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時,9413連隊的操場上,一架直21武裝直升機已待命,螺旋漿已啓動,呼呼直轉,在操場上捲起一陣陣沙塵。
易鳴、陳巨虎、許三少、曾巨基、楊鐵,五人成行,站在操場前的一座黑色花崗岩製成的石碑前,那碑上刻有一百多個紅星,代表的是9413連在建國後執行任務中的死亡官兵數量,但星下無名。
石碑之前,背對石碑的是四行橫隊,都是9413連還留在基地的士兵,隊前站着的是鄒全。
“敬禮!”
鄒全的一聲大喝,壓過了直升機的聲音,他身後的士兵,齊刷刷地左手用力一揮,朝易鳴等人敬了一個軍禮。
這是9413連的傳統,任何士兵出去執行任務之前,留在基地的官兵加碑上的英魂相送,取的是保佑平安歸來之意,如果是全連出動,那其他基地工作人員都得出來相送了。
易鳴心中激盪,平時看到石碑上的紅星時並沒有太多感覺,但此時此刻,他卻感覺到那石碑上有一些莫名的東西纏繞上了他心頭,讓他有種想哭的感覺。
“勝!”
易鳴五人齊刷刷地回禮,然後大吼一聲,響徹天空。
鄒全等人保持敬禮的姿勢,一直目送着易鳴五人登機,然後消失在天際。
……
有魔都之稱的尚海,在長江入海口處,有一個江心小島,並不出名,但在一些人眼中卻是大名鼎鼎,因爲這裡有一個關押重犯的監獄——滬城監獄。
監獄門外,剛下出租車的常慼慼,被天上經過的一架客機的呼嘯聲吸引了,擡頭目送飛機遠去之後,才走向那高大厚重黑沉的鐵門。
經過重重安檢,常慼慼坐在了一個小會客室當中,這可是VIP待遇了,一般探訪犯人,都是坐在防彈玻璃後面,兩相見面時,不知道誰纔是被關押的人,尤其是常慼慼今天穿了紅藍條紋的休閒襯衫,看起跟監服有些相似。
常慼慼坐在此處,是來探訪當年號稱尚海雙驕之一的君子譚黨。
“咦,做和尚去了!”
穿着短褲T恤,踩着拖鞋,捧着一個紅色保溫杯,看起來不像是犯人的譚黨一進來,就驚訝地看着常慼慼的光頭。
常慼慼打量着譚黨,笑道:“你倒是沒怎麼變!”
譚黨,樣子清秀,略勾的鼻子上架着一個半框眼鏡,下巴略尖,如果不是在腦後紮成馬尾的頭髮半黑半灰,再加上眼角的細紋,就憑他今天的居家打扮,說他是學生,也會有人信的。
“在這裡吃飯睡覺定時,還時常鍛鍊,想老都不容易!”,譚黨扭頭看着小鐵窗外的藍天,看着一架飛機掠過留下的白煙,眼神變幻,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有十四年吧?”,常慼慼扭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很快收回視線,他清楚地記得譚黨判了二十年,現在已過了六年刑期了。
“還有十二年,去年立功,減了兩年!”,譚黨微微一笑,說道:“你來這裡做什麼,說好永不相見的!”
常慼慼苦笑一聲,當年譚黨爲了一統尚海的地下世界,走火入魔似地要去沾手毒品,毀了兩人當初永不沾毒的誓言,而常慼慼爲了挽救譚黨,向警察舉報了譚黨的一些犯罪證據,親手將譚黨送進了監獄,而常慼慼卻是因爲違法證據不多,且檢舉有功,全身而退,譚黨所建立起來的勢力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當年譚黨還沒發家時,常慼慼也不過是一個在尚海苦哈哈的醫藥銷售,兩人相識於草根,結識之後,一起走過了十幾年的風雨歲月,待要輝煌於人前時,常慼慼卻親手打破了譚黨心裡夢幻般的帝國。
譚黨入獄後,曾下了江湖追殺令,如果常慼慼能躲過三年的追殺,則此事罷休,常慼慼真的躲了三年,三年後,還來監獄多資探訪,但譚黨均拒而不見。
常慼慼這次來,是託了公冶有容說情,譚黨才同意見他的。
“昨天公冶那娘們來找我!“,譚黨拿起保溫杯,打開蓋子,吹掉杯品升騰的熱氣,”現在都說是油膩中年人,手持保溫杯,枸杞大保健,老眼不昏花,這娘們還笑了我半天,我都不生氣,只是……”
“見到你,我真的很生氣!”,譚黨將保溫杯重重砸在桌子上,但房裡的動靜並沒有讓門外的警察回頭。
常慼慼神情不變,只靜靜地看着譚黨。
譚黨回視着他,慢慢綻開笑容,“不過,氣歸氣,但我學會了接受,這都是命啊,信錯人的命!”
“以前,你說過,有髒活,你來做;見血的事,你來;打架的事,你來;我一直以爲我的手是乾淨的,心是白的,其實見惡不止,手和心都不乾淨,所謂你黑我白,不過是咱們自欺欺人而已!”
“你真當和尚了?”
“沒有,只是這幾年思悟而得!”
“嗯,不對,你好像有看破世情的味道,你那蘇妹妹呢,找到沒?”
“找到了,半年前去世了。”
“……”
事隔半年,再提起瑪麗時,常慼慼還是覺得心裡很痛,這段時間,有時半夜醒來,更是痛到無法呼吸。
譚黨沉默了,他知道常慼慼努力打拼的動力,就是來源於那個叫馬麗蘇的女人,他看過照片,年輕時的她真的很漂亮,他有時也沒想明白,貌不驚人的常慼慼是怎麼把馬麗蘇追到手的。
“心無所掛了嗎?你來就是跟我說這個,難道你也想自首,進來陪我!”,譚黨問了一句。
常慼慼搖搖頭,答道:“我想跟你那些雲滇的朋友聊聊!”
譚黨兩眼一眯,眼神如針,道:“你問這個做什麼,爲了那個小年輕?”
昨天公冶有容來見譚黨,自然告訴了他,常慼慼現在跟的大佬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這讓譚黨非常驚訝,也就同意了見常慼慼,因爲他很好奇,一向眼高於頂的常慼慼爲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常慼慼點點頭,他不想多說什麼。
“爲什麼?跟着公冶那娘們,混得不是更好,還要重新來過?而且,你不是永不沾那玩意嗎,你現在改了主意?”
“不沾,只是借一下那邊的人脈做些事,你那邊的人脈也不一定沾那些玩意的!”
譚黨的王朝雖然一夜崩散,但總還留下了一些東西,一些連常慼慼都不知道的東西,不然也不會在監獄裡活得如此瀟灑,而這其中,譚黨所掌握的一些人脈,即使親如常慼慼也不知道。
“你沒回答我,爲什麼跟他!”
“我和他不是跟,是朋友,是兄弟,就如我們當初相識那幾年!”
“我變了嗎?他就不會變嗎?現在當他是兄弟,以後是不是也會捅他一刀?”
“以後也許會變,但現在輪到我唱黑臉了,正如當年你來唱黑臉一樣!”
“他真的值得你這麼做?!”
常慼慼沉默了許久,他不知道易鳴會變成怎麼樣,但他卻是明白,對易鳴好,易鳴會還他更多,成爲易鳴的敵人,失去的也會更多,而且他直覺當中,易鳴並不是那種背後捅刀子的人,對於譚黨的問題,他唯有點頭回應。
“他現在需要我的幫忙,我需要你的幫忙,阿黨!”
“阿黨?呵呵,十多年了,聽到這個,真的不習慣,你別這麼叫我!”,譚黨神情一冷,站起來,端起保溫杯,嘆了一口氣,“以後別來了,江湖不見!”
常慼慼咬了咬牙,衝着譚黨的背影喊道:“你要什麼條件?!”
“我想要的,你沒有!”
常慼慼仰天長嘆了一口氣,這結果,意料之中,可心裡隱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