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快要生了,我越來越害怕,害怕自己生出來的是怪物。
人、妖、鬼融合的血脈,到底是什麼?
如果是怪物,我真的能接受嗎?真的能跟我媽一樣,將這個孩子獨自撫養長大嗎?
“臭丫頭,一眨眼你就要做母親了,我都要做舅舅了,時間過得真快啊。”胡三繼續往嘴裡塞薯片,我朝着他擺了擺手,“胡三,你再吃這種垃圾食品,很快又會成爲一個大肉球。”
胡三白了我一眼,不高興的說,“咱媽給我買的,我不吃幹啥,要是過期了多浪費!”
艱難的靠在牀上,肚子裡的寶寶壓得我喘不過來氣。胡三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繼續吃薯片。
“胡三,你想說什麼?”
“沒事,只是突然想到牧藏沒有這個福氣,看到你生兒育女,怪可惜的。”
心中一痛,隨即垂下了眼睛。
“我已經去妖界安排好了,一旦你要生產,直接就送到妖界巫醫那裡。巫醫爲你接生,你不會有事。”
我點了點頭,卻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年關將近,我媽又忙着置備年貨,我肚子大了行動不便,阿婷休假的時候,偶爾會過來幫幫我媽。陸離也會去幫忙,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會跑的沒影,倒是我每天吃飯的時候會準時出現。
大年三十,我們正聚在一起吃年夜飯,我媽做了好多好吃的,我也只能看看而已。
胡三像是故意的,每吃一口總要得意的看我一眼,似乎是在炫耀他能吃好吃的,我吃不上。我瞪了他好幾眼,他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收斂。
“小沫,等你生了以後,媽媽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嗯,謝謝媽。”看着我媽吃飯,看着看着,突然肚子一陣一陣的絞痛,本想忍着等到吃完年夜飯,但是肚子疼的我只能不住的吸氣。
“小沫,怎麼了?”陸離看出了我的不對勁,立即抓着我的肩膀問。我搖了搖頭,咬着牙說,“沒事,你們吃飯吧,我先回去躺一會兒。”
不過說了兩句話,額頭上一直在冒冷汗,肚子一陣一陣的抽痛。
“要生了。”我媽立即放下筷子,過來扶我,“快點把小沫抱到牀上,我去打急救電話。”
“小沫必須去妖界。”不知道什麼時候胡三已經變成了人形,抓着我媽手腕說,“人間沒有辦法接生,你別擔心,我帶臭丫頭去妖界。等到孩子生出來,我一定把她們母子給你好好帶出來。”
我媽頓時慌了手腳,“胡三,我……我就小沫一個女兒,你可不能讓小沫出事啊。”
“臭丫頭不會有事。”胡三一字一句的說,像是在許諾。
我疼的不住哀叫,想要寬慰我媽兩句,卻被疼痛撕扯着。胡三二話沒說,就將我抱起來,指揮着陸離說,“讓媽給收拾一點衣服之類的,你送到妖界巫醫那裡。”
陸離本想說點什麼,但是胡三根本就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抱着我就跑了。
我能感覺到風在耳邊呼呼地颳着,周圍的景物在迅速倒退,胡三的心跳聲平穩有力,讓我安心不少。
“臭丫頭,你聽好了,生孩子的時候不能失去意識。你不能被肚子裡的小怪物吞噬,更不能出事。”胡三的話帶着幾分凝重,而我肚子疼的撕心裂肺,也沒有來得及想想胡三的話裡究竟是什麼意思。
“婆婆,臭丫頭要生了!”耳邊的風聲終於停了下來,只剩下胡三急促的喘息聲。
“這麼快?”
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有些嗡嗡地響着,讓我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聽過。
“胡三,我痛!”我緊緊的抓着胡三的手臂,大聲的嚎哭着,“我害怕,胡三救我!”
“臭丫頭,別怕,有婆婆在,你不會有事的。”
“胡三……胡三……”身體被放到了牀上,我一直抓着胡三,生怕他跑了,“胡三你別走,我害怕!”
“我不走,我不走。臭丫頭,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陪你。”
死死的抓着胡三的手臂,肚子疼的我忍不住大哭。
耳邊傳來很多聲音,細細小小的,像是在爭論,又像是在普通的交談。
“小怪物要出生了!小怪物要出生了!”
隱隱約約聽到很多人在喊這一句,聲音從四面八方朝着我涌過來,我卻不知道這些聲音是誰發出來了。
“胡三,快點來幫忙!”蒼老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胡三輕聲安慰我,“臭丫頭,我就在這裡,哪裡也不去。我會幫你把孩子生出來,你不用害怕。”
“我痛!胡三,我痛!”除了這一句我想不出來要叫什麼,死死的抓住手裡能抓到的,絲毫不敢放開。我怕我一放開,自己就會被拋棄。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小,眼前越來越黑暗,彷彿一瞬間就置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深淵中。
“媽媽!”
有人小聲的在叫着,聲音細細的,小小的。
“媽媽,我在這裡,快來救救我!”
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是誰,你是誰?”我朝着黑暗的深淵大聲的叫着,“誰是你媽媽,你倒是快點出來。”
小聲的抽泣聲隱隱的傳來,奶聲奶氣的聲音帶着哭腔,“媽媽,救我!救我!”
“你在哪裡,怎麼才能救你?”我被這些聲音叫的有些慌亂,究竟是誰在叫我媽媽,是誰在向我求救?
疼痛侵入了四肢百骸,猶如千萬只螞蟻在骨頭裡啃咬,我撓着身上,卻怎麼也沒有辦法將這些疼痛從我的身體裡驅趕走。
“臭丫頭,你挺住,孩子就快出來了,你挺住!”有人在我耳邊鼓勵我,肚子疼的讓我放聲大叫,狠狠的抓住了身邊一切能抓住的,抓到了就往嘴裡塞。死死的咬住了被我塞到嘴裡的東西,很快就有血腥味在口中瀰漫,似乎有人在我耳邊呼痛,繼而又消失了。
“肚子用力!”蒼老的聲音在一旁指揮,讓我忽視不了她的存在。鼻尖縈繞着濃重的血腥味,猛然回過神來,原來我是在生孩子,不是置身黑暗的深淵,也沒有什麼孩子在跟我求救。方纔的一切好像就是一個夢,一個我臆想出來的夢。
腦袋也跟着身體嗡嗡的疼,突然聽到一聲驚歎聲:“果然是個怪物啊!”
我心裡一驚,忙掙扎着擡起頭來看,高高隆起的肚子絲毫沒有消下去的跡象,但血腥氣越來越重。這時候胡三才把我一直咬在嘴裡的手給抽回去,瞥到他手腕上有血溢出,應該是被我咬出來的。
“是……是怪物?”我哆哆嗦嗦的問。
“嘖,氣性挺大,聽到說是怪物,伸出來的蹄子又縮了回去。”巫醫的眼睛放着光,讓人心裡害怕。
“是……是蹄子?不是嬰兒,是怪物?”我有些不敢相信,即便之前想過孩子可能是怪物,但是到了這個時候,我極其的期望這個孩子是人類,而不是怪物。
“啊——”肚子裡一陣翻攪,疼的我全身都冒冷汗,重重的躺會牀上,不住的嘶叫。身上的汗就跟水一樣往下流,我甚至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已經不是我的了。
我在牀上艱難的翻滾,旁邊的胡三一個勁的叨叨,“臭丫頭,你挺住啊,就快生出來了!”
剛剛明明出來一個蹄子,怎麼就又縮回去了!這是想在我肚子裡過一輩子,不出來的節奏嗎?
小祖宗,你媽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求求你快點出來吧,我再也不想生孩子了!
然而肚子裡的小崽子並沒有給我太多猶豫的時間,因爲他又在肚子裡翻騰起來。意識一次一次被疼痛脫離了我的身體,隨即又被疼痛拉了回來。身上的汗幹了溼,溼幹,已經不知道重複循環了多少次。
整個世界似乎都變成了灰色,我甚至覺得我快要死了,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哭聲,嘹亮又幹脆。
“生了,生了!”
胡三欣喜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灰色的世界漸漸的黯淡下去,變成了黑色。
我是被餓醒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自己是餓的前胸貼後背。醒來的時候發現整個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胡三不在,巫醫也不在,就連陸離也沒有出現。
我動了動手腳,發生身上的疼痛感已經不見了,曾高高隆起的肚子也消失了,空氣裡連一絲一毫的血腥氣都沒有。我下了牀,只覺得身輕如燕,懷孕時候的不便早已經消失了,我掀開了寬大的衣服,發現肚皮也沒有絲毫的異樣,依舊緊緻,完全不像是生過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呢?
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巫醫說我生的是怪物,難道……
我跌跌撞撞的朝着外面衝過去,打開門就被外面的景象嚇呆了、
“媽媽!”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搖搖晃晃的朝着我跑過來,看樣子似乎是三四歲大的樣子。她衝了過來,抱住了我的腿,仰着頭,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直愣愣的盯着我,嫣紅的小嘴脣一張一合,“媽媽,抱!”
我茫然的看着一旁全身毛都炸起來的胡三,又看了看坐在石墩上樂呵呵的巫醫,整個大腦瞬間就空白了。
這是什麼狀況,我的孩子呢,這個叫我媽媽、的孩子是誰的?
“臭丫頭,你生出來的怪物就是個小惡魔!”胡三吹鬍子瞪眼的嚷嚷,雪白的狐狸毛髒兮兮的,似乎是在泥潭裡滾了幾圈。
我呆呆的看着抱着我小腿的孩子,哆哆嗦嗦的問,“這……這是我生的?”
“媽媽,抱抱!”黑瞳黑髮的孩子朝着我張開了小小的雙手,我似乎被蠱惑了,蹲下身就把她抱在懷裡。小小的手樓上了我的脖子,心裡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升起。
骨肉連心,血脈相連,大抵就是這個感覺,這種親近的,讓人貪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