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回到剜心獄去?”裴思建不解。
但許盡歡已經不做任何解釋了,用力扯了他一把。
“趕緊的,你扶桑桑,我扶解語花,我們順着石壁摸過去,找到回去的出口。”
幸而解語花此刻已經停住了抽搐,不住的喘息,迷迷糊糊的。許大仙艱難的扶起他,跟裴思建一起一點一點摸着石壁,找到回去的洞口,又鑽回了剜心獄。
這裡雖然也一片黑暗,但明顯比拔舌獄的黑暗淡了許多,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彼此的輪廓。
四人倒地休息,裴思建喘勻了氣,就伸手摸了摸桑桑的鼻息,雖然微弱但依然有。又摸了摸桑桑的脖子和手心,意外的有了一點溫熱。看來他的內出血止住了,萬幸!
而許盡歡這邊,則是一邊喘氣一邊用手裡的冰月拍了拍解語花的臉頰,啪啪作響。
臉上捱了好幾下,大護法晃晃悠悠的醒過來。一醒來就覺得喉嚨口堵着一團又幹又澀的東西,一個翻身,哇的張嘴嘔吐。
然而什麼也沒吐出來!
他伸手一摳,從嘴裡摳出一大塊黏糊糊溼漉漉的布條。
這什麼玩意?
他呸呸的吐口水,用力的喘息,甩開布條,伸手揉了揉胸膛。
他怎麼了?
“你羊癲瘋發作了!”許盡歡慢悠悠說道,故意使用了“羊癲瘋”這種帶歧視性的詞彙。
他臉色頓時難堪,低着頭鬱悶的查看周圍的環境。
“這什麼哪兒?我們出來了?”
這裡明顯不是拔舌獄!
“我們沒有出去,而是回到了剜心獄!”
“什麼?沒有出去?怎麼會這樣?我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那個老東西呢?拋下我們自己跑了?”他看了看四周,連連發問。
話音剛落,裴思建的拳頭就照臉而來,揍得他牙關一鬆,滿口鮮血。
“你發什麼瘋!”得知自己發了癲癇,出了醜,解語花心裡已經夠鬱悶。捱了一拳,火氣整個爆發,怒吼一聲,撲過去和裴思建打作一團。
然而他此刻虛得很,被裴總一腳踹在肚子上,撲倒在地,疼得腸子都揪成一團。
看着兩個男人打架,許盡歡嘆息一聲,拎着冰月站起身,緩緩走向那平整的鏡面。
“你要幹嘛?別亂來啊!”見她往鏡面走去,裴思建立刻停止打鬥,喊了一聲。
她絲毫不搭理,自顧自走到邊緣停住,舉起手中的冰月,狠狠的紮下去!
噹的一聲,冰月扎進鏡面裡!
緊接着“咚”的一聲巨響,從地底傳來。
這聲音如此巨大,帶着力量,震得許盡歡一屁股坐倒在地。
紮在鏡面上的冰月也嗡嗡作響,不住搖晃!
她坐在地上喘了口氣,蹭的又爬起,一把握住冰月用力拔出。然後再次高高舉起,狠狠的往鏡面上一戳!
噹!
咚!
地動山搖!
她站在那裡不住搖晃,然後一旦穩住身形,就立刻拔出冰月,用力扎鏡面。
一開始鏡面只是被冰月扎中,發出咚的巨響,但毫髮無損。可一刀又一刀,一聲又一聲,震動再震動之後。
以冰月爲根基,裂紋像生長的藤蔓一般,蔓延開去。
一道,兩道!兩道又出枝杈,枝杈再長出更多的枝杈!
她發了瘋似的扎着,一刀一刀,直至噗的一聲,整把劍都紮了進去,扎穿了“鼓面”!
冰月整個沒入,一直在後面呆呆看着的兩位男士立刻爬到她腳邊。
“下面是空的!”
“這就是出口!”
鼓面扔在咚咚的震動,裂紋越來越多,最終就聽見轟的一聲,整個地面都塌陷下去,連同冰月一起往下墜落!
裴思建和解語花一人抓住許盡歡的一條腿,把她往後一扯,退回到安全地帶。
等着面前轟然冒出的煙塵都散去,傾聽着塌陷的聲音停止了,這才小心翼翼的爬到缺口,向下探了探口。
地下是一個幽深幽暗的巨大空間,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底下有什麼!
他們得想個辦法,安全降落!
可是下面黑咕隆咚,看不到具體的情況,誰敢貿然下去?
就在此時,突然一陣朦朧的月光自下面的山洞裡徐徐升起,散發出微弱的銀色光芒。就如同一個月亮從地底緩緩現出,在空中發光。
而他們則好像是坐在雲端的“神仙”,自天上望向人間!
因爲長時間待在黑暗之中,以至於衆人的眼睛對些許一點亮光都格外敏感!
就着這點朦朧的月光,解語花掃視了一遍周圍的情況。
比預想的好很多,下面的山洞裡有許多凸起的石塊,很適合攀巖。
於是他自告奮勇下去探路,也是爲了一洗“癲癇”的雪恥,向許盡歡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願意去試,許大仙當然不會阻攔。
解語花搓了搓手,找一塊合適落腳的石頭,小心翼翼的攀了下去。
剜心獄和下面這個巨大的山洞是垂直上下,鼓面被許盡歡扎穿之後,底部崩潰脫落,出現了一道可供人鑽出的裂縫。
下面的山洞比剜心獄要大得多,於是這道裂縫就出現在了頂上靠中央的位置,情況於是有點複雜。
他鑽過去之後,必須攀着洞頂的鐘乳石,倒掛在洞頂上往邊沿爬。這就很考驗手臂的力量的耐久度,還需要腰部力量的配合,好讓自己的身體彷彿吸盤一樣吸在洞頂上。
幸而有了那一團朦朧的月光,能夠看清洞頂的情況,否則就算他攀巖技術再好,也不能抹黑在不熟悉的環境裡爬來爬去。
許盡歡和裴思建趴在撕裂的口子邊,看他好似一隻吸附在洞頂的蝙蝠一樣,一點一點的往邊上蹭去。
漸漸的就看不見了,他爬進了視線盲點。
兩人在上面等了許久,幾乎要以爲解語花可能被摔死。尤其是裴思建,一想到這個念頭就暗自幸慶。
但很可惜,最終還是從底下傳來了解語花的呼喊聲。
“我下來了!底下空間很大,很安全!”
他們一起湊到開口看,他在下面揮手,看這個距離說明洞底也不是很深,但絕對超過十米。
於是她把冰月狠狠插在鼓面上,再繫上繩子。
這繩子雖然不夠長,但總能頂一段距離,五六米的高度相當於二層樓,落下的時候注意一點技巧,就不會有大礙。
“你先下去!”她朝裴思建一揮手。
裴思建也推辭,伸手指了指依然昏迷的桑桑。
“他怎麼辦?”格西喇嘛把桑桑託付給了他們,決不能丟下他不管。
“你先下去,等下我用繩子綁住她,推下來,然後我在順着繩子下來,大家一起接應一下!”
“繩子支撐得住?”其實繩子肯定支撐的住,他擔心的是冰月。
“應該沒問題!”
真自信!真樂觀!但現在除了自信和樂觀,他們也別無他法了。
於是他也就不再廢話,鑽過裂縫攀着繩子一點一點爬下去。還沒到盡頭,就先找好一個可以落地的位置,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落地之時,腳尖剛着地就屈膝往下蹲,整個人縮成一團,像皮球一樣咕嚕在地上一滾。
這山洞地下有一層泥,起到了緩衝作用。然而泥土裡有許多小石子,好這一滾就跟滾了釘板似得,渾身扎的疼。尤其是腦袋被小石子鉻過,就跟拿小墜子扎似得。
嘶的一聲,他疼得齜牙咧嘴,整個翻到在地。
“啊!痛痛痛!”雖然疼但也不得不掙扎着起來,因爲許盡歡還在上面等着,不能浪費時間。
弓着背皺着眉,渾身僵硬的走了幾步,他才舒展開身體。
對於他的痛苦,解語花冷眼旁觀,一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萬幸,落地姿勢正確,沒有骨折,但挫傷擦傷肯定少不了。
裴思建站在下面喊了一聲。
“我下來了!一切正常!”
於是許盡歡把繩子拽上去,又把桑桑翻過來,抓住他的兩隻腳往裂縫處拖。
剛一拖,就聽見咕嚕一聲,有個東西從桑桑懷裡滾出,落在地上。
她撿起一看,正是那個綠皮的達瑪茹。顯然是格西喇嘛塞在桑桑懷裡,留給她用來召喚敦炯多傑。
她是不想要的!這一趟就是爲了進崑崙仙境,了結千年遺憾。可不是爲了什麼誅殺魔國的魔母,成就一位活佛。
可如今格西喇嘛爲了他們已經光榮獻身,那麼他未竟的事業以及遺願就容不得他們拒絕了!
嘆了口氣,她把達瑪茹撿起,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用繩子綁在桑桑的雙腿,然後把他頭朝下往下塞出去。他就跟秤砣一下咚的落下去,崩一聲就把繩子繃緊,連帶着冰月也跟着被重重的拽了一下,嗡的顫動一聲顫抖不已,彷彿會立刻被拔出。
這要是拔出了,桑桑就會從二層樓以上的高度頭朝下落地,他原本就是內傷,這一摔肯定是舊傷復發又添新傷,傷上加傷,不會有好結果。
可眼下就是賭命賭運!這漢子一路昏迷卻活到現在,怎麼看都不該是個短命鬼!
果然,冰月顫抖一陣之後,依然跟釘子一樣牢牢的紮在石頭裡。
得!該她下去了!
也不敢用力,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穿過裂縫,頭朝下抓住繩子,一點一點往下蹭,直至把全身的力量都掛在繩子上,然後雙腳也離開石頭,夾住繩子。
她秉着呼吸,一動不動,能感覺到冰月在上面顫抖不已,繩子也跟着微微抖動,來回搖晃。
可能是要支撐不住了!
她剛如是想,紮在石頭裡的冰月彷彿感受到她的想法,吱嘎一聲,整個朝裂縫傾斜下來。
果然支撐不住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開手嗖的就往下滑落,大喊一聲。
“要掉下來了!接住!”
裴思建立刻在下面張開雙臂迎接,就聽見上面崩的一聲,冰月脫出石頭,嗖的往下落。
桑桑頭朝下墜落,咚的砸在裴思建的懷裡,砸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都差點撅斷。
而許盡歡則在半空靈巧的一擰腰,做了一個旋轉一週半的動作,落張開雙臂在地上打了個虎跳,抵消掉落地的勢能。
這動作堪稱瀟灑漂亮,但她“啊呀”一聲慘叫,舉起雙手疼得直皺眉。
“好痛好痛!”
雖然心疼她手掌疼,但裴思建自個屁股疼的裂開,已經無暇安慰她。抱着懷裡的桑桑,他一臉扭曲,齜牙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兩人疼勁還沒過,腦子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恢復。只有解語花已經就着洞裡那微弱朦朧的銀光,開始四處打量。
東看看西看看,他突然伸手往洞頂上一指,驚訝的大喊一聲。
“洞頂上真有個月亮!”
*
洞頂有個月亮?真的假的?
許盡歡舉着手,擡頭看向洞頂,果然在他所指的方向看到一個巨大的渾圓的銀白色的“月亮”!
而且這個月亮會發光!
疼過了勁,裴思建掙扎着起來,低頭檢查了一下桑桑的情況,然後把他放倒在地,也擡頭看向那個月亮。
“怎麼會有月亮在山洞了?這是假的吧?”
當然是假的!但問題是這個月亮做的太真了!銀白色的月亮反射出朦朧的銀色白光,渾圓的光圈裡還能清晰的看到月球火山的痕跡,甚至還能找到玉兔和玉蟾。就跟真的那個月亮一模一樣!
倘若是古代人,肯定以爲是天上的月亮被攝入了洞中!
當然現代人知道,月球那麼大,而且在太空裡浮着,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出現在一個山洞裡。
所以它肯定是假的!
但問題是,這個月亮究竟是怎麼做成的?爲什麼會在洞頂?有什麼作用?
這古怪的地方,到處都是神奇的景觀,但無一例外都有獨特的含義。
這個月亮也不會例外!
許盡歡打量了一下整個洞頂,從裂縫到那個月亮,來回看了好幾遍。
“那是水銀!”
“什麼?”解語花回頭看她一眼。
“你看這個月亮的位置,和剜心獄的距離不算太遠。還記得我們是烈火獄的中心鑽進一個地洞斜着落到了剜心獄,依照那個斜度,還有距離,正好就是這個月亮的位置!烈火獄全是上等的丹砂,汞含量極高!洞裡有三味真火,天生天養。漫長的歲月裡肯定煉化出了不少汞水!”
“汞的比重大,所以往下沉,一層一層透過整個石壁最終全部沉積在這裡,匯聚成這個神奇的月亮!”她說。
“等一下!如果真的是水銀,這麼大的比重,洞頂怎麼不塌?”
“這就不知道了!或許那一片的石頭不一般,能把水銀鎖住!但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奇觀肯定是有意義的!說不定就跟西王母國有關,畢竟西王母崇拜和月亮有很大的關係!”
說道西王母國,解語花立刻奔跑向山洞邊沿,伸手摸了摸石壁。
“是顏料!”他大喊一聲,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顏料有那麼好笑嗎?裴思建和許盡歡都跟看傻子似的看他。
可他卻毫不在意,自顧自痛快的大笑,一邊笑一邊繼續大聲的嚷嚷道。
“是顏料!這石壁上灰白色赭紅色的東西,都是顏料!哈哈哈哈!我剛纔還以爲是礦脈,現在想起來,這根本就不是礦脈,而是顏料!哈哈哈哈!我們到了!我們到了!”
到了?到了什麼?
他站在石壁前,張開雙臂用力一揮,指着整個山洞喊道。
“我們到了!這裡就是當年被髮掘出來的那個唐朝大墓!也就是通往崑崙仙境的入口!我們終於到了!”
啊?這個山洞就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唐朝大墓?
真的假的?墓是這樣的?
這還能叫墓?
許盡歡扭頭上下左右看了看,這足有十米高跟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天然山洞,能叫墓?
開山爲陵!這是陵的規格了喂!
不過一想到這地方是爲了埋葬她的真仙之體,大概也能明白爲什麼會選擇這麼大的地方了。畢竟這裡曾經還擺着一座完完整整的道觀!
這個規格是爲了符合她“真仙”的身份,要用道觀來鎮,所以必須地方夠大。但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僭越,使用帝王規格的陵,所以即便規格是陵的規格,但稱呼還是墓!
之所以不是墳,是因爲她在世爲人的時候,是入仕的官身,有正五品銜,可以享受墓的待遇。
一旦點破了再看,這山洞裡果然到處都是人工雕琢過的痕跡。洞頂基本保持原貌,大概是爲了維持那個月亮的奇觀,也爲了保護頂上的五獄,以免破壞風水和結構。
而洞壁則顯然被人爲的雕琢磨平,以便繪製壁畫。唐朝的陵墓裡最不缺的就是壁畫,一般都是按照墓主人日常生活繪製,或者把生平大事畫出來。
但因爲這個墓當年被打開過,壁畫受到了侵蝕,大部分已經褪色剝落,只有一些殘圖還留在石壁上,無法拼湊出完整的畫面。
真沒想到他們尋尋覓覓,兜兜轉轉,最後真的是破除五獄,跳出輪迴,踏上了登仙之路,來到了這仙境的入口。
可是,這就是仙境的入口?
黑咕隆咚,昏暗不明,殘缺剝落,空無一物?
這算什麼仙境入口?
仙境在哪兒?
許盡歡笑起來,覺得很諷刺。
解語花知道她爲什麼笑,最初的興奮過後,他其實也感覺到迷惘。
這座墓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人挖空了,金銀財寶,紫檀道觀,玉棺真仙統統都被搬走,連壁畫都被剷掉一併帶走。
這兒就是一個空墓,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漸漸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
“當年這兒有一座道觀!”
說着,他跑到山洞中心,低着頭在地上仔細尋找。
“就是這兒!看,柱子的痕跡還在!”伸手一指。
許盡歡和裴思建都匯攏過來!
“我們得找到地宮!地宮裡或許還有壁畫!”他趴在地上開始摸索起來。
當年地宮裡就擺着玉棺,那一定也是個重要的地方!
於是許盡歡和裴思建也跟着尋找起來,用腳沿着柱子跺腳,看下面是不是有空洞。
三個人分開朝四面八方探索,突然裴思建在靠後的地方喊起來。
“這兒!底下是空的!”他用力跺腳,好讓他們也聽見咚咚的聲音。
其他兩人立刻興奮的跑過來。
許盡歡用冰月敲打地面,果然發出空洞的回聲。
“趕緊挖!”
她用冰月刮地上的泥灰,解語花也毫不在意的用手刨土。
就在他們刮開一層薄薄的泥灰,露出底下堅實冰涼的石板時,許盡歡突然停住手,仰頭朝洞頂看了一眼。
“有聲音傳來!”
“什麼?”
“上面有東西!”
“啊?”
過了一會,裴思建和解語花也聽到一陣猶如撕裂布帛一般刺耳的嘎嘎聲自洞頂深處傳來,就好像有一隻巨大的鐵手在撕裂石頭,令人聽了腦仁發疼,耳朵刺痛。
“怎麼回事?”裴思建皺着眉問道。
嘎嘎的刺耳聲越來越近,許盡歡臉色一變。
“快跑!有東西過來了!”
說完,她立刻蹭的跳起,撒腿就跑。
兩位男士也不敢耽擱,四腳着地連跑帶顛,立刻散開。
就在他們散開的剎那,轟的一聲,洞頂踏了,一個巨物隨着無數碎石和灰塵一起咚的落下,砸的整個山洞都爲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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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找到大墓了!恭喜大護法,恭喜歡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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