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三十年,正月,孝盛帝駕崩。
遺詔曰:朕之一生,雖有不才,事必親爲,以孝德治天下。今天下之勢,實爲朕之所憂。大齊萬數江山,唯靖親王皇六子,禮賢下士,深得民心,坊稱賢王。其深肖朕躬,可承宗廟社稷,即皇帝位。
三月,寧渢行登基大典,稱齊孝高宗,改年號永泰。
奉養母惠妃謝氏爲榮懿太后,遷至鶴壽宮,先皇后宮皆爲太妃,除莊太妃、容太妃外,其餘人等遷至菩提寺爲先皇誦經。
封靖王妃尹氏爲端睿皇后,五月行大禮。
聖旨一一下達,幾乎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高興。
寧淳寧溪等人的幕僚都得到了極好的官職,這一仗可謂贏得漂亮。
玉簫的事自然不了了之,隨濛卿住於霖坤宮。
嘉顏封爲柔妃,居西六宮之長樂宮。
春暖花開,自然是有人得意有人愁,羽禧宮有三殿,主殿謂之羽禧,側殿爲羽墨、羽薈。寧治不得出宮,從被軟禁的那日起就被禁足於羽墨殿。
霖坤宮離羽禧宮本就不遠,只是至今她也沒找到有何面目見姑母一面。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這句話是她常唸叨的。
“宗姬萬安。”
玉簫的面色不大好看,匆匆請安之後,眼色也不對勁,濛卿瞧出了些許端倪,屏退左右,才問:“出了何事?”
“柔妃出家了。”
“皇上舍得?”
“御史臺查到康皓並非她與皇上親子。”
濛卿嘆息:“果真如你所料。”
“我並非要置她於死地,只是當初……”
“罷了,咱們之間是該有個了斷。”濛卿撥弄着剛開的茉莉,又問,“康皓如何?”
“說是皇上親自下令,秘密處死。”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寶石戒子迎着明晃晃的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似要落下什麼一般。
“真夠狠心。”
半晌才吐出這四個字,收回手,彈弄着衣襬。
“蘇大人被撤了兵權,十七爺全數接管,封吳王。”
“有封地嗎?”
“沒有。”
濛卿搖搖頭:“還不是一個虛名,只怕過些時日就該輪到寧澤了。”
“宗姬可有辦法?”
“如今我也身不由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茉鳶。”
頓了頓,她才道:“茉鳶如何了?”
“奴婢就差事兒還未稟告。”玉簫面色極其凝重,“不知誰放話出去,說三王爺病入膏肓,三王妃在府中懸樑自盡了。”
她身
子一顫,忽然覺着四周比寒冬都還冷,冷入心扉。
他果真夠絕,夠狠。
“我要去瞧瞧厲王。”
“宗姬,”玉簫的眼睛又晃了下四周,纔敢從腰間拿出那封信,信封都是皺巴巴的,顯然是通過了重重關卡纔到她的手上,“這是三王妃給您的。”
濛卿趕緊接過來,只是寥寥數字,不外乎也是讓她保全寧治。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此話落到了這兩人身上卻不一樣了,不約而同的都是說着同一番話。
玉簫接着又遞上火摺子,濛卿順勢就將手中的信箋往火摺子上點,頃刻之間,漫天灰煙。
羽禧宮,四周的花兒開的很豔,只是春天的話不若那日耶律煦落水時的慘淡和倔強。
她還沒有想好如何面對裡面的兩人,只是此刻她不得不面對。
玉簫推開門,物件擺設,什麼都沒有變,只是覺着有十二萬分的蕭條。
院子中間,她躺在太妃椅上,椅上鋪着雪白的銀狐皮毛,柔和的陽光灑下來,也顯得寧靜了不少。
“來了?”
“是。”
莊太妃慢吞吞地睜開眼睛,沒有起身,只是看着有些刺眼的陽光:“好玩嗎?”
“姑母……”
“不要這般稱呼,許是我尹家造了孽,纔有你這等罪人。”
宮人將她扶起,好似這些年不見,她蒼老了不少。
“你的好夫君,竟將我與晚輩軟禁於此,傳出去,你讓咱們尹家的臉面往哪兒擱?倒不如,你讓他來,給我個痛快。”莊太妃往日的風光不在,太妃的規格比妃嬪高出了不少,但此地卻瞧不見那等榮耀,只剩下以前沒有的冷清。
此刻,羽墨殿的門開了,區區幾個月,他也消瘦了不少。
屋子裡還傳出陣陣茶香,他掛着笑意:“虧得你還惦記着我,茉鳶派人送來的龍井就是不一樣,她好嗎?”
“她……”
濛卿垂下頭,長嘆:“對不起。”
笑意在臉上僵住:“如何?”
“她自殺了。”
“轟!”
劇烈的聲響讓濛卿反應過來,寧治已經衝到了她的面前:“你說你會保她周全,你說你會做到,如今你到好,一句對不起就算了?”
“王爺,其實……”
“玉簫,閉嘴。”
寧治的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暴起,斗大的汗珠從他額上蔓延開來,這等模樣好似在哪兒見過。
濛卿嚇得不由得後退幾步,茶香甚濃,問莊太妃身邊的宮人:“這茶什麼時候送來的?”
“今兒個早上。”
茉鳶幾日前就自盡了,怎麼還會送來這些?
糟了!
還沒等濛卿想清楚,玉簫眼疾手快將濛卿拉開。
寧治的面色已經由紅到紫的變化,身上的汗味也越來越重,不自覺地自己也開始解開釦子,而在他面前的就只有莊太妃。
莊太妃早就被嚇得魂兒都沒了,宮人嚇得撒腿就跑,而此刻她想跑都跑不動,寧治粗壯有力的手一把就將她拉過來,翻身壓倒在地。濛卿見狀,趕緊上前拉開寧治,寧治常年習武,力大如牛,更何況此刻他根本就失去了理智。
“宗姬,咱們走吧。”玉簫扶起被寧治推到的濛卿,勸道。
“混賬!她是我姑母!”話音剛落又衝上去,此刻寧治獸性大發,竟將莊太妃的鈕釦扯散,一地的珍珠卻是萬般難堪。
“救命啊……救……不要……”
莊太妃的聲音在空洞的羽禧宮傳來,顯得無比空寂可怕。
“殺妙可的是文國公!”
濛卿萬不得已才說出這句話,這是茉鳶的遺書上寫着的,當年文國公爲了寧治和茉鳶的婚事,竟不惜對禮部侍郎之女妙可痛下殺手,妙可當年的死因成謎,但所有人都不會懷疑位高權重的文國公。
“妙可……”
茉鳶若非到了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也不會對人說這些,寧治之所以對濛卿處處留手的唯一理由便是濛卿脖子上的一條疤痕,這是她年幼爬樹被劃的傷口,而妙可也有,爲了救寧治被羚羊所傷。
寧治鬆開手,慢慢從莊太妃身上爬起來,莊太妃嚇得魂都掉了好幾個。
濛卿只覺得寧治慢慢地逼近自己,想跑卻被寧治抓住,肩頭傳來寧治手上的力氣,疼痛襲遍全身。
“妙可,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久,你終於回來了。”
“妙可死了。”
“不!沒有!你就是我的妙可!”
“宗姬!”玉簫大喝一聲,一腳踹在寧治的腰上,卻被寧治大手一揮給擋回去。
濛卿不似莊太妃般柔弱,反手扳住寧治的手腕,企圖從他魔爪中掙開,但那茶中的藥效甚大,寧治的力氣也大了好幾倍。
霸道的脣落到她的臉上,此刻她纔開始後悔,爲什麼要去招惹他?
千鈞一髮,忽然寧治被人給拉開,她纔鬆下一口氣,頓時落入一個溫柔的懷抱。
但這股熟悉的味道,卻讓她覺着噁心,推開他,一個響亮的耳光讓在場的人都怔住。
還未冊封的皇后竟當着衆人的面扇了皇帝一個耳光!
濛卿深呼吸,拔腿就跑,這裡的一切都令人噁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