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急事,白瑞永遠會不慌不忙地指揮,他先叫紀無情抱了蘇嬀去王妃那兒,自己則趕緊去找府裡的女醫和大夫。
“醒醒,就快到了,”紀無情看起來好像很累,他滿頭是汗,有一滴掉進了懷裡女孩的眼睛裡,他想去給她擦去,可是騰不出手。
“沒了。”太陽要下山了,人要 回家了,而留不住的,始終要走。還痛嗎?肚子空蕩蕩的,走了的,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當然痛了。
“以後還會有的。”
小半生都是與孤獨爲鄰,紀無情曾經有過很多女人,也曾有幾個女人想爲他生孩子,可他不願要,所以當看見那個很愛自己的女人血染紅了裙子時,他只感覺熱血沸騰,心裡無比的輕鬆。
原因似乎很簡單,他天生是浪子,不喜歡被束縛,如果有人試圖想用責任來留住他,那麼他就是一把無情的劍,可以摧毀一切希望的劍。
可是現在,他真的希望懷裡的她能稍微開心些,看她小小的臉蒼白的可憐,看她眉頭緊皺,看她迷離的眼中透着絕望,他不善言辭,可是他還是想安慰她:“王爺他牀上很厲害,你很快會又有孩子的。”
“是啊,被你主子折磨,就是我蘇嬀註定的命,”
紀無情沒想到蘇嬀會曲解自己的意思,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七娘,其實我,”
正在此時,一個尖細的女聲打斷了紀無情的話:“哎呦,這是怎麼 回事,七娘她是怎麼了。”
是側妃蕭氏。
蘇嬀慢慢扭臉,隱約看見蕭氏帶着兩個品貌皆不俗的姬妾迅速往她和紀無情這兒跑。
那兩個姬妾蘇嬀認得,一個叫嫣紅,一個叫巧頌,跟了姜之齊半年多,她倆在蘇嬀來之前,是王府最得臉的寵妾。
蕭氏一向賢良淑德,寬仁體貼,只見她施了厚厚脂粉的臉彷彿被嚇得更白了,一面着急地喊七娘堅持住,一面隨着紀無情往王妃院裡疾走,蕭氏掏出自己的帕子給蘇嬀擦臉上的冷汗,那樣子真像個再慈善不過的長姐:“發生什麼事了,王爺呢?怎麼七娘裙子上這麼多血。”
人如其名,小巧玲瓏的巧頌隨聲附和:“是啊,好嚇人,七娘你現在感覺怎樣。”
“七娘這叫小產,孩子流了。”那個叫嫣紅的妖豔女子捂着嘴,不知在偷笑還是哭,她的聲音十分的悲慼,幽幽對蕭氏道:“蕭姐姐你沒懷過身孕,自然不懂了。”
有一類人,她們總能在別人處在低谷之時,順便上來輕輕地踩一腳。
紀無情停住腳步,他懶得看這些環肥燕瘦的美人們,只是冷漠地說了一句:“再吵,就宰了你們。”
只要在王府待久了,大家就會知道有這麼一個男人,他姓紀,愛劍如命,是王爺的貼身侍衛,更是王爺的好兄弟。
王爺和這個紀侍衛有十多年過命的交情,所以如果紀侍衛看上王爺的寵妾,王爺連眼睛都不眨地會送給他玩,若是他討厭哪個人了,那麼那個人絕不會看到明天的太陽。
彷彿被紀無情身上逼人的殺氣給震懾到,這三個女人竟然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不敢往前走,更不敢說話。紀無情可怕,王爺更可怕。
在裡面的蘇嬋一聽下人來報,忙放下手中的紙筆趕出來,當她瞧見紀無情懷裡的老七,一個沒站穩,直接嚇得癱軟在地上。七妹,我沒有你那麼勇敢,不敢抗爭悲劇的命運。瞧,現在更加怯懦,連這殘忍的現實都不敢看。
牀是雕花紅木的,被子是厚軟簇新的,牀上的躺着的蘇嬀卻是即將頹敗的,她連哭都不敢出聲,只要稍微動一下,痛苦就會加倍。女孩緊緊地抓住蘇嬋的手,在這個地方,她唯一信任的就是三姐。
“你別,別走,陪着我。”
蘇嬋早都泣不成聲,她在害怕,可是她不能在這個可憐的孩子面前表現出來。蘇嬋緊緊地抱住老七,一遍遍地柔聲在女孩耳邊囑咐:“沒事的,一會兒大夫來了就都會過去的。挺住,好不好。別讓三姐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好不好。”
蘇嬀用力擡起手,她輕輕地按在三姐的顫抖起伏的背上,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別怕,姐姐。”
誰纔是受傷的人?
這時,白瑞去叫的女醫和大夫都來了。紀無情其實在心底還是蠻尊重這位與世無爭的王妃,他沒有像對待其他女人那樣惡聲惡氣地對蘇嬋,只是在跟前小聲提醒:“ 王妃,胡大夫來了。”
這個胡大夫約莫五十上下,鬍子稀疏,頭髮也稀疏,許是愛抽旱菸,牙被薰成焦黃色,只見他從藥箱裡取出個瓷瓶,將瓷瓶裡的黑藥汁子倒進玉碗裡,兌了些熱水,慌忙端過來:“快,快給七娘服下此藥。”
蘇嬋稍微將老七的脖子往高擡了下,她接過那碗藥汁,可是手太抖給全灑在了被子上。
胡大夫見狀,忙又勾兌了一碗,這 回他沒敢將藥交給王妃,而是給了穩重的紀無情:“有勞紀侍衛,給她灌進去。”
紀無情連想都沒想就接過藥,他走過去坐到牀邊,牀上的她又失去意識了,壞女人,你看,你姐姐在身邊陪着你,還有我,也在。男人強行掰開女孩的嘴往進灌,一碗藥到她嘴裡只有一小口,好七娘,再多喝一點。
藥效發作,蘇嬀的身子沒有方纔那般痙攣了,可痛楚之色仍寫在臉上,女孩緩緩地睜開眼睛,真好,還沒死。
胡大夫跪在牀邊給蘇嬀診脈扎針,片刻之後,他終於長出了口氣:“有勞女醫,將血塊推出宮。”
待屋裡人走乾淨後,女醫才仔細地一遍遍淨手。女醫是個微胖的中年女子,麪皮白淨,看起來麻利又妥當。她恭敬地請王妃緊緊按住病人,又讓跟來的弟子往七娘腰腹纏裹又寬又長的白紗布。
“七娘,一會兒奴婢給您按摩,您可千萬得忍住。”
蘇嬀仰頭看了眼一直守護在身邊,眼睛紅腫的三姐,咬牙道:“你只管使勁兒,給我使勁弄!我撐得住。”
女醫詫異地看七娘,這麼多年她經手過貴族孕婦沒有上千,也有幾百,哪位夫人不是嬌花一般痛苦地又哭又喊,唯有這個女孩,她嘴脣抿地緊緊的,眼睛含着股不服輸的狠勁兒,真不簡單。
女醫的手法很穩,她知道該怎麼按才能將淤血揉碎了推出母體,而蘇嬀一直清醒着,她只是低聲地悶哼,就算牙將嘴咬破了,也不哭。
她恨,她恨這個孩子的父親太薄情,只知道往上爬,對他造下的孽理都不理;她怕,她怕三姐看到這樣的她會崩潰,三姐的一生已經夠苦了;所以痛就忍着,這就是傷疤,就是教訓,就是一遍遍提醒自己要時刻保持清醒與理智的血的經驗。
“求你了,疼就哭好不好,別對自己這麼狠啊。”蘇嬋哭的不住咳嗽,她心疼,她緊緊抓住老七的手,一遍遍的哭喊,她知道這麼說不理智,可她還是忍不住怒目瞪着女醫:“你給我好好弄,我妹妹要是有半點事,我要你們全都陪葬。”
因爲曾經遭受過相似痛苦,所以她們相互抱着疼惜對方;因爲愛上同一個男人,她們更懂對方的隱忍的心;知己從不需要金錢或者地位相匹配,只要你不說,我也懂,足矣。
從下午一直忙到快半夜,纔將蘇嬀這條小命給保住。胡大夫說不宜搬動病人,所以只是簡單地將染上穢物的牀單輕輕抽掉,蘇嬀仍睡在王妃的繡牀上。
好疼,只願睡過去,就不會有這種痛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嬀被外間極細微的呵斥聲給吵醒。
“說,我妹妹到底是怎麼 回事,今早上我才見了她,那時候還好端端的。”
胡大夫磕磕巴巴的聲音隨之傳來:“七娘年紀太小,坐不穩胎,很正常……”
“胡說。”紀無情異常冷漠的聲音打斷那胡大夫,只聽噌地一聲,他好像拔了劍:“我要聽實話,敢有一句假的,就去死。”
“別,別殺我。”胡大夫跪地聲隨之響起:“房,房事過於頻繁激,激烈,母體身子受不住了。”
忽然,茶杯摔地之聲徒然響起,蘇嬋的聲音相當憤怒:“姜之齊,你這頭惡狼!”
“胡大夫你給我聽好了,在王爺跟前不準說這話。”紀無情的聲音竟然也有些憤怒,他顯然在極度壓抑自己:“就說七娘是被我的劍氣傷了,所以纔沒保住孩子。”
“紀無情,你別太過分。如果不告訴姜之齊實話,他還會繼續虐待我妹妹。”
“王妃,如果你不想你妹妹現在就死,就閉嘴。”
……
好,好,好。好個紀無情,你真不愧是姜之齊的狗,我和孩子兩條命也比不上你王爺的面子,真棒。
藉着微弱的燭光,蘇嬀看到牀頂上的畫着星空和草原,牛馬悠閒地在吃草漫步,一頭小羊正依偎在老羊懷裡吃奶。
女孩手吃力地附上已經成空殼子的小腹,笑着流淚。蘇嬀,你怎麼這麼傻,已經有了身孕竟然還不知不覺。
牀幔被一把劍撩開,蘇嬀扭頭一看,是紀無情。
“出去。”
“我只看看你,你怎樣了。”
蘇嬀感覺稍微笑一下身子都會疼,她想擡手抹去臉上掛的眼淚,可是沒力氣,手又軟軟地垂下。
“如你所願,被你的劍氣弄沒了一條命,開心不。”
“開心。”看來她都聽到了,對不起,王爺是我的兄弟,我只能選擇顧全他的顏面,可我會用一輩子來保護你。
“開心了就走吧,求求你,別在讓我看到你了,小女再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了,放過我吧,好不好?”蘇嬀很平靜地說這番話,好像扯動了下面的傷口,女孩吃痛,咧了下嘴。
“你先休息。”心好疼,是不是再也無法傷害她了,紀無情,你一向自詡片葉不沾身的浪子,沒想到也有今天。“王爺這幾天不能來看你了,他在十二樓和辛左商討臘八獻策的事宜。他吩咐過,讓我多留心你。你想要什麼,我給。”
“我想要耳根子清淨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送給“機智代表”和“jjbaby”的虐齊小片段~姜之齊擰了條毛巾,討好似的遞到蘇嬀跟前,他躊躇了許久,才試探着說:“七娘,要不咱們生個孩子吧。我們一起養大自己的寶寶,好不好?”
蘇嬀想起當年被姜之齊害的小產,而這個男人“死”在十二樓,連看都看她一眼。
“想都別想,用孩子留我,很低劣。”蘇嬀淡淡一笑,她連眼皮都懶得擡:“你的孩子,早都被你親手糟蹋死了。夫君,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