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子氣如蒼松,狂風當前亦只是衣袖輕飛,雪髯飄飄如同九天霜華。
澹臺青陽則形似孤竹,挺立霜雪傲氣萬千,於清絕氣勢中盡顯少年輕狂,明眸寒光灼灼逼人。
“一言爲定。”澹臺青陽面對道門先天一般存在的太虛子,卻是昂然立身,飛身上前立在對峙距離之內。
“絕不反悔。”太虛子微微一笑。
“師尊!”幾道驚呼隨風捲來,太虛子只是淡淡一揮手。
“我說一招定局,休要多言。”太虛子淡然輕揮羽拂,盪開光華萬道。
夜空中游蕩陰霧被片片扯碎,聚成清澈長虹捲入羽拂。一時間,太虛子身周雲霧浩渺,如同隻手波動瀚海雲濤一般。
那氣勁飛速漲起,眨眼變成一片雲海。澹臺青陽不敢輕敵,雙手齊運法指疾念法訣。
邪熱之氣轟然散開,迅速捲成颶風,將少年通身衣袂捲動如濤。
那股熱氣如同熔岩炸裂,迎面撲在太虛子臉面之上,卻被清澈道氣悠悠擋住,瞬間化成虛無。
太虛子凝神不動,如同入定般眉眼沉靜,“邪氣無雙,挾裹死亡,嗯……”
尾音淡淡一挑,太虛子長嘆一聲盪開四面無濤氣勁,如同龍出江河起驚濤,轟然捲成漫天光華。
澹臺青陽只覺一股逼人清氣迎面襲來,那高深莫測的道氣還未發招便已動盪心魂,並無雄霸之氣,卻能直入人心。
“太虛子修爲已達先天,這一招絕不簡單!”澹臺青陽已然賭命,太虛子雖然沉穩如山,但殺機卻是深藏不露,上手這般劇烈氣勁,其意自明。
“注意來。”太虛子慧目一睜,彷彿有浩瀚星河在瞳中旋轉,所有氣勁全部捲入一處旋成狂濤,“你是否能承此天命,就在這一招!”
“嗯?!”澹臺青陽壓住身形,足下八卦法陣震動不已,如同狂浪卷輕舟一般大搖大擺起來。
“太虛真元·道分乾坤,去——”太虛子聲如洪鐘,圈圈盪開形成無限迴音,高高貫入澹臺青陽腦海。
一聲法訣出,夜色千里破,那道雄勁道氣轟然旋轉飛出,直奔澹臺青陽而去。
澹臺青陽衣襟倒飛、青絲紛亂,眼前只餘一片耀眼華光,竟是瞬間目不可視、耳不能聞,一切感官俱被太虛子雄渾氣勁淹沒。
少年頓時如臨虛空,手上氣勁也覺飄渺軟弱,更不用提出招迎敵。
半空中只見一道清光長龍,直衝那僵立不動的少年呼嘯擊去。
天地間一片雪亮,彷彿正被虛空劇烈吞噬。
一聲少年高呼飄渺碎開,“青陽師兄啊——!”
雲清風慘然驚呼被轟然埋沒,一聲撕天爆響,曠宇一片華光。
衆人皆是衣飛如浪、眼痛欲盲,看定眼前雪白強光瞠目結舌。
太虛子收回羽拂,雪髯輕飛間凝眸不動,卻是突然慈眉一挑,呼吸漸亂。
只見在清光長龍一舉轟擊的盡頭,一片黑紅異光團團涌起,邊角尖銳如鋸,正爆發出異獸狂吼般的震天驚雷。
在異光的衝擊下,照耀天地的雪白道氣層層退去,每退一步便盪開一圈驚濤般的巨大氣渦。
夜空漸漸露出原本形貌,夜霧破碎、月華慘白。
在震天動地的驚雷聲中,一道人影足踏八卦法陣高高衝起,那旋轉着清澈道氣的法陣周圍卻是血光狂旋。
風暴中心皆在一團黑光之上,幾道紋理不停閃爍耀眼金光,瞬間映出某種圖形又消失無蹤。 www ▲ttkan ▲C〇
在無數驚愕欲死的目光注視下,澹臺青陽迎風傲立,長髮完全散亂,一張清俊面容煞氣萬千,瞳中卻纏繞着浩瀚星河般的慧光。
一面清慧仿若得道,一面凶煞如同入魔,兩種氣息在澹臺青陽身上完美交融,令人驚懼。
太虛子輕吸一氣,搖動羽拂捲開濤濤氣勁,護住身體急速後退。
同一時分,澹臺青陽喉心那團閃耀黑光轟然一炸,擴散開紫電驚雷般的無窮氣勁,陰陰夜空立刻顯出濃厚雲霾之形。
雲間電光道道,如同孕育長龍出世一般。
澹臺青陽傲立天地之間,只見那片轟炸黑光直掃昊光道院衆人,連修爲超凡的太虛子都未能直纓其鋒,飽聚真氣護體後退。
黑光如潮,一番震天裂地後便飛速回收。澹臺青陽只覺喉心皮膚扭動不止,那數道黑紋如同小蟲般躁動扭曲,加快吸收黑光入體。
一時黑光盡入體內,澹臺青陽只覺每處血脈中邪熱翻滾,如排山倒海般衝撞功體,其力之強高深難測。
澹臺青陽按住咽喉,連連咳出數口鮮血,青袍上染開朵朵血花。
抹去脣角血色,澹臺青陽功體雖已虛弱,但氣勢仍然逼人,揚眉立身道,“掌門,我接下你這一招了。”
太虛子眉眼一鬆,似是面露驚色又似疲累慨嘆,驀然一閉雙眸揚手示意身後弟子不必上前。
元真按住傷處,跌撞上前頷首道,“師尊,不能姑息他啊……”
“你們誰有本事,破開那黑光屏障?”太虛子靜靜側眸,羽拂一揮指向澹臺青陽道,“他咽喉中深藏之力,乃是上古傳承下的絕世功力,你我這等修爲,如何與流傳萬古的力量相抗?”
“可是師尊……”元真雖然心知不行,但還是不肯放棄。
“若再出手,引動那黑光再發狂暴,昊光道院就要被夷爲平地。”太虛子靜靜一看四周景象,只見滿地裂紋縱橫,沙塵飛揚,一道黑影在他身側緩緩倒下。
一聲轟鳴,那本已裂了地基的塔樓轟然倒地,無數碎瓦漫天飛舞,尖銳碎片頓時劃傷數十人。
耳聞一片痛喝,太虛子及身後七名弟子皆心有動容,元真亦慢慢放下執禮雙臂,面露無限悲涼。
“澹臺青陽,你可以離開了。”太虛子擡起頭來,眼前少年比他低幼百歲,卻是高高在上的形貌,自己竟是仰頭看去,如望耀眼星辰,“從此刻開始,你不再是我昊光道院的弟子,而是叛出宗門的叛徒。身負叛徒之名,跋涉兇險江湖,日後道路,你好自爲之。”
澹臺青陽凝眸沉眉看定太虛子,驀然一甩衣襟頷首躬身,以弟子之貌行了最後一禮,“日後江湖再見。”
“江湖……”太虛子微微一笑,看定澹臺青陽足踏八卦轉身便走,天地間蕩起一片清氣與邪熱混合的奇異氣流。
執着三教以道爲尊,願入無盡紅塵,那無法阻擋的動盪劫數,便從此刻開局。
“師尊……”眼見澹臺青陽帶着雲清風離去,元真強忍傷痛道,“他們拿走了那支卷軸。”
“卷軸上所繪神器,非是我宗中之力所能造就。”太虛子搖搖頭,只覺殘餘風中的片片邪熱連自己的功體都能撩撥,全身已然泛起酥痛,“既落在他們手裡,也算他們的因緣。”
“澹臺青陽理念強硬,必然成銳意激進之人,他日掀起武林狂風驟雨,我昊光道院清名豈不盡毀?”元真輕咳道。
“他叛出宗門,昊光道院理應討伐,也不算清名損毀。”太虛子轉身扶住元真,悠悠一嘆道,“先療傷吧。”
“弟子無妨。”元真仍是頷首,卻猛咳一聲吐出一道血虹。
太虛子看定衆人形貌,再看漸漸平息的飛沙走石、暗雲陰風,靜望虛空喃喃道,“如此便將你交給紅塵,待你深陷泥足之日,又會有何感慨?”
彷彿聽到太虛子這句慨然暗語,澹臺青陽仰頭看定陰霾夜空,氣如長虹飛向山門。
少年眼中清輝閃爍,如同碾碎無數星辰,暗暗捲動血色煞氣。
雲清風功體本就不精,方纔被驚濤氣勁掃了半日,雖沒受傷但顯虛弱,靠在師兄身上睏意濃濃。
“青陽師兄……”雲清風不好意思一直賴在師兄身上,喃喃開口道。
“拿好那個卷軸。”澹臺青陽一摸袖內,那奇異古書幻化的明光安然無恙,便低聲叮囑雲清風道,“其他無需你管,我會帶你出去。”
“我這般無用,青陽師兄卻是心懷雄志、奇才無雙,我會不會阻礙你呀?”雲清風輕眨星眸,如同幼弟對親生兄長說話一般。
澹臺青陽心中一動,想到雲清風與那神秘卷軸可能有的聯繫,想來日後又是一種難以斷料的變數。
“休要胡說,我說會帶着你,便不會食言。”澹臺青陽手運真氣,在雲清風身周再添一層護罩,“若是累了,靠我淺睡一會兒吧。”
“嗯,青陽師兄。”雲清風微笑點頭,面帶蜜意正要靠上師兄肩膀,忽聽四周風聲一轉,驟然帶上凜凜殺氣。
“怎麼?”澹臺青陽立起戒備,揚眉沉吟間只見兩道飛影高高掠過頭頂,落在青石山門頂端迎風傲立。
分明是擋住去路。
澹臺青陽足下一劃,頓住八卦法陣迎風停住,“已到了這裡,還有阻力。”
那二人面面相對轉過身來,一黑一白兩道劍鋒寒光激閃。
雪未霽沉啞聲音幽幽響起,“青陽,莫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