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風澗溪回答完小李子, 作勢便要起來,原本要傳喚小李子進來服侍,但看了看蘇苓這般樣子, 又做了罷。
風澗溪起來, 蘇苓也跟着起來了。風澗溪穿罷衣裳, 蘇苓爲他束髮, 風澗溪要走, 蘇苓拉住他的袖子,十分殷切:“我和你一塊兒去。”
風澗溪沉默良久,終是妥協, 拍了拍蘇苓的頭,“把鞋穿好。”
蘇苓顛顛地跑去穿鞋, 小李子送進來一封信箋, 風澗溪打開看了, 默默沉思,仍是毫無頭緒。
蘇苓換罷鞋, 風澗溪帶上她和小李子趕過去和南疆與今朝的兩位國君匯合。
三輛馬車相遇,三位君王從車簾外對視一眼,達成一致意見。
大家皆信守承諾,帶的人很少,催動駕車繼續到了清淥峰腳下。
大家下了馬車相見, 南疆到的自然是若雪和藍翎將軍, 今朝到的是墨離和陵煙。
看到陵煙的一剎那, 蘇苓有些心虛, 這是自那次在風國相見之後, 二人的第一次重逢。再次相見,若說沒有動容那是不可能的。
但當初蘇苓身在血滴子時, 本就身份不明不白,與他之間發生的種種二人皆是霧裡看花,雖真實卻不真切。
蘇苓其實最不喜歡什麼事不清不楚,這也是她離開風國,想回來找尋自己身世之謎的原因。
當初掉下懸崖,代替若雪和親風國,一路以來的事都是蘇苓自己的選擇,她亦從未後悔過,若說虧欠,對陵煙她心底是有愧疚的。但當初在風國與初元他們相遇,絕對沒有隻是相遇那麼簡單。蘇苓後來恢復記憶想了許多,那時扶桑節錯愕中的重逢,也許那時陵煙就知道了她的某些身世。
蘇苓在泮宮時便已想通了一切,她早就決定忘掉血滴子中的那些事,雖然五鳳中毒時,初元藉機想勸她回去,蘇苓不是不懂,但是回不去了,所以蘇苓反而利用機會將了風澗溪一軍。
其實風澗溪說得對,她最想做的是找回自己的身世,斬斷過往,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
“風國主沒有備馬?”若雪見風澗溪三人從馬車上下來問道。
風澗溪瞧了瞧四匹不同品種的優良宛馬系在前方樹上,顯然這是其他兩國準備的馬了,“打算幾個人進去?”風澗溪問道。
若雪瞧了瞧今朝的墨離和陵煙,說道:“我與藍將軍共乘一騎,讓一匹馬與國主可好?”
“那便甚好。”風澗溪拱手一禮答道。
前面四人率先跨上了馬背,風澗溪一手勾住蘇苓不盈一握的腰身也翻身上了馬。
前面墨離回頭看了風澗溪他們一眼,內心嗤道:自己不帶馬,隻身一人,現在見他們各有兩人進來又帶一內監充數,風澗溪你也太託大。
蘇苓緊緊倚住風澗溪,悄聲問他:“陛下,你的黑曜怎麼不帶來?”
風澗溪一手摟住蘇苓,另一手策馬,湊近她耳邊悄悄告訴她:“帶了,放進去了。”
蘇苓一訝,眼睛轉了轉,篤定地問道:“陛下是想老馬識途?”
風澗溪讚許一笑,蘇苓打趣道:“陛下是不是覺得我比小李子聰明得多?帶我來划算吧?”
風澗溪帶着笑意嚇唬她,“等下害怕了孤許你抱着孤哭。”
“我纔不會——”蘇苓剛要反駁,突然想起什麼,臉色一變,囑咐道:“陛下,這清淥峰很是古怪,我來過一次,咱們小心些爲妥。”
風澗溪斂了笑意,將懷中的蘇苓又摟緊了幾分,“好。”
見與前面四人相隔甚遠,風澗溪策馬趕上。
幾人很快進了清淥峰外圍,這裡倒沒有太大異常,除了樹木參天,蟲蟻走獸比尋常林中的大些,也不過因這人煙稀少之地,野生物種古老一些,繁殖旺盛些實屬正常。
衆人又策馬奔了一陣,若雪手中拿了一塊發光的羊皮卷,不時地調整方位,衆人坐下皆是好馬,腳力極快,很容易便進入了清淥峰腹地。
衆人在一塊空地停下來,周圍是一片漆黑。
若雪拿着羊皮卷一時也不知該往哪走,試探性地建議道:“不如——咱們先在這兒稍作休息,先生個火取暖,補充一下乾糧吧?”
“不能生火!”蘇苓和陵煙同時出聲制止道。
話一出口,蘇苓便有些後悔。電光火花之間,陵煙的目光向蘇苓射來,裡面有震驚、難以置信、不解、思念、甚至是驚喜與留戀。蘇苓很快愧疚地低下頭去,陵煙的眸子一瞬間黯了下去。
提議被拒絕,若雪未看到蘇苓與陵煙之間的暗流涌動,不解問道:“將軍認爲有何不妥?”
陵煙回神,很快收斂了思緒,“在下不才,曾到過這清淥峰。”說到這裡,他看了蘇苓一眼,繼續道,“這古林中猛獸常年不見日光,與尋常獸類不一樣,見了火光反而會使它們興奮,激發獸性,若是野獸尋光聚集,恐一時難以應付。”
聽了陵煙的解釋,若雪點了點頭,將手中羊皮卷交給將軍藍翎。
若雪穿着羊皮小靴,踏了踏地上厚厚的樹葉,用手扒開葉子,找出一株極小的綠草來。
見到那綠色的小草,蘇苓眸色一跳,那分明是一株空谷玉蘭。
若雪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在食指上一刀劃下去,殷紅的血珠冒出來,若雪將其塗在那株空谷玉蘭上。那空谷玉蘭垂頭接了血珠,很快將血珠吸收乾淨,顫了一顫,猛然爆發一片白光,白光消失後空谷玉蘭靜靜地垂立在那裡,通體□□浮現白色,在一片漆黑的墨色下呈現着淡淡的光輝。
南疆異術本就多而玄妙,衆人對此情景並無太大驚訝。唯有蘇苓見過比這更詭異的場景,蘇苓在想,這些空谷玉蘭不知道和黃昏谷的那些空谷玉蘭有沒有關係?那他們要去的地方又是否與黃昏獸芳華獸有沒有牽連呢?
做完這一切,若雪說道:“我們順着這類空谷玉蘭指示的方向走,就一定能找到龍脈所在的地方。”
原來是要找龍脈所在的地方,蘇苓否定了剛剛的想法,應該和黃昏谷沒關係。她上次去的時候沒有發覺什麼地方和龍脈有關聯。
“有勞國主。”其他兩位國主拱手一禮道謝。
若雪不甚在意,率先和藍翎將軍走在前列開路,墨離和陵煙跟上走在中間,蘇苓和風澗溪斷後。
不知走了多久,衆人在濃墨般的黑山古林內,藉着一路上空谷玉蘭微弱的光芒,停在一處山洞口。
從洞口望去,這洞內漆黑一片,沿洞口有一潭水,水面反射着粼光,聽洞內滴水的聲音傳來,應是頗深。
衆人在洞口停下,略作修整,吃了點攜帶的乾糧補充好體力。
藍翎掏出火摺子,吹亮,照耀衆人前行。
一路前行,衆人發覺這洞人工挖掘的痕跡甚重,彷彿整個山體已經被掏空了,順着階梯螺旋下去,由一間又一間的耳室、石房、闊廳組成,中間唯留一頗碩大的石柱擎着。
有的耳室衆人推門進去,看到的是滿地灰塵,估計已是久無人煙。
但地上留在那裡乾涸了的腳印卻確確實實地表明這裡不是從來沒有人來過。
衆人再往下,視線突然豁然開朗起來。
連着鏤空的三層高架大廳,西面是一個巨大豁口,巨浪的瀑布從上傾瀉而下;看到這番景象,若雪與藍翎對視一眼,瞬間猜測,這裡是南疆的聖湖?
高高的牆壁上燃着不滅的燈燭,衆人一剎被這瞬間的明亮刺疼了雙眼,皆是疑問浮上心際,到底是誰在這裡?
墨離伸手蘸了燈盞中的燈油,細細一捻,發出淡淡的幽香,墨離開口,斷定道:“是龍油。”
“不錯。”風澗溪看到墨離的動作,也確定了他的說法。又接着提醒大家道:“你們看自這大廳的結構像什麼?”
衆人同時反應過來,“是——龍”就要脫口而出,但是又突然屏住氣息,巨大的疑問席捲而來,“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
蘇苓見到那洞口的水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襲來,曾經落水的那種恐懼幽幽地縈繞着她,蘇苓晃了晃頭防止自己暈過去。
風澗溪及時伸手將蘇苓攬在懷裡,見她異樣問她怎麼了,蘇苓強撐住意識,咬了一下舌尖,恢復些許清明:“陛下——快走——燈燭有毒——”
話未說完,蘇苓便徹底暈了過去。其他人一聽,皆是面色大變,趕緊退出這個山洞。
蘇苓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那些又像是幻覺。
蘇苓夢見自己還是很小的時候就到過昨晚去的那個山洞,她的身邊坐着一個美人,與她現在的模樣十分相似,特別是額際那粒硃砂痣,若不是女子眼中那般死寂的荒涼,蘇苓幾乎以爲這個人就是自己。
蘇苓猜到這個人——是她娘。可她爲什麼會去那個地方呢?蘇苓想不明白,最後女子把小蘇苓推進了水中,一直推一直推,無論蘇苓怎麼掙扎怎麼哭泣,她抓住她的手一直哭一直嗆水一直求饒都沒有用,女子的臉色只有猙獰與冷漠,直到最後小蘇苓陷入了昏迷。
蘇苓醒來,風澗溪領着小李子進來,風澗溪已經穿戴好了他正御的衣冠。
小李子手中捧着華麗的后妃服侍,蘇苓擡眼看向風澗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