米左右的陸軍第三連再次對着城頭來了一個齊射,當場又打翻了十多個。
“劉利華!把你的部隊先撤回來吧!”步話機裡傳來了錢龍舟的呼叫,錢龍舟此時正輕輕地搓着嘴巴上剛剛被燙出來的泡,一肚子的憋屈。
“好的,再來一個齊射!”話音未落,只見城頭上火光一閃,接着傳來了炮聲,又是一個黑漆漆的保齡球對着陸軍的陣列飛了過來。劉利華說話間就覺得炮彈飛行的方向貌似就是對着自己,嚇得冷汗頓時就把背上給浸透了。這種炮彈雖然看起來飛得慢,但是上面帶的動能太可怕了,雖然看着在地上蹦躂着向前滾動,但是卻能夠掃倒一切前進路線上的生物,尤其是對於眼下這種密集陣列一旦被命中就立刻會被掃出一個血衚衕來。
劉利華頓時覺得想要尿遁,但是因爲自己這元老形象又不能亂動,一時間只得眼睛死死地盯着這個在泥地上跳躍的保齡球,看自己的反應速度夠不夠了。伴隨着一陣槍響,密集的子彈再一次掃過城頭,但是不怕死的敵人已經基本上都死完了,剩下的都是不怎麼敢探頭的敵人了,因而這次射擊並沒有造成多少殺傷效果。相比之下,下一秒鐘一頭扎進陸軍陣列的那顆圓形炮彈就要狠多了,六個士兵當場就被打死在自己的位置上,鮮血和軀體碎片四射,劈頭蓋臉地濺了劉利華一臉。
“退回去!退回去!”劉利華連忙轉身大聲吼道,腳底下軟綿綿地,低頭一看,不知道是誰的手落在地上,當時就覺得一陣難以抑制的嘔吐感。可是還沒來得及等他吐出來,一旁一個全身是血的士兵一邊尖叫着一邊抓住了他“救救我!救救我!我看不到了!”
劉利華定睛一看,原來是這個士兵眼睛被鮮血糊住了,什麼都看不到,驚慌失措地到處亂抓。他連忙一手攙住了這個士兵,快步往樹林裡跑去。
“坦克怎麼還沒上來!”步話機裡傳來了錢龍舟的吼聲,聽到了聲音的馬林明一肚子憋屈。他不是不願意快點趕到,但是在這茂密的樹林裡,從河邊到營區直線距離也有差不多一兩公里,前面雖然有自動伐木機在開路,但是也快不到哪裡去,眼下兩個小時了也只前進了一公里多一點。而且由於坦克的懸掛完全就是剛性懸掛,在裡面的炮組成員已經下去步行了,裡面的幾個車組成員一個個被又顛又撞的暈頭轉向。這還是在有簡易道路的條件下,前面的自動伐木機會將伐倒的樹木砍成四米左右的小段直接鋪設在地上,坦克和車輛都可以在這樣的路上行駛。原本按照計劃是要讓坦克在白天儘可能近地靠近到樹林的邊緣,在夜間則打開探照燈掩護步兵衝鋒的。但是誰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爲了打亂安南軍隊的屠殺計劃,新軍和陸軍的步兵不得不提前十個小時開始行動。
但是誰也沒想到禁軍的炮兵這麼快就找到了辦法彌補雙方火力之間的差距,而且很快就成功地給進攻的新軍與元老院陸軍造成了傷亡。此時雖然步兵都已經撤回了樹林,城頭的炮兵無法再準確射擊,但是躲在樹林中的步兵也很難用手裡的步槍射擊四百米左右城頭人大小的目標了。一時間雙方誰也不能威脅誰。
當然,凡是總是有點例外的,眼下特偵隊的人裡面倒是帶了兩支狙擊步槍,射程800米的狙擊步槍在這種距離正是發揮威力的絕好時機,兩名歸化民狙擊手立刻在一旁的元老觀測手的指引下開始了狙擊。“距離!四百三十五米,西側城頭炮位,戴頭盔的小將,無風。”
“看到目標。”狙擊手沒花半秒鐘就找到了目標,瞄準鏡裡的目標未免也太顯眼了,這些看到敵人都逃進樹林的安南兵將此時一個個覺得完全沒有威脅了,得意忘形地在牆邊扒着垛口對着這邊指指點點。這個小將其實不過是個百戶,但是爲了炫耀自己的身份,特地穿了一身亮銀甲,此時在狙擊手的瞄準鏡裡簡直能更清楚了。
“穩住!”觀測手說道,過了半秒,確信目標不會移動了,當即輕輕命令道:“準備好就開槍!”
“砰!”伴隨着一聲清脆的槍響,這種舊時空的4狙擊步槍槍管長度雖然不如元老院步槍和1628步槍長,但是使用的顆粒發射藥效果要遠遠超過黑色火藥,因此槍聲遠比一般的步槍要清脆得多。
觀測鏡中的那個小校突然間身後血花四濺,抱着胸口在牆頭晃了幾步,然後翻過女牆直接掉在了城外。幾乎與此同時,不遠處又是一聲步槍的脆響,遠處一個手握着旗杆軍官打扮的傢伙四腳朝天直接從步道掉到城內去了。
城頭的兵士們頓時都嚇傻了,這麼遠居然還能如此精準地擊中想要打的人,他們一個個驚恐地再一次躲在了女牆後,只是悄悄探頭向外張望。
“快裝炮!”一個小將半跪在女牆後,揮舞着長刀,大聲衝着幾個還在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炮手們吼道,結果話音未落,隨着“噗”的一聲響,一顆子彈擊中了他身邊青磚,被打碎的石塊碎片如同一堆霰彈,直接掃倒了他連同他旁邊三四個兵士。此時城頭的人再也不敢如此猖狂,一個個都躲在女牆後面不再敢亂動,誰也不再探頭出去看外面的情形。
城頭的人都縮在牆後,而樹林裡的步兵們則在等着坦克。雙方一時間陷入到一種詭異的安靜狀態下,除了時不時會響起一聲的清脆槍聲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快點!快點!”阮明方時不時掀起轎簾來催促一下轎伕,他前面是一個百人隊,臨時從城守府找來的倒黴鬼。要知道一聽說是新軍在攻擊軍營,城守連連推脫,不願意派出軍隊出去送死。阮明方不得不動了動自己的官威,這才調用了差不多五百人過來去增援俘虜營,要知道城守跟他說,眼下整個占城港裡也只有這麼多部隊可供使用,剩下的,守城怕是都不夠了。
這些援軍也知道自己是去增援俘虜營的,誰敢大大咧咧的去對付前段時間把占城港打得灰頭土臉的新軍啊?這一大幫子人一路走走停停的,一個小時都沒走到。
隨着漸漸的前面槍聲漸息,援軍們也感覺到了槍聲不再響,一個個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是安南軍隊打贏了還是打輸了,越走越擔心。擔任斥候的兵士騎着馬在前面走走停停地探路,生怕遭遇到新軍。
太監的轎子跟在阮明方的轎子後面,他其實心裡也沒底,要說新軍跟官軍打起來的話,自己雖然是皇帝的旗號,但是真打起來誰還顧得上旗號啊?要是運氣不好,被新軍一通暴扁,自己這可上哪兒說理去啊?正想着,前方隊伍突然停住了,一陣嘈雜聲傳來,“什麼?叛軍敗逃了?”
“啊!太好了!叛軍敗逃了!快去掩殺一陣!”
原來新軍敗退了!宣旨太監心頭是一鬆,他倒是樂見於此,反正官軍打贏了這裡還是官軍的地方,自己上前宣個旨,雙方就按照皇帝旨意和解,自己就算名利雙收了。但是阮明方心頭卻是一跳,他不是不知道新軍的戰鬥力如何,此時雖然新軍已經敗逃,但是屠殺戰俘的事情肯定來不及了,要是把這些新軍戰俘真給放了,自己之前的算計不就泡湯了,當下不由得開始想起該怎麼拖慢前去俘虜營的速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