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帝這話,楊若水的眼神猛的一變,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和善。
皇帝這才覺出自己的不妥,只能將頭低下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或許因爲長公主對自己的親人下手,又或者是因爲殷盼的緣由,他的心裡始終對殷家的人,或者對殺人這件事,有着不一樣的感覺。
“南珞,你該知道,從你出生,有些東西就是不可選擇的。”楊若水沉着臉,第一次當着這多人面的,口氣極爲的嚴厲。不過卻是直呼皇帝的名諱,也是告訴他,這是一個母親對他的悲哀。
長公主站在一旁的臉色也不好看,或許她始終不理解,不過是幾個賊人,有必要這麼大的感觸嗎?不過,皇帝始終是她的親弟弟,看見皇帝難受,她心裡也是不好受的。
長公主心裡也更是後悔,早知道就不帶趙南珞過來了。因爲她處置楊府的事,趙南珞對她心中是有不滿的,長公主心裡不願意,這次楊若水出宮,她心裡比誰都清楚,肯定是要處置幕後之人了,一賭氣,就將趙南珞給帶來了,讓他看看,當權者該有的手段。
“走吧。”楊若水看着皇帝不說話,嘆了口氣,讓青瓷扶着,朝外頭走去。心裡卻複雜的很,都說慈母多敗兒,或許就是因爲楊若水太喜歡保護皇帝了,纔將他養成現在的性子。就跟當初大皇子的事,楊若水都有些怪殷容莫,處置的太重了,怕皇帝心裡頭難受。
長公主看了一眼趙南珞,默默的跟在了楊若水的後頭,與楊若水上了一輛馬車。皇帝低頭想了一會兒,也跟了上去,母子三人坐定後,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太后娘娘,有人在京城發現了殷離落的蹤影。”馬車快到皇宮的時候,妙海在外頭小心的稟報。
楊若水原本閉目養神,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猛的睜開眼睛,“殺無赦。”楊若水的口氣很冷,一點沒有轉圜的餘地。
“母后。”皇帝也說不清爲什麼,在一旁不由的喚了一聲。
“怎麼?”楊若水掃了一眼皇帝,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皇帝的聲音一頓,給殺他長姐的人求情,確實不妥,可是。皇帝始終是轉不過這個彎來,對於以前殷離落的事蹟,或者說,殷離落對楊若水與殷容莫登基,有着不可磨滅的功勞,“他到底是殷盼的父親啊。”皇帝想了一會兒,卻想出這麼個藉口。
“哀家不管他是誰的父親,哀家只知道,傷我如錦,就該死。”楊若水的口氣有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對皇帝現在的表現,越來越不贊同。她更加覺得,殷容莫還是有先見之明的,畢竟就皇帝的性子,真等到自己與殷容莫來了再登基,怕這北唐的江山,就要敗在他的手上。
對於殷離落,楊若水覺得十二年前,已經給過他機會了,現在殷離落的心思,楊若水已經不想再費心揣摩了。無論他是不是真被殷三夫人利用了,都沒有活着的必要了,左右是個愚蠢的。
經歷了這麼多人,楊若水自問並沒有做到什麼心狠手辣,她對誰也但凡能留一點情面,都留一點。只是有的人,你給他機會,他卻不珍惜,反而反過頭來又興風作浪,這樣的人,還不如除了自在。
或許是因爲皇帝與楊若水經歷的不同,畢竟他一出生大概就一帆風順,即便有什麼事,除了楊若水,還有長公主在前頭護着,並沒有見過人性最醜陋的一面。
到了皇宮後,殷盼早就等在那裡。或許她已經預感到了什麼,殷離落到底是她的父親,即便他不配,可是血緣這東西是最難解說的緣分。
“太后,皇上,長公主。”殷盼福下身去,沒有以往的笑容,面上帶着幾分的憂愁,不過不敢試探長公主與楊若水,而是將目光放在了皇帝的臉上。
“走吧,哀家乏了。”楊若水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卻覺得頭疼的厲害,沒有心思卻管這些事,說了這麼一句,便帶頭朝慈寧宮去,沒有理會衆人。
殷盼總是擔心殷離落,也就沒有跟過去,而是陪在皇帝的身邊。
可是,從外頭回來,皇帝就病了。說不上什麼病,整日裡都渾渾噩噩的沒有精神,整日裡就睡了吃吃了睡,慢慢的人瘦了很多,飯自然也就吃的少了。
楊若水與殷容莫一次次的讓太醫診治,可是也都只能說句,心病還需心藥醫。也都沒了法子。
楊若水看着皇帝這樣也心疼,可是卻沒有別的法子。若想做皇帝,這一關肯定是要過的。而且,楊若水與殷容莫又沒有旁的兒子,除了皇帝以外,這皇位還真沒有合適的人選繼承。
長公主也想了些法子,本來是想讓張嫣然入宮勸勸的,可是四海說,從皇帝早朝開始,張嫣然就離開京城去散心了,這會兒就算是回來,也要半個月。這下只能乾着急了,長公主與楊若水無事的時候,都過來與皇帝說說話什麼的,可一直不見好轉。
且登基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封地進貢的東西也都到了,再加上還有南淮太子也在,若是出什麼變故,肯定是會因爲北唐內外的騷動的。
而皇帝的榻前,一直是殷盼在照顧。這日,待楊若水等人都離開後,殷盼將皇帝的藥放在一旁,臉隨即冷了下來。“皇上,你還要裝的什麼時候?”
聽到殷盼這麼說,皇帝的嘴撇了一下,這才坐起身來,不過卻一直不說話。其實皇帝這根本就沒有病,是不解不開自己的結,這纔想了這法子一日日的拖下去。
再來這辦法,本來也是殷盼想出來的,她在王府的時候,京城捉弄王府的人。原本她也只是鬧着玩玩,可是看皇帝是根本就沒有打算好起來,這才忍不住了。
“皇上,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只是你這樣也不是個辦法了,如今皇后娘娘是鐵了心,無論是出什麼事情,估計她也不會改變主意的,語氣這樣,你還不如好好的做你的皇帝,只有你做皇帝才能按自己的心思做啊,才能廢除你看着不合理的律法啊。”殷盼到底是個聰明的,她腦子裡的小心思多,是個不知道畏懼的。
這話也只有殷盼纔會說出來,可是也只有這樣的話,纔對皇帝的胃口。
皇帝如今正是有自己心思的時候,有時候楊若水的話他不是很願意聽,可是換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這腦子就很快轉過來了。或者說,逃避了這麼長時間,心裡頭的不悅也慢慢的散去不少。
不過,這也不過是兩個孩子之間的戲言,後來,卻讓皇帝一直當成信念,一直以這樣信條爲目標。
“只是你父親?”皇帝想開後,趁着無人,讓殷盼給他尋了些吃了過來,不過心裡頭還惦記着殷離落。
殷盼搖了搖頭,“生死有命。”她說的極爲的無奈,“在我來的時候,娘說着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太后娘娘,若是太后娘娘下了決定的事,能做的就是接受。”殷盼說的很平靜,不過她的心裡卻覺得,清韻郡主是錯的,這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長公主。
至於殷離落,殷盼也沒有辦法,尤其是在嬤嬤們在殷盼耳邊唸叨了好幾日。都是告訴她,傷害長公主有多大的罪,這是律法,是不可能因爲誰來改變的。
殷盼隨口的一句話,卻讓皇帝的臉色又是一變,只覺得原來楊若水在衆人的心中,竟然是這樣的人。
“行了,左右你是太后娘娘的親子,就算殺誰也不可能殺你。”殷盼看着皇帝的臉色又不正常了,隨手捏了一個皇帝跟前的糕點,含糊不清的說道。
都說說着無意,聽者有心,現在皇帝與殷盼之間就是這樣的情形。這句話一說,皇帝手中的糕點都掉了。不過又趕緊的撿了起來。心中更覺得殷盼說的對,他要慢慢的強大,然後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終於到了大典這日,皇帝消防殷容莫,也是與立後在同一日。因爲給清韻郡主送信說此事的時候,是在皇帝剛好的那日子,清韻郡主肯定是趕不過來了。不過卻回了信,只說了一句話,說殷盼是她的命。
可是這一句話,卻包含了千言萬語。楊若水看了後,也只是嘆了口氣。畢竟清韻郡主在這方面是個失敗的人,她肯定不希望她的女兒也在感情上受傷。
至於殷離落,楊若水她們是有殷離落的消息,不過殷離落到底武功高強,一般的人,肯定傷不了他,一直到現在,也一直玩着追追趕趕的遊戲。
而今日的盛況,也不遜於楊若水與殷容莫那個時候,尤其是現在殷容莫已經站穩了腳跟,更是將此事辦的熱熱鬧鬧的。而皇帝因爲有心中的信念,也都沒有出什麼岔子。
這一日忙來,殷盼都累的要趴下了,不過一回到自己的屋子,第一件事肯定是吃。尤其是看見這滿桌子的菜,連筷子都不用了,直接用手抓。
至於皇帝,因爲到底還小,楊若水也沒有讓他留在外頭一起參見宴會,而是與殷盼一起回了屋子。
皇帝看着殷盼的吃香,一直張着個嘴,驚訝的看着她。知道殷盼吃的差不多了,才擡起她的頭,看着有些愣住的皇帝,“你也吃。”說着,將啃了一半的雞肉,遞給皇帝。
皇帝看着滿嘴油膩的殷盼,嘴角不由的抖動了兩下,“朕不餓。”說着,便坐在牀邊。
殷盼摸了摸鼻子,唸了句,“不餓就不餓吧。”又自顧自吃了起來,等着一個個飽嗝打上來之後,才滿足的靠在椅子上,讓人將桌子收拾了去。
吃飽喝足後,殷盼坐一會兒,就覺得雙眼皮在打架,困的厲害。可是還沒有沐浴,手上這麼髒,肯定要睡的。
可是,殷盼的頭一下下的往一邊倒,實在是堅持不住了。而皇帝卻來了精神,站在殷盼跟前,看着張這個小嘴,還踹來細細鼾聲的殷盼,只覺得有趣的很。而且,那小嘴上還泛着油光,皇帝忍不住碰了一下,可一碰,只覺得軟軟的,一下又一下,還上了癮。
殷盼只覺得迷迷糊糊的嘴上癢的很,手猛的一揮,只聽啪的一聲,一巴掌打在了皇帝的臉上。皇帝馬上收手,眼睛瞪的很圓,就一直盯着殷盼。
而殷盼跟前伺候的嬤嬤,嚇了一挑,剛想進去給殷盼求情,不過爲了自己的命,還是選擇悄悄的退下去,反正皇帝這會兒都沒有動靜,應該不會責罰殷盼,她若是進去,豈不是自討沒趣。
而且,兩個人說白了還是孩子,打打鬧鬧的不是很正常的很,而且,雖說他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可是又什麼都做不了,說難聽點,兩個也最多也就是個玩伴罷了。
而殷盼就這麼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是伺候的嬤嬤退下了,她吃東西的時候也沒留個伺候的,皇帝也是個孩子,肯定不會照顧人,她睡着後,也沒人給她搭件衣服在身上,這夜裡又涼的很,是以,這會兒她竟然睡冷了。第二日,鼻子都不透氣了。
而這邊,大殿內還人聲鼎沸,舞女們擺動自己的身姿,楊若水與殷容莫做在主位上,長公主在一旁陪同。
而南宮城的眼睛,一直朝長公主那邊掃去,心中卻在盤算着一些事情。
“都說雙喜迎門纔是喜,如今皇上已經立後,本宮不才,卻斗膽求娶貴國長公主,以結兩國情意。”南宮城抱了抱拳頭,突然間對着殷容莫開口。
對於南宮城說這樣的話,任何人都是沒想到的。畢竟,南宮城可是太子,他現在可還沒有成親,迎的第一個人,八成是要立爲太子妃的。且他求娶的不是旁的公主,而是最爲尊貴的長公主。
一旦殷容莫同意,這太子妃的位置肯定必須是長公主的。而且北唐與南淮的國力不相上下,這會兒長公主要做了太子妃,將來太子登基,肯定是要做皇后的,不然北唐也不願意。
立旁國的妃子爲皇后,不得不說,這是一件極爲冒險的事情。
長公主並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一直低着頭的趙暮。趙暮的臉上明顯的有詫異,不悅,或者又些許的憤怒,不安。可唯獨沒有不顧一切要阻止的決心。長公主的心不由的有些涼了,她知道趙暮是個不善言語的,可是讓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旁人求娶,也已經不僅僅是性格的事了。
楊若水也注意到了長公主的變化,她無聲的嘆息。對於趙暮,他若是與長公主是兩情相悅,楊若水肯定是不會反對的。她的心中還不在乎什麼地位高低,反正長公主已經很高了,沒必要做什麼政治的犧牲品。可現在瞧了,她倆的之間,長公主太過於在意了,而這樣的結果,除了心傷,還真沒有旁的好處。
“南淮太子說笑了,朕可捨不得朕的明珠遠嫁。”殷容莫笑了一聲,拒絕的沒有遲疑。
長公主看了一眼殷容莫,這可是殷容莫第一次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這麼稱呼她,或者說從小到大,還是殷容莫第一次帶着寵溺的語氣說她。
長公主的頭一低,眼睛不知爲何是酸酸的。她原以爲第一個出聲的會是趙暮,可終究是比不上自己的父皇。
南宮城也不以爲意,“太上皇的心情本宮自是理解,此事本宮也知強求不得,不過本宮只希望太上皇能給本宮一個機會,讓本宮有機會在長公主面前表現表現,若是長公主看的上本宮,相信長公主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太上皇覺得呢?”南宮城說的很誠懇,誠懇的讓人不知該如何拒絕。
南淮的人一個個都皺起了眉頭,南宮城這次代表的可是整個南淮,如今他爲了長公主在這裡低聲下氣,就代表了南淮要看北唐的臉色,這做法着實不妥。
楊若水盯着南宮城,似乎是看出他此話的用意。南宮城沒有躲避,而是坦蕩蕩的迎了上了楊若水的目光。
殷容莫的臉上倒是明顯有些不悅,長公主突然笑了一聲,“南宮太子可真是自信。”長公主笑着圓場,畢竟殷容莫說話太過了,有傷兩國的情意。
看着長公主的笑臉,南宮城也不由的裂開了嘴。在很久以後,也有人問過他,怎麼就喜歡上長公主這麼強勢的女人,南宮城只是笑笑,有些感情,就是對方的臉毫無理由的佔據你的心。
聽着長公主沒有拒絕,趙暮的嘴裡只覺得苦苦的,頭微微的垂下,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
秦然雖然也犯了錯,可是到底是新榜眼,秦家還沒倒,他的地位在表面上還是不受影響。“稟太上皇,太后娘娘。南淮太子這話說的也太滿了,臣不才,不過臣覺得,南淮太子能做到的,臣也能做到。”秦然站身來,既然他的心思衆人也都明白,也就沒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他掃了一眼趙暮,知道今生怕與長公主無緣,既然長公主如此在乎趙暮,那就想辦法讓長公主幸福,他以爲趙暮是因爲不好意思,或者是怕太上皇生氣,纔沒有開口說話。是以他頂着被人嘲笑的風險,立於人前,只希望能刺激趙暮,也開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