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秦然這一開口,有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都變了。在衆人心裡,秦然能安然的站在這裡,不過是因爲秦相求了太后。而且,秦然那份供詞上也寫的清清楚楚,就因爲他肖想長公主,在中了旁人的計。
如今還敢在大殿上,大言不慚的與南淮太子叫板。衆人只覺得他不自量力,更甚者,有人覺得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而秦相在一旁只能一聲聲的嘆氣,他雖然人來了,可心還沒有老,有些個事情就跟明鏡似的看的清楚。秦然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因爲長公主,只能說這也是個癡心的可憐人罷了。
楊若水都不由的看了一眼秦然,這樣的秦然讓她不由的想起了趙子川。楊若水的眼眶微微一紅,轉頭又掃了一眼趙暮,心裡疼長公主疼的緊。秦然都有勇氣站起來,爲何趙暮就沒有勇氣不顧世人的眼光。
而趙暮這會兒將頭垂的更低了,只覺得一個是南淮太子,一個是權臣之後,哪一個都比他強,比他能配上長公主。
長公主看着趙暮,心裡的有說不出的苦楚。可是轉頭面向衆人的時候,臉上掛着明媚的笑容,“本宮都尚未及笄,沒想到還能鬧出亂子來。”長公主說的隨意,不過她說着一句玩笑之話,倒是將大殿上這種壓抑的氣氛給活絡了。
“好了,朕的公子朕還要留在身邊呢,不急嫁?”殷容莫說了一句,又才與旁人聊起旁的來了。
殷容莫都這麼說了,若是有人再糾纏不清,那就是太不識趣了。
長公主雖說笑臉對人,可是心裡總是悶悶的覺得難受,是以又坐了一會兒,便尋藉口說是乏了,便先回去了。
出到外頭的,被夜裡的涼風一吹,她倒覺得腦子似乎無比的清楚。索性也不急着回自己的宮裡了,而是坐在去趙暮宮裡所經過的路旁的長椅上。
長公主一離開,宴會很快也就散了。趙暮急匆匆的往這邊走來,他也不知道急的什麼,似乎總有預感,長公主一定會等他。
等到真的看見長公主的時候,趙暮不由的停下腳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緩緩的朝着長公主這邊走過來。
長公主也看到了趙暮,擺了擺手,讓身後伺候的都退到一旁。
“長公主。”趙暮走到長公主的跟前,微微的額首。
“有事?”長公主一直坐在長椅上,一直未曾起來,看向趙暮的眼光都有些冷了。或者是她迫切的想讓趙暮,如她喜歡趙暮一樣,喜歡自己。可是,在這件事上,長公主有時候都覺得,是她一頭熱。以前也就罷了,現在這麼多事,慢慢的這段感情只讓她覺得累的很。
“我。”趙暮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長公主也不急,就這麼定定的看着趙暮。趙暮一頓,接着又說了句,“南淮太子與秦然都很好。”
長公主的似乎聽到心在一片片的碎了,她站起來,認真的打量趙暮,似乎是第一次認識趙暮一樣。“啪!”突然間長公主一揚手,一巴掌就打在了趙暮的臉上。什麼話都沒有多說,直接扭頭走人。
趙暮被這一巴掌打的都有些蒙了,臉上只覺得陣陣發麻。良久,他只覺得眼裡澀澀的,揚起臉來,努力將眼淚給憋回去。心裡亂的卻沒有旁的辦法,從小長公主就對他格外照顧,漸漸的他也習慣了一直跟着長公主,漸漸習慣了他的眼裡就只有長公主。可是,他到底是罪臣之後啊。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趙夜華是真的趙家人,那樣他可是長公主叔父,他臉若是在一起了,可是會遭天譴的。
其實,此事也怨不得旁人,誰也沒辦法開口告訴他,說他的母親是與旁人生下了他。
待到長公主走了沒多久,一聲抓刺客,劃破這原該屬於夜裡的寧靜。趙暮身子一動,心裡莫名的慌了,朝着長公主消失的地方,就追了出去。
而長公主這邊,她本來氣沖沖的走去,突然有人對她用毒,許是因爲上次栽了以後,長公主對毒藥也算是有一定的研究了,是以這毒來的時候,她一最快的速度掩住口舌,身子一扭,躲過了對方的殺機。
不過對方顯然是厲害的很,長公主的剛躲過你,那劍就直衝眉心,長公主根本就沒有時間考慮,直接側着身子,用最原始的彷彿,抱着頭朝一邊滾去,劍滑過長公主的胳膊,長公主一陣刺痛,額頭上已經因爲緊張而滲出細汗。所有的動作很快,不過是剎那間,長公主撲通一聲,躲過了對方的追殺。
而這個時候,宮裡的侍衛,已經長公主的暗衛,也全都反應過來,紛紛出招。對方知道一旦錯過了這最合適的機會,再要殺長公主就難了。
他也不戀戰,直接一個虛招將自己掩在黑色之中。
不過是片刻,皇宮裡已經照如白晝,膽敢在宮裡行刺長公主,肯定是要徹查的。趙暮趕來的時候,長公主已經被人救了上來,不過頭髮因爲躲了着急,已經亂了很多。
趙暮沒有見過這樣的長公主,以前長公主總是那高高在上的感覺,而現在,她單薄的就只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姑娘。
趙暮走到跟前,想與長公主說句話,長公主心中不悅,連瞧都沒有瞧一眼趙暮,錯身離開。而楊若水與殷容莫已經聞風趕來,看見長公主這麼狼狽,楊若水當下就落了眼淚。
“如錦。”楊若水喚了一聲,將長公主親自攬到跟前。
“母后,是殷離落。”長公主垂着頭,這世上能用這麼快的劍傷到長公主的,除了殷容莫以外,就只有殷離落了。
殷容莫的眼帶着狂風暴雨的憤怒,“殺,殺了他。”殷容莫對殷離落可以說是已經忍無可忍了。
楊若水瞪了殷容莫一眼,心中氣的都不像理會殷容莫。本來她是想自己出手處置殷離落的,可殷容莫不讓,說給兩個孩子機會,可現在又鬧這麼一出。楊若水讓人給長公主披上個披風,讓她坐着自己的鳳攆先回慈寧宮。
楊若水回去後,先太醫給長公主包裹好傷口,而自己卻在外頭守着,殷容莫瞧着天氣已經晚了,想讓楊若水歇息,楊若水執意等着,今夜,她不處死殷離落,誓不罷休。
而長公主包好傷口後,也走了出來,殷離落傷了她兩次,她也要親眼看見殷離落死。
而殷離落多次與侍衛交手,身上已經受了傷,可是每次都讓他逃了,到現在已經三更天了,還沒有尋到殷離落。他就好像在皇宮裡蒸發了一樣,任憑侍衛怎麼搜,都搜不到殷離落。
楊若水等的漸漸的失去了耐性,在侍衛又稟報,還是沒有尋到殷離落的時候,楊若水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既然都尋不到,哀家親自去找她。”
楊若水這麼一說,殷容莫馬上會意,便也跟着站了起來。楊若水看着他搖了搖頭,“哀家去看看,他到底還想怎麼胡鬧,你別過去了。”楊若水說完,讓青瓷扶着,直接走了出去。
而長公主也在後頭跟真,殷容莫馬上喚出自己的暗衛,去保護楊若水,既然楊若水不讓自己去,肯定有她的考量,殷容莫倒是不擔心殷離落會傷到楊若水。
楊若水出了慈寧宮,直奔坤寧宮而去。到了坤寧宮門口,守門的人一看楊若水帶了這麼多人來,臉色一變,趕緊跪在地上,給楊若水見禮。
楊若水沒有理會,擡腳就往裡頭走去,“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已經歇息了。”那宮人一驚,想也不想趕緊揚聲說了句,這摸樣,倒像是給裡頭的人送信。
青瓷直接一腳就踹倒她的心口,楊若水沒有做停留,直接走了進去,一腳就踹開,裡頭的屋門。
而裡頭,殷盼與趙南珞似乎是剛醒,都穿着裡衣,坐在牀上。一看見楊若水帶人進來,趕緊走到地上,與楊若水見禮。
楊若水掃了一眼,眼前的兩人,反正兩個人都是孩子,也沒有什麼好尷尬的。攔着趙南珞面色如常,心裡的火氣騰騰的往上冒。“搜。”楊若水都沒有理會他們兩個人。殷離落武功高強,但要想在皇宮裡藏起來,還真不是易事,除非宮裡頭有人幫助,而這個人,出了皇帝以外,旁人還真沒有這個本事。
妙海站在趙南珞與殷盼的跟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匕首,對着樑頂就射了過去。殷離落趕緊避開,一躍身便落在楊若水的對面。青瓷等人,馬上擋在楊若水的跟前,怕殷離落對眼若水不利。
楊若水揚起手,示意青瓷站在一旁,目光直射在殷離落的臉上,“你逃不掉了。”
殷離落苦笑一聲,就現在的情形,殷離落完全可以抓起皇帝來,危險楊若水。而且楊若水跟前連個護着的人都沒有,他也可以直接將劍放在楊若水的脖子上。楊若水敢讓人退開,就是篤定了殷離落不會傷害他。這說明,楊若水的心裡比誰都清楚,殷離落的心思。“好久不見了,太后娘娘。”
“都退下吧。”楊若水說着,便坐在一旁。
“太后娘娘。”青瓷她們怕殷離落傷害楊若水,不肯離開。
楊若水眼睛一眯,示意她們不必多言。衆人也只能出去,不過長公主卻一直跟在楊若水的身邊。而趙南珞與殷盼,楊若水沒有吩咐他們起來,也只能跪在地上。
“哀家留你個體面,你自盡吧,免得鬧的臉面上難看。”楊若水聲音很冷,臉上更是沒有什麼表情。
“母后。”皇帝從旁邊不由的喚了一句,沒想到楊若水會說出一句這樣的話來。
“長公主她。”殷離落看了一眼旁邊的長公主,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不是哀家的女兒是嗎?”楊若水順口就接了過來,“這麼愚蠢的理由,你真的猜不透嗎?”楊若水的聲音幽幽的傳來。
到讓殷離落的笑容更加的苦了,他的心裡其實也知道,這不過是殷三夫人的瞎話。可是,他就像中了魔一樣,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殷三夫人的話是真的。
十幾年前,殷離落寵愛柳如顏,也不過是想告訴楊若水,殷容莫對她的愛,他也能做到。而今天,他站在這裡,就好像告訴自己,楊若水需要他,他又可以站在楊若水的身邊保護他。
其實這一切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天知道他想楊若水想的有時候都出現幻覺了,就好像還是趙夜華當政的時候,他每日最要緊的就是保護楊若水,又或者,他覺得還在殷府,楊若水的勢力還那麼單薄,單薄到需要他隨時出來保護楊若水。
“我喜歡你,嫂嫂,我的心裡一直只有你。”殷離落是第一次對楊若水錶明心跡,他知道這也只能是最後一次,他活着,在遇到楊若水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他自己。他明知道他的母親,妹妹,以及父親的死都與他喜歡楊若水有脫不了的關係。甚至他告誡自己,一次次的忘記楊若水,可是時間久了,他還是忍不住,忍不住以一些奇怪的理由,站在楊若水的面前。
“你喜歡哀家哪一點?”楊若水突然站在了殷離落的跟前,無比惋惜的看着殷離落,曾經他是與殷容莫可以比肩的離落公子,可現在不過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聽到楊若水這麼問,殷離落很認真的在想,他很想,楊若水的哪一點都讓他喜歡。“哀家改,你的喜歡,讓哀家噁心。”沒想到,楊若水的後頭卻來了這麼一句。
殷離落的身子一晃,突然笑出聲音來,笑着笑着眼淚都出來了。
看到殷離落這樣,楊若水面無表情,對於殷離落的感情,在楊若水看來,也不過是一場以愛爲名的不甘心罷了。
“母后,求你饒了他一命吧。”殷盼在殷離落說出這樣的話時候,面上一變,就知道要壞事。
“母后饒命啊。”皇帝也在一旁說道,畢竟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可見殷離落也不過是個癡情的,皇帝的心中倒是覺得有些同情。
殷離落的事,楊若水多少有些惋惜,不過皇帝的表現卻讓她失望的厲害。楊若水不願意理會皇帝,只是看着似乎有些發癲的殷離落。
突然間,殷離落的聲音一頓,就看見自己的心口刺着一把軟劍,他擡起頭,看見長公主一臉的憤怒,而楊若水卻一臉的冷漠。殷離落往後退了兩步,身子猛的朝一旁倒去。
眼睛始終睜的很大,他這一生活着或許就是一個失敗,他總在想盡辦法活在楊若水的視線內,他總是在一次次的壓抑自己的感情,然後在那麼一瞬間爆發出來,做出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他在想,如果他從一開始就不剋制住自己的情感,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他也擁有愛他的父母,比較驕縱的妹妹,也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妻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可是,生命從來都沒有從來的說法。
殷盼看着殷離落就這麼倒在她的眼前,眼睛猛的閉上了,對於這個父親,她心裡有時候也是有些怨的,怨他不陪自己,可是真到死的時候,殷盼的心裡又複雜的疼。
“手髒了,回去好好的洗洗。”楊若水說着,從袖子裡取出了一方帕子,放在了長公主的手心。
而殷盼聽到楊若水這麼說,臉色猛然一白,這世上怕沒有比楊若水的話,最傷人了。
“母后。”趙南珞猛的站了起來,“殷離落是兒臣的岳父,不是什麼髒東西。”趙南珞說的很認真,認真的都讓人感覺,他與殷離落有多深厚的感情一樣。
楊若水的眼微微的一眯,“你知道嗎,你皇姐受傷了。”楊若水說這句的時候,聲音很柔,可是停頓了片刻,楊若水突然擡高了聲音,“岳父?哀家現在告訴你,別說只是外人,就算是你的皇后,敢傷哀家的人,哀家也能讓她死無全屍。”
楊若水的話,讓殷盼身子一顫。這會兒她隱隱約約的明白,爲何清韻郡主會說,這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楊若水。
都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楊若水這麼訓斥皇帝,其實最難受的還是她自己。現在連她都想不明白,怎麼皇帝就這麼不願意殺人呢。楊若水扭頭,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習慣了不讓自己的軟弱無助,顯露在人前。
“哀家明日會讓秦然入宮,教導教導你。”楊若水說完,扭頭就走了出去。對於秦然,他能對長公主放手,說明他的品性該多麼的好,尤其是在有殷離落這樣的人承託下,更顯得秦然高尚。
待楊若水她們走後,皇帝一拳打在旁邊的柱子上,面上的怒氣都沒有掩飾。
殷盼從地上站了起來,看着宮人像拖死狗一樣,將殷離落給拖了出去。眼裡就酸酸的,“父親他是死有餘辜。”殷盼低着頭,聲音不大,似乎僅僅是在對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