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艇慘案”的新聞發佈會,大廳裡烏泱烏泱坐滿記者,都是些看戲不怕事大的人。
杜一茉像個幽靈樣穿過會場,尋機隱匿。
門口有兩個男的,手裡沒有長槍短炮的採訪器材,槍桿子樣筆挺地站在那裡四處張望。難道他們也是來尋晦氣的嗎?邱克的跟着唐世繹怕是得罪不少人了吧。
網絡上曝光了葉白榆的遺體照片,引起了軒然大波,各種傳言紛紛四起。
場外聚集一衆情緒激憤的葉白榆粉絲,連死者最後的尊嚴都不能保護,他們向經紀公司討要說法。
現場一陣騷動,一個戴着墨鏡的英俊男子被羣保鏢前呼後擁着進入會場,好不風光。
“這人是誰啊?好大的排場。”
“世燁控股公司總經理邱克。”
“他就是傳說中杜一茉暗戀的酋長。”
“沒錯,是他!”
“嘖嘖!這麼年輕,還事業有成。難怪杜一茉癡心等他五年。”
……
對他五年的等待,到如今已成爲天下人皆知的笑話。大約這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他逡巡四周一副君臨天下姿態,好大的氣場。
看到門口的兩個人,他神色暗沉,示意助理丁澤近前俯耳嘀咕,之後從容淡定地跟引導坐在採訪桌前。
沒有人知道那兩個人是仇家還是什麼人。總之讓他忌憚的人不止他們。比如還有她。
她今天來是要兌現對他說過的話,法律不能把他怎樣,她會親自爲葉白榆主持公道。冰冷的手槍攥在手裡,冷得讓人心寒。
一陣噼裡啪啦閃光燈之後,開始答記者問。
袁野一臉悲慼開場,“我們爲失去葉白榆這樣才華橫溢的小提琴演奏家,心情無比沉痛。願他在天堂不再痛苦。”
記者問:“請問,葉白榆是被前全國射擊冠軍杜一茉情殺,是否屬實?”
“請問警方。”他冷冷甩出句。
好愚蠢的問題,大約是沒做好功課,以爲這裡是警局發佈會。
現場轟的一笑。
記者問:“邱克總經理與此案嫌疑人杜一茉是否有關,是三角戀當事人之一嗎?”
他的喉結浮動,來之前大概已做好被狂轟亂炸的準備吧!不想卻也狼狽至斯,倒叫她心裡好不暢快。這就受不了了?不久她就要拉他一起下地獄。
“無可奉告。”袁野給擋回去了。
不愧是唐氏集團第一高參。他點了下頭,以示嘉許。他高高在上很跩的樣子,自己竟曾深深爲之迷戀,想想都覺得可悲可笑。
記者問:“請問,邱克總經理,據傳杜一茉曾爲你打過五年比賽是否屬實?”
“我不清楚。”他面色虛晃,聲音暗啞的答。
昧着良心說話的確需要勇氣。他撒謊竟然如此坦然,面色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杜一茉早知道他會這樣說,只是由他親口說出來,仍有被當頭一棒的重痛。她再也無法遁形,衝去對着大廳的門投過死亡的一瞥轉身走了。
問:“能問下,葉白榆生前爲什麼會與邱克總經理同住一個酒店?”
終於到敏感的話題上來,他看了下門口的那兩人。
答:“那家酒店是我們的合約酒店……”
袁野應對自如。邱克今天只是來做個樣子,敢於直面流言便不攻自破。
“杜一茉和葉白榆是情侶關係,前不久轟動一時的貪腐案,據說是邱總一手策劃,就是爲了從葉白榆手中搶回杜一茉,是否屬實?“
“無稽之談!”
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胸口卻有想吐血的感覺。
“據傳,葉白榆是爲了邱克總經理拋棄了杜一茉……”
胡言亂語,無事生非。
忽然,邱克臉色煞白,呼吸急促,對助理丁澤低聲道:“我有些難受,送我去醫院。”
“對不起,邱總身體不適—”
邱克起身離場。身後傳來一陣沸沸揚揚的嘈雜聲。
袁野負責後面的採訪。
“葉白榆是優秀的小提琴演奏家,我們無福與之合作,作爲經紀公司,還是會送他最後一程。這也是葉大師廣大粉絲的要求,希望爲他舉辦一場盛大的追悼儀式。”
……
邱克臉色蒼白,在保鏢的簇擁下匆匆出會場。
走到電梯口,丁澤衝邱克偷偷一樂,“你這招金蟬脫殼做得挺像那個樣。”
邱克皺着眉,靠在牆上氣喘,“我是…真難受。”
“你感覺怎麼樣啦?”丁澤立即扶住他,緊張地問。
邱克沒有回答,眼睛越過他的肩頭,看着向他們走過來的人。
更大的麻煩來了。看來還要打起精神應對下一場。
丁澤見他如臨大敵的神情,順着他的目光扭頭看,身後站着剛纔門口的那兩個人。
“讓他們先到樓梯口去,你留下。”邱克吩咐丁澤。
丁澤示意保鏢們離開,自己站在不遠處。留下的那兩個人一左一右對着邱克。
“首長讓我們請您回去。”其中一來人說。
邱克後背靠在牆上,點燃一支菸,吐出煙霧,似乎是很專注地享受這根菸。半晌鼻子裡冷哼的一笑,“他都把我掃地出門了,還要你們管…”
“我們只是奉命請您回去,希望不要讓大家爲難。”口氣不容置疑。
說得好聽,這是請的樣子麼,警衛連的頭號人物親自出面,怕不是要來押他回去吧!老爺子行事就是剛。
“好啊!拿副銬子來把我銬走吧!”
邱克雙手一伸,面上露出少有的嬌縱,挑釁地衝向兩人。
“小克,首長說,這次鬧的不成體統。畢竟是牽連邱家祖宗顏面的大事,你最好回去親自解釋一下才好。”
嗯!先禮後兵。這人是父親警衛連的劉鎮少校,剛纔說話的叫範忱,在警衛連他們都是一等一的厲害角色。邱克參看這架勢,就知道這次老爺子是真急了。
“我不回去他能把我怎麼樣?”邱克冷冷道。
“那我們只好得罪了。”
兩人上手準備來架他。見對方要動真格的,邱克好漢不吃眼前虧。
“哎!別硬來,我好歹也是一公司老總,你們這樣以後我怎麼馭下?給我點面子。”
跟他們幹一場本不在話下,只是因車禍身體還沒痊癒。跟他們不易糾纏,還是脫身要緊。
邱克衝丁澤遞了個眼色,只聽他大喊一聲:“你們還不趕緊過來。”
一羣保鏢蜂蛹而入,跟丁澤一起和那兩人幹起來。好漢難敵四手,一時他們兩人賺不得便宜。
叮!電梯來得及時。
邱克踉蹌着上了電梯,在梯門合上瞬間,堪堪將劉鎮擋在外面,他露出狡黠的一笑。
電梯到負一層地下車場。
邱克掙扎着起身走出電梯,一把冰冷的手槍頂着他的頭。
活這麼大,能拿槍頂着他腦袋的怕只有杜一茉,再無他人。
他嘆了口氣,這真是天網恢恢,“你怎麼還敢來…”
杜一茉舉着槍對着他,大聲怒喝,“他都走了,你們怎麼還敢侮辱他的清白……!”
她果然是說到做到。
丁澤和劉鎮他們馬上就下來,杜一茉根本逃無可逃。沒時間了,他劈手奪杜一茉手裡的槍。
“砰!”一聲槍響。
邱克抓住槍,整個人緩緩癱坐在地,他看了眼胸前慢慢印開的血跡,眉頭輕輕一蹙,嗓子翻涌着鹹腥,忍不住咳嗦一聲,血涌出來。
杜一茉眼神狂亂地望着他。他記得她第一次殺人的樣子,那次是爲救他,這次是爲殺他。她爲他救來的五年,他讓她過得並不快樂。
他氣喘着,顫抖着擡手用槍指着她,用盡最後的氣力吐出一個字,“走…”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血從他口中不斷涌出,他把槍放在腿上擦了擦。
“邱克!”
丁澤衝過來抱起他,“誰?誰開的槍?”
他沒有力氣開口,搖搖頭。
誰?能有誰,這把配槍是他的,只能被人認爲是他想不開要自殺。他苦笑了下。
周圍的一切漸漸模糊,他的神志開始消散,耳邊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聲。似乎有許多事都沒來得及完成,只得作罷。呼吸越來越虛弱無力,原來死亡可以是這樣的平靜。
胸口的抽痛讓他的意識出奇的清醒,唯一的牽掛在他腦海涌現:這輩子欠着一個女孩子的約會。
來不及了,下輩吧!下輩子一定不再讓她等。只希望她不要再這麼恨自己,讓他們都這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