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電梯下樓後他果然看到了那個人。
酒紅色的短碎髮，英挺的鼻樑，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讓他看起來憔悴又邋遢，一雙原本應該意氣風發的眼睛裡如今全是歇斯底里。
“陳赫嘉！”
看到他，那個男人忽然發了狂一般地要朝他衝過來，但是這一切攻勢卻都被門口的保安輕而易舉地化解了，保安們摁着他把他推出去，男人又立刻爬起來朝他這裡跑。
“陳赫嘉你個畜生！賤人！”
男人吼得面紅耳赤，手腳不斷掙扎着。身上的T-shirt和白色休閒褲已經被蹂/躪得像鹹菜似的皺巴巴的。
陳赫嘉冷眼看着他。
“你出來！站在那裡算什麼本事！你不是搞我嗎？啊？來搞我啊！我呸你媽！”
男人瘋狂地罵着，鬧事的一向不怕動靜大，現在又正是下班時間，很快，公司裡的職員都聞訊而來，在公司前臺那裡圍成一團，對着門口處不斷張望打量，竊竊私語。
門外也一樣，不少行人瞥見這裡的熱鬧，都駐足觀望，只不過離得遠遠的，生怕被殃及池魚。
蠢。
對此刻正無賴撒潑的男人——也就是餘晟下了最終定義，陳赫嘉終於動了動腳步，他朝餘晟那走，保安走過來問他：“陳特助，這個瘋子要怎麼處理？”
陳赫嘉沒說話，只是走過去。
見他過來，餘晟的動作更激烈了，他本身就很高，長腿一掃帶動着風往陳赫嘉那踢，陳赫嘉只微微側身避了避，然後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撣了撣衣角的灰。
“餘晟。”
他緩緩開口。
聽到他說話，餘晟喘着氣，抓着保安的肩膀，竟然停了下來。
陳赫嘉微微擡了眼，那一眼鋒利如刃看得餘晟後背發涼，明明再不過尋常的一眼，他卻覺得喉嚨裡的聲音都好像被掐住了一般。
然後他看到陳赫嘉竟然在笑。
很淺的笑。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脾氣不好？”
陳赫嘉的聲音很清潤，這句話又因爲是壓着嗓子說的，所以格外動聽。
餘晟愣了愣。
“可你怎麼還是學不乖？”
緩緩說完這句話，陳赫嘉笑的表情一瞬收起來，他轉頭，聲音冷厲：“打暈他，送進警局。”
餘晟也忽然反應過來，剛剛還安靜不動的男人再次不要命地掙扎起來，“陳赫嘉，你憑什麼！憑什麼這樣對我！譚少是喜歡我的，他要是知道你這樣對我，他不會放過你的！你個三八賤人！你要再敢動我……媽的，放手！”
圍觀的員工私語聲更大了——哦，原來是陳特助在收拾譚總的小情人，不過現在看起來……沒收拾乾淨？鬧到公司來，先是夠丟人現眼的。
陳赫嘉站在原地看着餘晟被拖走，身姿挺拔如鬆，一身凜然，緊接着他身後傳來Martin的聲音：“chen？”
陳赫嘉轉身回頭，看見Martin站在那裡一臉驚訝的表情，他不由微笑着聳了聳肩，“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哈哈。”Martin朝他走過來，毫不介意地搖頭，“沒關係，既然碰到了，我們一起去餐廳？正好我還有點事——chen！”
驟然拔高的一聲尖叫。
陳赫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個高大的混血男人朝他撲了過來，電光石火之間，銀白的冷冽刀鋒貼着手臂刺過去，衣服被劃破，血珠爭先恐後地冒出來，Martin抱着陳赫嘉撲倒在地，陳赫嘉被壓得悶哼一聲。
雪白的襯衫很快被染紅。
已經被滔天恨意矇蔽了眼睛的餘晟還舉着刀想對着陳赫嘉刺第二下，但是之前被他猛力掙脫開的保安也已經迅速地反應過來。
“哐當！”
水果刀被打在地上，保安照着餘晟的腿骨狠厲一踢，剛剛還囂張勇猛的男人便跪倒在地上，再照着他的心口來了第二腳，餘晟終於只有蜷成蝦米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的份了。
“chen？chen？”
Martin也趕緊爬起來，一臉緊張，“你怎麼樣？天，好多血，天吶……”
陳赫嘉的臉色蒼白，這會眉頭輕蹙，看起來倒有那麼幾分柔弱，他低低呻/吟了一聲，疼痛緩過來那麼一些，纔對着Martin笑道：“我沒事，剛剛多虧了你，不然我可就不止是手臂受傷了。”
“那人簡直就是個瘋子！”
Martin一臉不可置信，不停地說着“oh my god”，陳赫嘉笑一笑，用沒受傷的右手臂撐着坐起來。
坦白說，在公司這麼多人面前搞得這麼狼狽，還真是頭一回。
保安隊長緊張兮兮地想扶他，又不敢，只是一個勁地解釋道：“陳特助，剛剛太突然了，他忽然就拿出刀來，一時不慎鬆了手，沒想到讓他對您造成了傷害，陳特助……”
陳赫嘉搖了搖手，摁住傷處，疼得額頭上都出了一層細汗，“沒事，不怪你們，把他帶走吧，提供監控給警局，告他蓄意殺人，明白嗎？”
“明白明白。”
保安隊長點頭，然後趕緊追上另一邊壓着餘晟走的其他人。而Martin則盯着他的傷處一臉擔心，“chen，我……我送你去醫院吧。”
陳赫嘉看到不遠處奔過來的易信，緩緩搖了搖頭。
“赫嘉！”
剛剛纔下樓的易信眨眼間已經到了他眼前，“你手臂怎麼了？我才下樓，發生什麼事了？你這是被誰傷的？噢！得趕緊去醫院。”
“沒事，剛剛被一個瘋子用刀劃了一下。”
陳赫嘉淺笑安慰着不斷嘟囔着問題的好友，又想到什麼，然後說：“對了，Martin，既然這樣，今天中午我就不跟你過去吃飯了，只是位子我都已經訂好，你和這位……嗯，你也認識的，人事部經理易信，你們一起去吧。”
說完他朝易信眨了眨眼，“他是我的好友，以後你有事情都可以找他。”
“赫嘉！”
這種時候還想着這種事，易信哭笑不得。
Martin轉頭看了斯文的易信一眼，不知怎麼就紅了臉，然後他撓撓頭，一臉無措的表情，“可是，可是你的傷……”
“你們知道醫院不遠的，我走路過去就好了。”陳赫嘉指指自己的手，又說道：“放心吧，傷口不深，隨便包紮一下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後來Martin和易信強硬地要求要送他去包紮，卻被陳赫嘉更強硬地拒絕了，他一遍遍強調有間的位子難訂，再不去他訂的桌時間都快過了，多可惜，又強調自己只是小傷，要是他們不走自己就不去醫院了。無奈，Martin和易信只好離開。
現場還圍着少許人，陳赫嘉微微掃了周圍一眼，那些人便都低着頭走開了。他低低地笑了笑，又看見自己被染了血色的襯衫，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樣一路走去醫院會招來更多好奇的眼光吧？
想了想，還是低調一些，陳赫嘉動作小心地套上西裝外套，然後又拿出紙巾把手上的血擦了擦，外觀看不出異常，才摁着手臂的傷慢吞吞地朝醫院走。
醫院不遠，大約十五分鐘就可以走到。
但是今天天有些熱，又是正午，才走了一會，穿着西裝外套的陳赫嘉身上就已經開始出汗，傷口那裡被烘得發燙，越來越疼，他忍耐地咬了咬脣，摁着手臂的力氣越來越大。
“嘀——”
忽然，身後響起車輛的鳴笛聲。
陳赫嘉往旁邊讓了讓，那鳴笛聲卻似乎更不依不饒了，“嘀嘀嘀！”
陳赫嘉不動聲色地將捏着手臂傷口的右手放下來，站定，身旁有一輛銀黑的林寶堅尼開上來，陳赫嘉沒轉頭，譚永輝冷冷的聲音已經響起：“上車。”
陳赫嘉頓了頓，沒理，腳步邁動繼續往前走。
譚永輝的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
他的跑車速度和烏龜似的跟上去，聲音裡也多了幾分不耐煩，“我叫你上車！”
陳赫嘉終於轉頭，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駕上貌似乖巧的林予然一眼，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來，但譚永輝不知怎麼心裡就跳了一下，“小然你先坐到後面去。”
“哦。”林予然乖乖應了，打開車門坐進後排。
譚永輝這才繼續擡眼看陳赫嘉，那眼神好像在說現在你滿意了？
陳赫嘉的嘴脣動了動，“上車去哪？”
一說到這個，譚永輝就又煩躁起來，“徐誠在恆祥居擺了桌海鮮宴，說是要爲你接風。”
徐誠，誠泰集團的公子哥兒，譚永輝的發小。
陳赫嘉抿了抿脣，“跟他說下次吧，今天我沒空。”
“下次？”
譚永輝心裡的火又開始燒起來，“人徐誠都已經在酒樓裡擺好桌子等着了，而我連個人都帶不過去？陳赫嘉，你最好給我有點分寸！”
陳赫嘉不說話了，轉回頭繼續走。
“陳赫嘉？陳赫嘉！”
譚永輝叫了兩聲，見他沒什麼反應，又想起自己車後座還坐了個小情人，這要是真的連陳赫嘉都治不了，他今天這面子不就是丟地上給人踩麼？在小情人面前掉價也就算了，徐誠那廝指不定要怎麼笑他呢。這麼一想，譚永輝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了。
“陳赫嘉！”
再叫了一聲，眼見着那男人越走越遠，譚永輝低咒一句，熄了火就摔門下車。
“我叫你停下來你沒聽見啊！”
他拉着男人的左手就是一拽，那一瞬間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讓陳赫嘉一瞬就叫了出來，但譚永輝可沒注意這個，他一臉倨傲地看着陳赫嘉，語氣也很強硬，“就是不想吃也得給我過去坐着！”
陳赫嘉用完好的右手掙開他，眼睛都紅了，眼神卻還是冷的。
“滾。”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