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

蓁蓁死死地盯着佟佳氏, 胸口激烈地起伏着,碎瓷片口割破了她的手掌心,血沿着她的手腕滴了下來可她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皇帝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下, 從她的手掌心裡摳出碎片。

佟佳氏的臉也被蓁蓁手上的碎瓷片割破了,血沿着她痩得棱角分明的臉龐往下淌, 她卻連擦一擦的意圖都沒有。她依然是高高仰着她的頭瞧着皇帝,激盪的心慢慢平復, 終究恢復成一片冰冷。

是啊,終於到了這一天了, 他們彼此連最後那一丁點的情份都不剩了。

“皇上要封了臣妾這承乾宮麼?爲了一個寵妃幾句空穴來風的話就要無緣無故地棄您親封的皇貴妃於不顧麼?皇上不怕朝廷重臣, 不怕天下百姓恥笑您是天子衝關一怒爲紅顏麼?”

皇帝淡漠的臉上瞧不出一絲情緒, 他用平靜無波地口吻說:“淑媛, 你做人做事,從來都不是無緣無故。”

皇貴妃纖弱不堪的身子不由地晃了晃,不得不扶着八仙桌角。她眼神一瞥,突然瞧見了皇帝身後的胤禛。他跟着皇帝匆匆而來,目睹了一切, 如今看着佟佳氏的眼中只剩了難以置信和恐懼。

皇貴妃胸口忽然疼得喘不過氣來, 連胤禛,連這個在宮裡她唯一用過心的孩子也要棄她於不顧了麼?不,她不能放棄胤禛,放棄了他, 她就真的窮途末路了。

“胤禛。”她眼中流下兩行眼淚, “那些都不是真的, 都是有人栽贓陷害額娘……”

“住口!”佟佳氏的話驟然被蓁蓁打斷,她身形一晃擋在了胤禛的身前。“不要再喊他的名字,也不要再靠近他,你不配!你再碰他一下,我發誓一定親手殺了你!”

“夠了,走吧。”

皇帝握着蓁蓁還在流血的手轉身就往外走,在身後扔下一句:“翟琳,帶上四阿哥。”

翟琳護着胤禛說:“四阿哥,走吧。”

胤禛離去前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難以言喻,最後一聲不吭地跟翟琳走了。

四個太監緩緩將承乾宮的宮門一一合上,佟佳氏見此再也忍不住對着皇帝依然離去的背影高喊道:“皇上,您真要棄臣妾於不顧嗎?就爲了一個包衣賤人?”

皇帝沒有回答她,更沒有爲了她停留片刻,隨着一行人的離去承乾宮的硃紅色的大門在佟佳氏蒼白的臉之前緩緩合上。

趙忠順跪在地上哭問:“主子,如今該如何是好?可是……可是要去信給二老爺?”

佟佳氏氣得一甩袖子,將桌上的碎片全甩到了地上。

……

皇帝把手輕輕按在女兒的額頭上,手掌下的溫度已經近乎趨於正常了,她臉上猶帶着淚痕,皇帝心疼地拿拇指輕輕給她抹去了。他轉過頭,胤禛站在他身旁看着牀上的盈盈滿臉的愧疚。皇帝說:“崔氏醒了,朕已經問過話了,她說站在那看着盈兒的時候突然後腦勺被重物打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那塊重物應該就是從假山石上掉下來的石頭。這事與你無關,你別再難過了。”

蓁蓁冷哼一聲,在旁冷颼颼地說:“好好的假山怎麼會突然就掉下一塊石頭。”

皇帝道:“朕已經在派人查了。”

蓁蓁嗤笑一聲。“查?皇上能查得到什麼?這麼多年了她做了那麼多的事,皇上難道真的一件都不知道?還是皇上故意裝着不知道?”

皇帝道:“朕知道,朕沒有不相信你,只是你今天行事太莽撞,如果不是朕趕到,難道你打算親手殺了她嗎?”

蓁蓁無所畏懼地迎上了皇帝的目光。“對,臣妾就是這樣打算的。她再碰臣妾的孩子一下,臣妾依然會這樣做,下一次,臣妾一定不會讓皇上有機會再攔臣妾。如果皇上不想讓皇貴妃死,那就現在把臣妾殺了罷了。”

“你……”皇帝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胤禛“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說:“額娘,都是兒的錯,兒沒有照看好妹妹,額娘要罵就罵我吧,您別再同皇阿瑪爭執了。”

蓁蓁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去見佟佳氏!”她情緒甚是激動,說着說着眼淚忽然流了下來,雙膝一曲跪在地上緊緊地摟住了胤禛。“禛兒,禛兒,額娘已經沒有了你六弟,額娘不能再失去你們兄妹中的任何一個了……額娘受不住,額娘真的再也受不住那樣撕心裂肺的痛了。”

她哭着哭着突然一閉氣人昏了過去,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她在天寒地凍的天氣裡生完胤禎後身體一直不好,今兒又經歷了這樣一番波折,這會兒已經是精疲力竭了。

“蓁蓁!”

“額娘!”

皇帝忙抱起她放到炕上,秋華見狀立刻奔出去叫太醫。她的手不過草草包紮了一下,這會兒血又隱隱印了出來,那鮮紅色同她蒼白的臉色對比鮮明直扎得人心痛。

永和宮此番大亂不消片刻就隨着承乾宮封宮的事傳遍了後宮。

……

盈盈的病情在後來的日子裡起起伏伏,蓁蓁一步都不敢離開孩子,在她費心竭力地精心照看下入夏後盈盈的病情日漸平穩。這日她哄着盈盈入睡後聽見張玉柱稟報:“貴妃來了,她說知道您心懸公主不見人,可事關重大,請您務必一見。”

蓁蓁覺得特別奇怪,貴妃入宮也有七八年了,從沒聽說她和誰交好和誰來往。能讓她前去坐一坐的宮殿屈指可數,也不是屈指可數,是除了慈寧宮寧壽宮根本數不出來。她這種不爭不搶不出頭的性格,讓人有時候簡直忘記了宮裡還有個僅次於皇貴妃的貴妃娘娘。所以連佟佳氏都已經不大把貴妃放在眼裡。

這平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這時候來做什麼?

蓁蓁讓張玉柱請貴妃進來,只見她踱步而來,用不怒自威地口氣對身邊的人說:“你們都下去,不用跟着了。”

冷冷淡淡的話被貴妃說得威勢十足,蓁蓁不大得見貴妃,可就這麼一句話卻讓她知道面前這個女人真不好惹。

她起身與貴妃行禮:“請貴主子安。”

“姐姐請起。”貴妃真情實意地扶了她一把,說,“德妃生了龍年阿哥之後,我還沒有送過大禮吧?”

蓁蓁平靜說:“貴主子送了,上好的楠木沉水匣還有云錦一匹、文房一套。”

“區區小件,德妃也放在眼裡嗎?”貴妃直視着她胸有成竹地說,“皇貴妃佟佳氏,謀害公主是一,暗害僖嬪是二,還有一件,罪無可赦。”

蓁蓁沒有接話,只是冷冷看着貴妃,貴妃一笑說:“皇貴妃爲求子行巫蠱,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該真相大白嗎?”

……

佟佳氏喜歡藏香,能讓她如入無人之境飄飄欲仙,她已經連點多日讓滿室的煙燻繚繞包圍她絕望焦躁的心。可偏偏這時有人不禁通報直接打開了承乾宮的門

“是誰?”佟佳氏立馬驚恐地喝道,卻見是太皇太后過去的首領太監崔邦齊,這人隨着太皇太后過世,就在慈寧宮負責負責雜掃,準備過幾年出宮拿着老太太積年的賞賜去頤養天年的,卻不知爲何出現了她的承乾宮。

“崔邦齊,誰給你的膽子,讓你不經宣召就擅闖承乾宮的!”

崔邦齊恭敬地磕了個頭回稟:“皇貴妃娘娘,劉嬤嬤招出了一些東西,皇太后請您去寧壽宮。”

劉嬤嬤招了?怎麼可能?

皇貴妃站起來壯着膽子喊了一聲說:“趙忠順,我們走。”

“不用了,趙忠順已經被毛二喜帶走了。”崔邦齊哈着腰比了個請的手勢。

外頭一個驚雷,正是夏日暴風雨來臨的聲音。

……

佟佳氏冒雨趕到寧壽宮,皇太后身着一襲秋香色萬福袍坐在上首,手裡捻着一串佛珠,只說了兩個字:“跪下。”她手不停地念着佛偈,佟佳氏聽了三遍後聽明白那是往生咒。她冷汗淋漓,不敢作聲,她瞧見側邊還跪着一人竟然是僖嬪,她正含淚含怒逼視着她。佟佳氏佟佳氏心裡一驚,難道劉嬤嬤真得招供了?

跪了將近兩個時辰後,崔邦齊入殿道:“稟皇太后,皇上來了。”

皇太后點點頭,“嗯”了一聲,“皇貴妃,有什麼要辯白的你自己與皇上說吧。”

佟佳氏嗚咽一聲就伏在地上哭了出來,僖嬪見此撲過來揪着她的頭髮就打:“你還有臉哭,你個喪心病狂的毒婦,還我兒命來,還我兒命來。”

“僖嬪,住手。”聲音是皇帝的,他的聲音裡皆是無奈和沉痛。

他先與皇太后叩首請安,再回頭問:“皇貴妃,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佟佳氏仰起頭,膝行向前扯住皇帝的袍子,皇帝的下襬上都是夏雨的潮氣,她哭道:“臣妾不明白,臣妾冤枉啊。”

“你有什麼不明白的。”皇帝突然扇了她一個巴掌將她甩開,他指着殿內的角落說,“你來說。”

被指的是崔邦齊,崔邦齊跪在地上朗聲回答:“領皇上旨意,奴才同慎刑司總管太監毛二喜一併徹查僖嬪主子用藥與公主受驚一事,劉氏本不開口,今日上了重刑熬不住了才交代皇貴妃當年爲求子將僖嬪娘娘的胎兒作爲藥引行巫蠱之術,後生下公主爲畸胎皇貴妃認爲乃是受詛咒而至。如今正在尋解藥方子,賣方之人言先要處理當年的藥引也就是僖嬪娘娘才能往後施法,故而劉嬤嬤才企圖在僖嬪娘娘藥中添物讓娘娘衰竭而死。”

劉嬤嬤,她的乳母竟然也會背叛她!

崔邦齊看了佟佳氏一眼接着說:“奴才再審趙忠順,趙忠順指認巫蠱之事是鈕祜祿氏顏珠的夫人,皇貴妃的妹妹協助,慎刑司已抓來顏珠夫人,夫人已一一交代,此乃供狀。奴才再審顏珠夫人的郎中,郎中說顏珠夫人沉迷福.壽膏常有幻覺,經常胡言亂語過去陰鷙之事,他爲求生只能在夫人發病時配合演戲,卻不知夫人竟然把幻覺之事當真告訴了皇貴妃。”

佟佳氏驀然擡頭不可置信,卻見崔邦齊交出幾張有畫押的供詞,“慎刑司招了太醫院太醫劉長卿診斷,顏珠夫人確是是毒癮深重,已有幻覺。只是她幻覺之中交代了協助皇貴妃巫蠱之事,她心性不堅日夜夢魘,這才沉迷毒物。”

皇貴妃突然撲上皇帝的腳背乞求道:“妹妹神志不清,您不能聽信他們污衊臣妾啊。”

皇帝躲了開來質問她:“你不認是不是?”

“臣妾沒有!臣妾從沒有做過如此陰毒之事,也沒有如此陰毒之心。”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不屑地說:“淑媛,你是什麼人朕最清楚!”

皇帝這句絕情的話擊碎了皇貴妃的倔強,她嚎啕大哭地匍匐在地上哭着,皇帝冷然吩咐道:“崔邦齊,你領她下去吧,找個地方將她鎖起來,身邊的一干惡奴都交給慎刑司發落,朕不想再聽她多說一句。”

崔邦齊領着兩個僕婦壓着皇貴妃離去,等所有人都走了,皇帝一聲不吭在炕上坐下,過了好一會兒方纔用疲憊的聲音問:“皇額娘,您是知道什麼嗎?”

“皇上怎麼如此說?”

皇帝輕嘆:“不然不會是崔邦齊來辦,他是老祖宗用了半輩子的人,剛剛的話說得這麼有頭有尾條理清楚,他是早就有數的。”

“很多事,皇上不清楚嗎?”皇太后轉動着手裡的佛珠長嘆一口氣。“阿彌陀佛。”皇太后的佛珠一直沒有停下,咯噠咯噠的聲音在寧壽宮幽靜的殿宇裡回想。

“三阿哥,她的事,不是從那個孩子開始的。”

皇帝垂下眼眸卻遲遲沒有再開口。皇太后欲言又止心中不忍,終究是悲愴無盡地長吁:“皇上,您再不想聽這一回也都聽了吧。”

……

佟佳氏被關押在一處小院裡,她認得這是坤寧宮後的一處偏院。宮中後位虛懸多年,原本應該住着皇后宮女的幾所偏院也都已經空關了十餘年。

十餘年……夏日的雷雨夾雜着涼風習習漫過窗紗不斷向她襲來,她渾身一個戰慄,猛然想起:十餘年,那個她恨得夜不能寐的女人死了十餘年,而她養出來的那個女人在宮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竟然也有十年了。

一招錯,步步錯,佟佳氏憶及往事不由咬緊牙根恨恨不已,只怪她當年一時手慢,沒有抓住最好的時機。

天不眷戀她,憑什麼宮中什麼好運都被德妃那個賤人佔了去,尤其是一舉得男,這件在宮裡最重要的事情,她佟淑媛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的事情。

外頭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該是換崗的太監兼着來送午膳,她看見影影綽綽的人互相點點頭,又聽見吱呀一聲門打開。她躲在內間掛紗後懶得和這些太監照面,免得損了她皇貴妃的顏面,她傲慢又冷厲地說:“放下吧。”

話音落了,人卻未走。

“放下,讓你出去。”佟佳氏不耐地說,皇帝處罰的諭旨還未下,她還是宮中最尊貴的皇貴妃,她不信這些送飯的太監還能違揹她這丁點旨意。

卻聽得背後一熟悉的女聲道:“張玉柱,皇貴妃不想吃,拿走吧,把門關上我和皇貴妃嘮嘮嗑。”

這是佟佳氏最厭惡的聲音,她猛一回頭,只見德妃身着銀灰紗袍,只簪着一支羊脂白玉簪子,挽着最簡單的髮髻,逆光站在小門外,她把食籃遞給外頭的太監,隨後踏進屋內關上了門。

佟佳氏猛然掀開綠紗問:“你來作甚?”

“來瞧瞧你,也有話想問問你。”蓁蓁坐在外間的梨花木圓桌旁,給自己倒了杯水,環視一圈後道,“先告訴你一件事,你阿瑪跪在乾清宮說自己教女無方,求皇上重重責罰,只有你那個弟弟隆科多去求了情,不過被佟家人抓回去了。”

佟佳氏冷笑了一下,她一點都不意外,她的阿瑪無論何時都會先保自己,如果是她,她也這麼選。

蓁蓁嘬着白水,長眉一挑,鄙薄道:“我都不明白你有什麼不滿足的,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們都誰都越不過你。甚至因爲你姓佟,即使你行巫蠱、害皇嗣、戕害親妹,可佟家依然是皇帝母家輕易動不得碰不得。”

蓁蓁呵呵一笑,一手捏着瓷杯一手輕輕在瓷杯口上繞着喃喃道:“你們佟家啊,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許多人過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能換來的東西,你們天生就有。”

佟佳氏掀開簾子奪過蓁蓁手裡的瓷杯往桌上一摔,“我告訴你,我阿瑪做得對,我一點不心疼,也用不着你在這兒惺惺作態,我今日的困局不都是你苦心籌謀的嗎?成王敗寇,我輸了就是輸了,我不想看見你,出去。”

蓁蓁也不惱,坐在那兒掀着眼簾帶着點半分不解半分感嘆地問:“皇貴妃,我真不明白,我哪裡討你嫌了,惹你多年這般算計我?”

佟佳氏俯視着這女人半晌,她姣好的面龐映在她眼中,她想起第一次瞧見她的時候,她心裡也顫了顫暗歎過一句好顏色。哪裡討嫌?佟佳氏心中冷笑,就是她這幅臉蛋就是宮裡最討嫌的樣子。

“你從來就討我嫌棄,你只要在宮裡一日,就讓人礙眼。你最大的過錯就是沒聽你那個好主子的話,早點滾出宮嫁人。你只要還在宮裡,不止我討厭你,你問問後宮哪個女人不討厭你?”

“那孝昭皇后呢?她哪裡惹你討厭了?”

佟佳氏嘿嘿一笑,她也坐了下來,突然有心和這個女人一起喝杯茶,她又拿了瓷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再給蓁蓁用過的杯子添了些水:“我不討厭綺佳,可我討厭皇后。”

“所以你害死了她,是嗎?”

佟佳氏並不意外,“你既然知道我害死了綺佳,那你也怕是知道沒有我你哪能上得了龍牀,當得了寵妃。說來,你倒應該謝謝我。”

多少年了,蓁蓁一直想知道的答案被始作俑者剎那間揭開,她在知道佟佳氏做過後,設想過無數遍,回憶過無數遍的當年,最終被這個女人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佟佳氏仿若陷入了回憶中,帶着幾分得意說:

“那晚你去翊坤宮後遲遲不歸,綺佳擔心你要派人去尋你,我於是對她說你這會兒正承歡在皇上身下讓她別白費力氣了。你知道我告訴綺佳的時候她多震驚嗎?太醫對你們千叮萬囑不要讓她急怒,你要知道她的身子早就被我下得藥掏空了,看着好起來,實則是外強中乾。可她爲了你竟然大怒要懲戒我、訓斥我,情急之下一口血全噴了出來。我勸她啊,我說就一個小小的宮女得幸罷了,她有什麼好生氣的,坤寧宮的喜鵲終於叫不是大好事嗎?可她就是生氣,氣到咳血,咳到說不出話來,天啊,我的帕子都被她的血全染透了。”佟佳氏定定地望着蓁蓁問,“你說她傻不傻?”

她拿起瓷杯喝了一口,白水,她幾十年沒喝過這麼寡淡的東西異常不習慣,她皺皺眉說,“你死了,四阿哥就是我的孩子。她死了,我就是皇后。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何須問我?你要是不生那麼多孩子,她要是不當皇后,要是我是皇后又有嫡子,我才懶得看你們一眼。”

“皇后……嫡子……您的心真大啊……”

佟佳氏嘖了一聲,挺起腰板擡起下巴不屑地看着蓁蓁說:“你一小門小戶出身,哪裡懂我的心思?我也想友愛親姐妹,我的妹妹你真當我不疼嗎?可她分明要來搶我的榮光,她成了,我就是佟府的棄子,那我當然不能讓她有容身之地。我,佟淑媛,從小就是整個佟家的驕傲,琴棋書畫騎馬射箭,我都是兄妹裡學得最快、最好的,我生下來就註定要進宮的,坤寧宮那個位置註定就是我的。”

佟佳氏驕傲地擡高了聲音訓斥道:“你們這淺薄之人,哪裡懂皇子對我的意義,你的皇子只能讓你從包衣堆裡爬出來,可我的皇子,是要繼承大統,開拓天下的!”

“有太子在,皇上不會讓你得逞的,他連皇后之位也沒有給你。”蓁蓁悲涼地說,“慾壑難填,皇貴妃,皇上不會滿足你永無止境的慾望,從他只封你做皇貴妃開始,你不懂嗎?”

“那是皇上沒醒過來,若是他醒悟了,會站在我這一邊。”佟佳氏如此篤定,篤定到蓁蓁懷疑她是不是瘋了。

佟佳氏拍拍她的臉龐,“其實你很聰明,都說惠妃聰明,可我瞧她就是死聰明,沒你那點靈透。當年那個賤婢點了永和宮想燒死你,多大的事兒啊,你竟然一宿就想明白了,不但想明白了,還能在老太太跟前這麼有禮有節點滴不漏地給那個宮女保了性命,換了老太太對你刮目相看。我那時候就知道,你不好對付,怪我輕敵,當年我真是輕敵了……”

“你等等。”蓁蓁剎那間心如刀割,她抓住佟佳氏的手腕問,“齡華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

“剛剛還誇你聰明呢?”佟佳氏眨眨眼,“她一個老宮女,你說呢?”

“皇貴妃,齡華後來被你怎麼了!”蓁蓁怒極拽着她的手腕問。

“放心,沒出山海關就了斷了,你知道那個毒看着就像天花罷了,沒什麼太痛苦的感覺輕輕巧巧就去了。”佟佳氏掰開她的手指,又握着拍了拍,“這纔沒兩句,你怎麼就先急上了。”

佟佳氏奚弄一笑:“吳雅氏,你學綺佳什麼不好,學她心軟,學她放過要自己命的人。當初綺佳也是這般,那個沒用的太醫最後竟然良心發現給她施針讓她醒過來,其實只要她開口說實話,我早就功虧一簣了。她太軟弱,她死前竟然還在求我放下。你要怪就怪你的皇后主子太心慈手軟,給我留了活路,讓我有機會繼續爲非作歹這麼年。”

蓁蓁恨不得把桌上的白水都潑在這個狠毒女人頭上讓她從利慾薰心裡醒一醒,她一口氣憋在胸口,皇后主子死前的每一句話都在她腦中翻滾,她善良的主子,竟然到死都在選擇原諒惡魔。“怙惡不悛!她饒你一命,她臨終說的那些話是希望恩怨到她爲止,是希望你能悔過停手!”

“可她是死了,恩怨也沒有休止,你們這些人永遠不明白,皇位、皇宮是沒有休止的爭鬥的,乾清宮那張龍椅天生就帶血!”

“皇貴妃。”蓁蓁厲聲喝到,“你不會有皇子,更不可能成爲皇后!你們佟家安的什麼心,你當皇上是睜眼瞎嗎?”

“他本來就瞎了眼!他們索家門什麼東西,也敢佔着儲君的位置?他們配嗎?大清天下落在這些孃舅手裡遲早千瘡百孔,你覺得配嗎?他既然不給我,那我自己搶,我這輩子沒有輸過,我和皇上纔是一樣的人!只有我才配站在他身邊與他比肩!只有我才能延續孝康皇后給佟氏的榮耀!”

“朕說過,希望你和額娘做不一樣的人。”門再度吱呀一聲開了,所謂的“張玉柱”走進來,背後是落日夕陽,襯托着他全無血色的晦暗臉龐。

他的雙眸深沉如海,漆黑一片,凝視着佟佳氏,殿內霎時靜止,讓佟佳氏失去了所有聲音和知覺。

“淑媛,額娘死之前的那一年每夜都無法入睡。”

佟佳氏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她震驚地望着穿着石青袍子的皇帝,皇帝的眉頭緊緊地擰成一個山丘,他的眼神看着地上的人是那樣憐憫和哀痛。

他們就這樣定定地互相望着對方,突然佟佳氏直起腰板跪在地上朗聲道:“您記得我第一次見您的時候嗎?順治十八年的正月初一,我到景仁宮拜年,您給姑姑背了好多詩,我說表哥,我一定在五歲前背出一百首唐詩我能配上你。你們都當我孩子笑話我,姑母還笑着說好啊,我們佟家的淑媛以後一定會是個能幹的皇后,輔佐她的表哥。那天晚上,我就幫了你,你記得嗎?”

蓁蓁一時疑惑了,可她回頭看見皇帝的神色,那樣至深的哀傷、糾結的痛苦,她從未見過。

“皇阿瑪殺了自己,額娘每一天都在後悔都在痛苦,她最後都不敢看見朕,就因爲朕有一雙和皇阿瑪一樣的眼睛。淑媛,你不明白嗎?你爲什麼一定要做額娘?她把一輩子都搭在宮裡,她把自己毀了!朕說過有朕在,你、佟家還有額娘留下的人都會得到照顧。”

“沒有她,就沒有您!”佟佳氏突然站起來衝到皇帝跟前拽着他的衣襟吼道,“若不是她殺了董鄂氏和四阿哥,哪裡有您的皇位、您的江山!她若是地下有知絕不後悔,今天這一切都是我們搶來的奪來的!當年慈寧宮搜宮時,若不是我把姑姑的藥藏在身上,你早就死了!你問問慈寧宮那兩個女人會不會放過害死她們兒子的人!”

“住嘴!”

佟佳氏絲毫不懼怕皇帝的震怒無顧無忌地尖叫着:“只有我配的上你,她們都不配!你討厭我,是因爲你看見我就會想起你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從小就是一樣的,我們都知道這秘密,都不約而同地會騙人,我騙了蘇麻喇姑,你騙了祖母。我們的一切,本就是費盡心機搶來的!你憑什麼指責我?”

蓁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對錶兄妹說出深埋三十年的秘密,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懂得皇帝對佟佳氏複雜的心態。

孝康皇后害死了董鄂妃,先帝因爲董鄂妃的死失去求生的意志,而他們兩個從小都知道這件事,一起深埋着這個秘密。

皇帝就這麼看着佟佳氏,一句“淑媛”在他喉間咕噥了一下,他突然收起了所有的軟弱和痛苦,坐在屋內一把破舊的圈椅上威嚴地說:“朕厭惡這樣的自己,所以朕厭惡你,所以不會讓你的野心得逞。”

“孝昭皇后、僖嬪的孩子、你的妹妹、盈盈以及謀奪皇位的犯上之心,你罪無可赦,佟家已經請求朕處死你。”

“成王敗寇,臣妾不後悔。”

皇帝伸手止住佟佳氏,說:“淑媛,你是朕的母家人,是朕的表妹,你救過額娘,救過朕,憑這功勞朕應該給你一個後位。可你謀害先皇后、戕害皇嗣,罪惡滔天,於國於家,朕都不需要一個如此品行的皇后。”

他一字一頓說:“你這樣的皇后,必須死。”

佟佳氏雙膝跪地毅然決然,沒有絲毫猶豫地已經將額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臣妾叩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很好。”皇帝沒有瞪目結舌,只彷彿這是本該到來的審判,“朕成全你。”

皇帝起身奪門而出,再不看她一眼。

佟佳氏直起身來,平靜地看着皇帝遠去的背影,怔怔地留下了一行清淚。

蓁蓁以爲自己是恨佟佳氏的,可一切塵埃落地後,她卻只想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她茫然無搓、踉踉蹌蹌地離開那間壓抑而瘋狂的院落,迷迷糊糊地發現自己竟跟着皇帝來到了乾清宮。皇帝似乎也在剛纔的那個地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癱坐在螺鈿長桌後望着她,桌上是一揮而就的立後詔書。

她慢慢、慢慢靠近他,最終輕輕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皇帝靠在她懷中渾身顫抖,像一個無助又迷茫的孩子張着嘴喘着氣最後嚎啕大哭。

……

佟佳氏已經被送回她居住多年的承乾宮,顧問行捧着皇帝聖旨前往寧壽宮請旨,宮裡已經傳出消息,皇貴妃急病,皇帝奉皇太后懿旨向禮部急頒了冊後旨意。

皇帝將自己關在了景仁宮,年邁的蘇麻喇姑聞訊後走出慈寧宮的佛堂去面見皇帝。

“蘇嬤嬤。”皇帝坐在景仁宮枯萎的夾竹桃下喃喃,“朕有話想說。”

蘇嬤嬤蹲在他身邊捂住他的嘴,“我們知道,一直知道。”

皇帝的淚水涌出眼眶落在蘇麻喇姑溝壑縱橫的手上,“主子說,她不能失去您,大清不能失去您,愛新覺羅福臨太軟弱,他爲了女人放棄天下,是他的錯。她在你的眼睛裡看見了翱翔的雄鷹,她相信你能擔起天下。”

她說:“主子最後說,她沒有做錯,她不後悔。”

……

位於景仁宮後的承乾宮裡,佟佳氏正由寧壽宮派來的嬤嬤們穿上屬於皇后的鳳袍鳳冠,她終於穿上,終於可以聽他們尊稱她一句“皇后”。

蘇麻喇姑從景仁宮孝康皇后的遺物裡帶了一盤東珠朝珠,佟佳氏看見她手中的東西微微笑了:“蘇嬤嬤竟然帶着它來了。”

“奉太皇太后遺命,如果有這一天,讓奴才來送送您。”

佟佳氏拿起一枚東珠耳環戴在自己耳垂上,無奈地說:“老祖宗什麼都知道,可惜沒能親手殺了我泄憤。”

“主子知道,因爲您讓太醫暗下的化陰之物衝了她給孝昭皇后用過的絕育湯,兩廂之下藥效纔會如此兇猛。也知道當年您藏了那藥,躲過了搜宮的人,可她看重皇上,不願意揭破。”

佟佳氏手一抖,東珠耳環的尖頭在她的耳垂上扣出了一絲血:“人算不如天算,我認。”

“主子說她無法指責您,只想問您值得嗎?”

鏡子中露出佟佳氏嘲諷的笑容。“大姑姑,您問過老祖宗這話嗎?她這一生值得嗎?敏惠恭和元妃死後她快活麼?”佟佳氏雖然這樣問,但她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並不期待蘇麻喇姑回答她。她輕輕擦掉耳垂上的血,復又站起來向蘇麻喇姑拜了一拜,“多謝蘇嬤嬤送來的朝珠。”

承乾宮的院門外有人聲響起,殿門打開,卻是小佟佳氏帶着毛二喜來宣讀聖旨。

蘇麻喇姑見狀搖搖頭,退了出去:“你們姐妹聊一聊吧,佟主子,奴才走了。”

小佟佳氏還是那樣喜歡用白絹蒙面,白絹下還隱隱綽綽有深深淺淺的疤痕,殿門關上後小佟佳氏扯下白絹,露出一臉疤痕。她看着自己姐姐,她端着立後詔書走到佟佳氏跟前:“姐姐,恭喜了。”

“難爲你還肯來送送我。”佟佳氏接過,又問,“他呢,怎麼不來送送我。”

“皇上不願再見到你。而我說過,只有你死的時候,我才願意見你。”

佟佳氏端詳自己這個妹妹,她不是狠毒之人,這樣狠毒的話需要她強撐着才能說出來。

“嬋媛,你姐姐我不是良善之人,常言說得好,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按理我這時候該給你道歉,說姐姐不是故意的,不該這麼對你。可我說不出口,因爲就是重來一遍,姐姐還是會這麼做。”

小佟佳氏強忍的淚水因姐姐這話再也忍不住,她撲上去撕着佟佳氏的明黃龍袍:“就爲了這身鳳袍,你是不是瘋了,你們是不是都瘋了啊!阿瑪,阿瑪讓我別救你,他不要你了,他讓你去死啊。”

“阿瑪說得對,我能用死換皇后的體面,他應該高興,我也很高興,你看,姐姐終於得到鳳冠了。”佟佳氏抱住妹妹摸着她的髮絲,輕柔地說:“嬋媛,別哭了,姐姐很高興啊,可以後就剩你了,你要爭氣,你是佟家人,和她們不一樣,不得寵沒關係,你可以問皇上要個阿哥來養,總有一天體面還是你的,懂不懂?”

小佟佳氏心一沉,她的淚水沾溼了姐姐的前襟,她埋在猙獰的金龍間不可置信:“都這時候了,姐姐,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該想的事情。”佟佳氏冰冷尖利的藍寶石護甲掠過小佟佳氏的後頸,“我在想,我死了你該怎麼做。”

“姐姐,我不是你。”小佟佳氏擡起頭來,佟佳氏驀然發現自己的妹妹一如當初澄明的眼睛讓她有一絲懼怕。

“姐姐,藥在這裡,你走好。”小佟佳氏掏出瓷瓶放在一邊,逃也似得要離開,臨走她又回來,注視着她從未了解過的二姐。

“姐姐,我不是你們的棋子,我做不到。”

佟佳氏笑了,她想她都要死了,爲什麼還要管這個妹妹呢,好歹阿瑪是清醒的,他會知道怎麼做。

佟佳氏突然揚聲喊了起來。“胤禛,胤禛,你爲何不來送送皇額娘,皇額娘要去了,往後沒有人同你額娘爭你了!”

原本要離去的小佟佳氏停了下來轉身看着眼前面帶微笑的女人,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疲倦。“四阿哥不會來的,事到如今你爲何還要說這些話,在他知道了你做的一切後你以爲他還會信你麼?”

佟佳氏一怔,而後她苦澀地笑着喃喃說:“是啊……爲何?爲何呀?”

屋中只剩下了佟佳氏和毛二喜,涼帽壓着毛二喜的低垂的面龐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從手中遞出一瓶□□。佟佳氏倒出殷紅的藥丸,吃了一粒、兩粒、三粒、一把,可毒性沒有漫上來噎住喉嚨,只覺得渾身疼痛難忍。

毛二喜終於從黑暗中擡頭,低沉道:“故孝獻皇后座下首領太監毛二喜恭送皇后娘娘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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