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
這是父皇曾經最愛掛在嘴邊的話,他是帝王,他的愛從不屬於某一個女人,他看似擁有了一切,天下,美人,權利,可到頭來,他還是個孤獨的老人。
韓度,我們會和父皇一樣麼?
蘇嬀遠遠地看着籠在翠竹中的小院,長安多雨,溼氣將粉白的牆弄的有些起皮。蘇照晟一向喜歡與譽滿天下的名士們交往,附庸風雅的勾當哪個貴族不喜歡幹呢,可以在最短的時間最快提升自己的品味和名聲,這個買賣絕對值。
天知道蘇嬀有多麼想進去將韓度給拉出來,她想給他解釋,解釋她爲什麼那天沒去赴約。韓度,我已然欠下了蘇家一筆人情債,我不能眼瞧着他們走向毀滅,你一定會懂我的。
六幺嘆了口氣,她上前輕輕碰了下蘇嬀的肩膀,沒想到女孩悶哼了聲。六幺看着姑娘皺着眉頭,銀牙咬着下脣好像忍着痛。
“姑娘,我記得你出來時沒披這條紫色半臂,看樣子,倒像是三姑娘的。”六幺邊說着邊將那條半臂撩開,當看到自家姑娘臂上的觸目驚心的傷痕時,六幺驚道:“這是怎麼說的,誰傷了你。”
蘇嬀將半臂拉上去,眼睛裡波瀾不驚,她想起堂姐那狠毒而瘋狂的舉動,淡笑道:“是今日來的那位貴客,芷郡主,開眼了吧。”
六幺憤憤道:“姑娘都被人傷了還能這樣氣定神閒,要我就和她鬧去,看誰沒臉呢。”
蘇嬀噗嗤一笑,她牽起六幺的手輕輕地搖了下,孩子般天真道:“我的好姐姐,枉你平日裡最是伶俐。我若和她鬧,於我有什麼好處,她是郡主我是庶女,恐怕大家信她更多些。”
“那姑娘就肯嚥下這口氣?這還了得了,姑娘還沒嫁給王大人就生出這麼多事,若有一天真的到了她手底下,還有活頭麼。”
蘇嬀笑而不語,因爲她絕不會讓這天到來。李芷今日上門,只是想敲山震虎,擺個高人一等的姿態罷了,那臭丫頭是個聰明人,可惜註定會敗在我李月華手裡。蘇嬀看着大門口的小廝們百無聊賴地相互取笑玩鬧,想必老爺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放韓度出來呢。女孩嘆了口氣,她拉了六幺往影壁那邊走,韓度遲早得離開蘇家吧,影壁那兒沒人,能將經過的他截住。
六幺心疼自家姑娘,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冷哼道:“六爺真是忙做官忙糊塗了,自個兒妹子受了委屈也不來瞧。”
蘇嬀搖頭輕笑道:“哥哥又不知道今日的事,我看是你這鬼丫頭想他了吧。”
六幺被說中心事,立馬紅了臉,嘴上咕噥着姑娘就會瞎說,不理你了。小女兒態,倒也嬌俏的很。
蘇嬀正要再打趣幾句,忽然看見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向着這邊走來。是他,韓度,還是那樣的眉目如畫,丰神如儔。
六幺很識趣地跑到甬道口守着,而蘇嬀背緊緊地貼在石頭牆上,冰涼的觸感並不能將她狂熱的心冷卻,沒見他時,她可以殘忍地拒絕他,可是一旦見了他,那所有的僞裝就瞬間崩塌。女孩微笑着看韓度慢慢地朝自己走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今日一定要對他說,等我,我馬上和你走。
誰知韓度竟像沒看到蘇嬀般,就像一陣風,輕輕從女孩身邊走過,不留一字。
他,沒看到我在這兒嗎?還是他對上次的事生氣了。
“站住。”蘇嬀的背從石牆上離開,她朝着背對她的男人走了兩步,小手攥的緊緊地,委屈道:“你轉過身來,我想你了。”
韓度身子一頓,然而他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冷冷道:“請七姑娘慎言,你我並不相熟。”
蘇嬀第一反應是前後看了下,甬道除了他們再沒別人了,蘇嬀走到韓度跟前,像過去那樣輕輕地拉了下男人的衣裳,柔聲道:“你是不是生氣了,我那天沒去,是有原因的。”
韓度往前走了兩步躲開蘇嬀,他仍背對着女孩,背挺得更直了,這個一生驕傲的男人殘忍道:“我受夠了,我無法容忍三番五次被人戲耍。蘇姑娘,你我之間毫無瓜葛,請你自重。”
什麼?請你自重,韓度,我真不敢相信,這話能從你嘴裡說出來。
“我不信。”蘇嬀一把拉住韓度的胳膊,沒想到觸動自己肩上的傷,紫色半臂滑落,誰的傷更重?女孩固執道:“爲什麼一直背對我,你看看我,我的胳膊被李芷刺傷了,好疼。”
韓度轉身,這個男人雖然面無表情,卻仍俊美的驚人,只見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蘇嬀,冷冷道:“因爲,我不想見到你這張虛假的臉。”說完這話,韓度微笑着掃了眼蘇嬀抓着他袖子的手,嘲諷笑道:“在下衣裳剛洗了,小姐能放開麼。”
沒了,一切都結束了。以前的你,我就算做再惡的事,你也能包容我,愛護我。現在,你用這麼嫌棄的眼神看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真的很疼。
蘇嬀的手顫抖着放開韓度,淚不自覺地從眼眶砸到地上,她笑着問韓度:“你在騙我,對吧。”
韓度冷笑一聲,他那懶懶的樣子似乎連話都懶得 回答,只留下一個優雅的轉身,揚長而去。
蘇嬀愣在原地,她的靈魂彷彿在瞬間被抽掉。這是夢,這一定是夢,我的韓度怎麼可能這麼對我。可是夢中也會心疼的眩暈嗎?淚水模糊了視線,女孩忙用袖子慌亂地擦,可是那個背影依舊不 回頭,錯過了麼。
“姑娘,你沒事吧。”六幺瞧見蘇嬀不對勁,忙跑過來攙扶自家姑娘。
蘇嬀儘量讓自己笑的很開心,韓度以前說過,哭着過是生活,笑着過也是生活,與其痛哭流涕,還不如歡歡樂樂的笑面不幸的人生。女孩幾乎將自己靠在六幺身上,她笑着哭:“幺兒,咱們 回去吧,去三姐姐那兒,我想和她說話。”現如今還能找誰,只有她了,都愛了一個男人,都被一個男人傷了。
六幺嘆了口氣,正待安慰姑娘兩句,忽然看見從後樓那兒過來個穿桃紅衣裳的女人,她忙摟住蘇嬀搖搖欲墜的身子,將女孩安放在長凳上,急道:“姑娘,五小姐來了,快別哭了。”
其實六幺並不知道自己爲何那麼忌諱五姑娘蘇婉,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五姑娘不是個善茬。
蘇婉今日穿了件桃紅色的紗裙,讓人值得注意的是,她的發邊簪了枚別樣的金釵,蘇嬀一眼就瞧出來了,那是長安最有名的首飾坊‘珍寶閣’的貨色,有點意思了。打起精神蘇嬀,你要是一時間露出軟弱之態,就又被壞人欺負了。
“哎呦,七妹這是怎麼了,怎麼眼睛紅紅的呢。”蘇婉誇張地跑到蘇嬀跟前,她看着蘇嬀急道:“瞧着胳膊又紅又腫的,是受了誰的氣了麼?”
蘇嬀看着這個面上粗俗豔麗,內心歹毒多謀的五姐,她真的想反脣相譏,我之所以會受傷,還不是要拜你所賜,若不是你跑去肅王府在李芷跟前吹風,我今日何來的被踐踏,被羞辱。
心裡雖然這樣想,蘇嬀面上卻做出一副氣呼呼的表情,她朝着韓度離去的方向冷哼一聲,憤然道:“還不是三姐的那個老師,真真是目中無人到極點了,我好意給他行禮問好,竟被他刻薄了幾句。”
韓度,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在這種女人面前污衊你。蘇婉出現在這兒絕非偶然,想必她看到了你從這兒走過,我只有這般撒謊,才能穩住她。
老五蘇婉想起那日在涼亭被韓度嘲諷,心裡也是不忿,只見她兩隻秀眉一翹,塗着‘滿山嬌’脂膏的脣一撇,冷哼道:“這是咱三姐的老師,更是父親的貴客,脾氣大也是正常。況且受過他氣的不止七妹一個,爲了這種無禮小人而哭,何苦來,若讓表哥看到還不得心疼死啊。”
老五啊老五,你現在三句不離表哥,言語間這麼向着我,是你轉性了還是你的表哥答應你什麼了。
“姐姐,你頭上這金釵好漂亮。”蘇嬀裝作羨慕之樣,她從袖中掏出方纔李芷送她的金簪,嬌笑道:“這是芷郡主送我的簪子,雖名貴,但樣子竟比不上姐姐的金釵。姐姐何不疼一下妹妹,咱倆換了吧。”
老五面色一沉,她的身子竟往後閃了下,尷尬笑道:“這,算了吧。”
蘇嬀冷笑,但面上仍天真可愛:“難道這釵是表哥送給你的?沒見你這麼愛護的。”
蘇婉一臉嬌羞,她嗔道:“就許表哥疼你,不許他送我小玩意兒了。”說到這兒,蘇婉忽然拉住七妹的手,眼眸低垂,像是含有無限的心事:“以前都是我不好,老和你賭氣。表哥已經說過我了,我也知道錯了,七妹能原諒姐姐麼。”
蘇嬀反手握住老五的手,忙笑道:“一家子骨肉,說這種話讓人笑話。”
蘇婉,果然是你給王賓通風報信,所以他才能在肅王妃母女發難前趕來。嘖嘖,真沒看出來你有這份縝密心思啊。先在李芷跟前吹風,想必說盡了我的壞話,甚至還給她出過主意吧。當李芷帶着必勝的把握殺上門後,你又偷偷將王賓請來,讓王賓對付那對母女。好個一箭三雕,既得到了李芷的信任,又在王賓面前有了好的印象,更重要的是把我拉下水,利用我不費吹灰之力挑撥了王賓與李芷的關係。真是人不可貌相,五姐,我今日才服你。只不過,想要算計我,你貌似還嫩了點。
“妹妹爲何這般瞧我。”蘇婉嬌羞地低下頭,手附上發紅的臉頰,輕笑道:“難不成我臉上有花,你這樣看。”
蘇嬀湊近了蘇婉,她輕輕地在老五手背上拍了拍,笑的極動人:“姐姐,妹妹真想永遠和姐姐在一起。”
蘇婉嘆了口氣,無奈道:“姐姐也想和妹妹永遠在一起作伴,只是表哥他,”
蘇嬀起身背對着蘇婉,傲然道:“表哥由我去說,定讓姐姐得償心願。”
蘇婉,怪只怪你不顧姐妹親情算計我,若今日讓李芷得逞,輕則我的名聲掃地,重則被她毀容。既然你陰柔,我也不能嬌弱,把李月華惹生氣了呢,後果,我怕你承受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咳,其他大牛們女主暫時對付不了,一個蘇婉還是能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