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明磊此刻不敢再看駱安時,剛剛能直視這駱安時喊一聲大伯已是極限,是他攢了四個月的勇氣纔來說出這個事實,來喊這麼一聲大伯。
駱明磊此刻他才表現出得像一個孩子,只見他有些害怕的低下了頭,聲音還帶着一絲顫抖,卻聽他仍堅持說道:“我該是叫您大伯的,我其實並不是您的親生兒子。”
駱安時閉了閉眼,聲音仍是淡淡的,只是叫人聽了忍不住發冷:“不是我的孩子,別告訴我你是這堂下跪着的人的兒子。”
駱明磊聞言也朝駱安旭看過去,卻並沒有看到親生父親的激動與熱切,有的只是滿滿的嫌惡和冷淡,只一眼,便不願再看。
倏地朝駱安時跪下,“我的確是翠姨娘和駱安旭私通才生下的孩子,我對不起您。”
駱安時此時已經不太想說話了,然後他就真的不再說話了,只是疲憊的往後靠了靠,一時間,祠堂又陷入了沉默。
大夫人見此,有些寬慰的撫了撫駱安時的手,雖是利用了他,但好歹也是相敬如賓了這麼多年的夫妻。
便替駱安時將他未能問下去的話問了出來:“你是何時得知這件事的,在此時說出來又有什麼目的?”
駱明磊依舊低着頭,復又鄭重的磕了磕頭,“我是四月前被逐出駱府前,從翠姨娘那處得知的,現在說出來,只是不想再欺瞞下去,沒什麼其他的目的。”
大夫人不知再該如何問下去,這孩子變得太快了些,彷彿還是昨日,駱明磊貴爲駱府大少爺,一個小胖子,整天都昂首挺胸,擺着架子教訓幼弟,模樣十分好笑。此時的他仍是個不足十歲的孩子,卻已經將滄桑寫在了臉上。
這時駱明詩開口了,只聽她輕柔平緩,和煦又有些冷淡的聲音說道:“你原本可以不將此事說出來,不會有人知道。”原本在這裡,她一個小輩,是沒有資格在此時說話的,然而卻無人怪罪,因爲她說出了此刻衆人的心聲。
駱明磊只答:“總會有人知道的。”
駱明詩明白了,怕是過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嗎?人之初性本善,她因念着這句話,欲放駱明磊一馬,而駱明磊卻也因着這句話,自己道將這事說了出來,緣起緣滅皆是因果。
駱安時也說話了,只是聲音裡滿是疲憊,“鳩酒一杯,白綾三尺,也給後山木屋的翠姨娘也送去一份罷。”
不料駱明磊又是狠狠的磕了個頭,聲音裡也泄露了他的緊張:“我在來之前,就已將翠姨娘放走。”
駱安時起身,走至跪着的駱明磊米麪前,俯視着他,冷冷的道:“那麼你想我怎麼處置你?”
駱明磊一瞬間腦子想多許多種被處置的畫面,甚至想到死,至此,他反而像突然頓悟了一般,此刻便也狀似輕鬆的答道,“我本不該出生,也不該活在這世上,能頂着大少爺的名頭活了這麼多年,已是賺的,這般便任憑家主處置。”
駱安時聽罷,卻是深深的望了這孩子一眼,再擡頭便是吩咐道:“行祖宗家法,將這人亂棍打死,婦孺避讓,駱明磊,觀刑。”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讓他親眼看着自己的親生父親被處死,無疑是極其殘忍
的事了,只是駱明磊臉上有恐懼,有害怕以及其他更爲複雜的神色,只是唯獨沒有懊悔,這麼想來駱明磊將自己身世抖出來之前也未必沒有想過會害死駱安旭。
駱明磊,此刻到底在扮演一個什麼角色,駱明詩此時也看不懂。
“望春,翠姨娘跑了,我們是不是再也沒有機會了。”駱明詩此刻心中極爲複雜,原本是好意,欲放過駱明磊,他卻自己跳出來說明了一切,助了她將駱安旭處死,卻也放跑了翠姨娘害的她報仇之日更加遙遙無期。
望春即是想安慰,也不知該如何說起:“大周朝那麼大,大周朝之外還有過家,翠姨娘往外跑了,小姐又怎麼知道她跑了多遠,又去了何方。”
望春說着說着,見駱明詩沒了聲音,便也無意再繼續說,只小聲勸道:“小姐莫不是將翠姨娘不放在心上要更好過些,任她跑得再遠,也跑不過這片天不是,”想了想又道:“小姐,我是說翠姨娘會有報應的,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望春,莫要再說了,我懂的。”駱明詩望着腳下的泥濘,默默想着,縱使翠姨娘跑了又如何,道真如望春所說的,心裡有鬼的人是如何也跑不過天的,也跑不過她的手掌心。
望春見了趕緊爲駱明詩撐好傘,又將駱明詩拉至一邊,離那腳下的泥土少了些,這才道:“小姐,莫要踩那裡,免得髒了你的腳。”
駱明詩聽了望春的話,忽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便說道:“望春,回寢居了。”
大概是次日凌晨,傳來消息,兩人皆入殮了,不葬在陵墓。
又傳來消息,老爺並未表明要重處駱明磊,駱明磊卻主動自請回到於河鎮,老爺應了,也剝了駱明磊大少爺的名頭,只是又吩咐爲駱明磊的馬車上添置了許多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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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一天的功夫,駱府的主子和算得上半個主子的就少了一半,偌大的駱府顯得更空曠了些,也顯得尤爲荒涼,連帶着這個春節本該熱熱鬧鬧的節日也草草過了。
偏愛顯擺威嚴的老夫人也沉寂了下去,後院中權利最大的人亦然成了大夫人,駱安時在上奏請假了三日,終是在收到了同僚帶來的聖上口諭後又開始上朝,京城也謠傳了些駱府的事,卻是在熱頭之後,也換了別的話題。
一切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駱明詩如同往日一般去給大夫人請安,見到如今的大夫人,她能明顯的感覺到,大夫人較於之前更加意氣風發,渾身散發的掌權者的氣息也更強烈了些,大概是經此一役,將老夫人敗了個徹底的原因。
雖如此,待她卻仍如往常一般,不時留她下來,藉着喝茶的名義教與她更多東西,就連如何管家,如何做一個掌權者也有涉獵,連帶着駱明詩棋藝,茶藝都已達到了精通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