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氣結,接過餐盒,打開來細看,雖然飯菜的模樣困難了點,但還沒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估計味道還能將就,剛咬了一口紅燒肉,頓覺形象蕩然無存,顧不得揩去嘴角的油,忙背過身狼吞虎嚥起來。
若是有人經過,準會以爲這兒有兩個難民,經過長途跋涉從非洲來竟被雨水給漂白了,切,夭壽啦,有這麼漂亮的女難民嗎?
當最後一粒湯準確無誤會地滑入喉中,卻仍絲毫不知這頓飯的滋味如何,感覺這頓飯純粹是用來應付空城計的,還應該有另一餐是來滿足感官的,起碼是視覺上的享受。
偷偷回望,他仍慢條斯理地吃着,不緊不慢地邊喝湯邊吃,像在享受每一粒飯,總是那樣的旁若無人。
旁邊剛好有個張着大嘴的垃圾箱,趁着吃飯後有了失而復得的力氣,我奮力地投籃,非但射偏,力氣還過大,飯盒輕飄飄地在垃圾箱後落地。
“吃得很快。”他的話裡明顯有嘲諷的味道。
“有一半吃不下,味道不怎麼樣。”這種話用腳趾頭一想就可以了。
“飯盒很輕。”一針見血,簡直不給我檯面下,難道他就不知道女孩的話是用來讓男生遷就的嗎。
也對,用腳趾頭想的謊只能用來對付準備被騙的人,或是容易被騙的人。
但是他也太無聊了吧,觀察細緻到這程度,還完全不會顧及女生的顏面,汗,極度欠缺紳士風度,空長了副還不錯的皮囊。
“我消化得快,所以吃得也快。”也只能這樣來自圓吾說了,鬼才會相信,但不妨假設某人是鬼。我沒來由地一縮腦袋,望着身後漆黑一團,感覺有什麼東西附着在身上,覺得背上有點沉。我扭頭一看,沒發現什麼,一手扯落揹着的包包,心想包包什麼時候變到背上了。
他走到我身旁,一振手腕,揚臂,飯盒劃出一道弧,穩穩地落在垃圾箱中。
我看着不遠處的飯盒,做着最劇烈的思想鬥爭,撿?不撿?
最行之有效又最不傷腦筋而且還公平的辦法——扯樹葉。
探手從花叢裡取過一截殘枝敗葉
“撿。”“不撿。”“撿。”……
最後一片。
“撿。”
上天註定讓我連一頓飯都要備受折磨。所以我確定我會是天將授予大任的人,畢竟我已被苦其心靈,勞其四肢,餓其肚子,冷困全身,雨拂亂其神經。
我只能做好百米衝刺的準備,先活動開筋骨,一口氣衝到雨幕中,誰想高跟鞋也和我作對,在身體即將傾斜過45度角時,我抓住了垃圾箱的邊緣,穩住瞭如馬踏飛燕般的身姿,順便抄起飯盒,扔了進去,又快速地回到門口。
這回真的是超狼狽,急切地想去洗手間洗去手上的難受。
“你知道醫學院的洗手間在哪嗎?”我硬着頭皮只能問他,心裡很期待他能帶我去。
“我不知道。”回答真是既乾脆又利落,連稍微的一個思維轉角都不去碰觸,連人家淺顯的意思都不瞭解。
“那你能幫我找找嗎?用手機照明比較好找,我的手有點髒。”我早就想好了對策,運籌帷幄於轉念之間,一氣呵成。
他轉身打開手機照明,徑自走進大樓內。
淋溼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催化出一陣陣內心的外在的寒意。
“就在前面。”他嘴角輕輕上揚指示出一個方向。
我研究了他的嘴型好久,才初步確定了方位,走到門口往裡探視,漆黑一片,據說經常有冤魂在此出沒,感嘆自己死後仍不得超生,還要受一羣屠夫學子的虐待,我深吸了一口氣,拿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凌雲壯志:你在外面等我,不要亂跑,小心會有冤魂出現的。
明明是在體諒他,他卻不耐煩地轉過身去。
“而且,如果聽到有人跟你說話,千萬不要應,因爲那是……”爲了他幼小的心靈着想,我只好再三叮囑,“燈在哪?”
“你頭頂上。”他的話像從我的腳底冒出冷颼颼地帶着涼氣。
“我是說燈的開關。”的確是沒時間跟他計較他的智商問題了。
他擡腳剛要邁出,卻掉轉了方向:進男廁所,幫你找燈。
說完也不理會我的感受,直接走進男洗手間內找燈。
我的第一次光臨男洗手間的大好情形就這樣被他強行地剝奪,我默唸着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法學院的學生,一般不會受理陰間的案件,閻王爺大人是聖明的。
“還沒通電。”他按下開關,得不到燈的反應。
我看着一團藍光上下跳躥着的詭異情形,聽着他更加詭異的話。
我躡手躡腳地前行,努力辨明水龍頭的位置,生怕一不小心會驚醒沉睡的**。手碰到冰涼的水龍頭,噴薄而出的水高高濺起,我迅速把水龍頭擰小,黑暗中只有滴答的水聲,一切靜得怕人,無數的鬼故事試圖鑽出我的腦袋,我用了試圖二字主要是爲了對得起我的良心,其實我有主動地邀請它們,我實在是控制不住。我想起了會突然從馬桶裡伸出來的手,手指乾枯地幾乎沒有肉,指尖處還殘留着紅色的結塊,伴隨着聲音從幽深的馬桶中悠悠傳來:我又等到食物了。我的手在抖,從鏡子中回望,半開的幾扇單間的門在風中搖曳,像要斷氣的老人擡起的手,幾點冥綠的光隨着呼吸聲有節奏地亮着,而就在此時我從鏡子中看到一雙鞋。一雙鞋原本並沒有什麼好希奇的,只是鞋子上空空如也。我隱約地想起一個禁忌,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見到一雙沒有主人的鞋子時要格外地小心,也許那是**留下的套,鞋子的主人正得意地看着你。我顧不得關上水龍頭,在行將遇險的時候還能顧及什麼學習八榮節約用水的美德。我每退一步,鞋子都愉快地前進一步。我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無助地向後退。
“快點出來。”原本討厭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倍感舒服親切,我發現愛氏的相對論還能廣泛地運用在日常生活中,我這樣做算不算是對物理界的一種貢獻。
剛走出門,我才發現原來那雙鞋子的主人是他,剛想發火,心想還是算了,鼻子就賦予了我一個噴嚏。
他停下腳步看了我一眼,似乎打噴嚏還違反道義,不就是略微地傳播了些病菌而已,他反方向朝二樓走去。
能有什麼辦法,跟上去唄,看他是否要盜屍,或者與屍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