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似乎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有陽光開始透進來。風停了,巨大的垃圾站安靜的出奇,我看到好多小動物都朝着一個地方跑去。
眼前所有的景象開始坍塌,陸離一直抱着我,才讓我沒有摔倒。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發現我們已經置身在開滿油菜花的地方。沒有章玟,只有章琦、我和陸離。
看着面前的景象,隱隱記得這是章琦的奶奶家,往前走不了多久,就是村子。
我和章琦面面相覷,章琦愣了半天才說,“去我小時候住的地方看看吧?”
章琦也沒有理會我和陸離有沒有答應,直接就朝着村裡走去。
還沒有走到章琦奶奶的家就聽到似曾相識的聲音:“快看,章琦那個傻子又在對着空氣說話。”
“就是,上次她還在學校說她有個妹妹叫章玟呢!”
“章琦是個小騙子,我回家問我奶奶了,章琦的媽就生了她一個。”
這些看起來年紀小小的孩子,說出來的話卻跟刀子一樣。章琦也沒有理會,徑直去了院子裡,蹲在那個年幼的章琦跟前。
因爲距離有些遠,完全沒有聽見章琦和年幼的自己說了什麼。只見這個世界開始慢慢變暗,年幼的章琦也好,長大了的章琦也好,她們都轉過臉來對着我的陸離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哪個笑究竟代表着什麼意思。
正在我琢磨的時候,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我是被陸離叫醒的,醒來的時候發現臉上都是淚,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被感動的。但我想了想,不論是在章玟的世界裡,還是在章琦的回憶裡,我似乎都沒有什麼感動。
“我們……回來了?”
我哆嗦着問陸離,對於章玟要將我們留在垃圾站還是心有餘悸的。我不知道當時章琦抱住章玟的時候對她說了什麼,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從垃圾站轉到了章琦的回憶裡。
“回來了,以後不要再冒這樣的險了,好嗎?”
我看着陸離擔憂的神色,點了點頭,隨即抓着他的衣袖問,“章琦不會有事吧?”
陸離的臉色很奇妙,似乎是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摸着我的頭說,“沒有人受傷。”
吃了陸離給我煮的早餐,立即匆匆的去了公司,我必須要確定章琦平安無事。
衝到辦公室的時候,邱澤竟然也在,他背上的那隻女鬼已經不見了。只見他眉飛色舞的在同章琦說話,“這是我朋友從美國寄回來的,據說效果特別好。”
“真的嗎?但是我臉上的痘痘已經開始慢慢的好了,怎麼辦呢?這些東西似乎用不着了。”章琦笑的詭異,跟以前的章琦一點都不一樣。
邱澤的笑容僵在嘴角,隨即又撓着頭髮笑着說,“那就下一次用吧。”
章琦一陣冷笑,“下一次?你還詛咒我會再長一次痘痘,再毀容一次?你究竟是安的什麼心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一意思啊?讓我洗頭我就得洗頭啊,讓我塗藥我就得塗藥啊!”章琦的臉異常的黑,冷冷的說,“邱澤,你是不是看上了我是老闆女兒的身份,想做個倒插門啊?你不就是看上了我們家錢嗎,這麼獻殷勤就以爲我會想一般的女人一樣愛上你啊,你也不拿個鏡子照一照,你是什麼東西!”
邱澤鬧了個大紅臉,迅速的看了我一眼,抱着那些瓶子就低着頭匆匆的離開了我們辦公室。
小吳似笑非笑的看着章琦說,“章琦你好歹也給邱澤一點面子,一個公司的,何必呢?”
“我給他面子,誰給我面子啊!”
“章琦,一大早的你吃槍藥了!”小吳臉上掛不住,說了這麼一句,就回到桌前繼續摸魚了。
我盯着章琦看了幾遍,總覺得她不是我之前認識的章琦。立即回到座位上,趕緊收拾一下,準備改圖。
就在我擡頭的那一刻,我看到章琦轉頭對着我詭異一笑,那笑容像極了當時趴在章琦背上那隻女鬼的笑容。
我心裡一驚,莫不是昨天章琦沒有回來,回來的是——章玟?
爲了證實這個猜想,我一直在觀察章琦。
做效果圖做了多年的章琦突然就不會做效果圖了,不怎麼跟公司裡的男同事搭話的章琦,現在在男人的堆裡如魚得水,只是單單的冷落了邱澤。
而我更加肯定了,現在住在章琦體內的就是章玟!
中午吃飯的時候邱澤唉聲嘆氣,他說,“顧小沫,你們女人是不是都這麼善變啊。本來玩的好好的,說變臉就變臉,那天給她送東西,說話還說的那麼難聽。”
“你也別太在意了。”
“我也不想在意啊,也不知道誰傳的,公司上下都在說我爲了公司的財產勾搭老闆的女兒呢!”
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邱澤,要不咱辭職吧。”
“怎麼了,你要辭職?”
我點了點頭,“我覺得在這裡待下去沒意思,也沒有什麼前途,不如我們換一家公司實習吧。”
“哎,現在想賴在這裡都不行了,我現在被公司的同事排擠着呢。誰見到我都要擠兌我一下,也只有你敢跟我坐在一起吃飯了。”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誰讓咱是校友呢,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我相信你,你纔不是那樣的人呢!”
邱澤皮笑肉不笑的說,“那我謝謝你啊!”
“你是得謝謝我啊,不然誰中午肯跟你一起吃飯啊。”
邱澤白了我一眼,隨即問,“顧小沫,我讓我哥們在美國*的洗髮水和祛痘產品丟了也怪浪費的,不如給你吧。”
“得,你留着,等你去了下一家公司,說不定就遇到了你喜歡的妹子。到時候就省的再花錢買了,直接送給她吧。”
“那多不好,給喜歡的女神送別人不要的東西。”
“那你留着自己用不是也挺好的?”
“那倒是。”邱澤看了我一眼問,“什麼時候辭職啊?”
“快了……快了……”
在我和邱澤談完的第二天,這貨就辭職不來了。說是在實習期,不需要提前一個月遞交辭職報告。
我也知道是什麼原因,公司上下都在用‘邱澤爲了勾引老闆女兒無所不用其極’來擠兌他,還有各種惡作劇。邱澤受不了就逃了,連半個月的工資都沒要。
而很快,流言就到了我的身上,我也開始受到邱澤經歷過的擠兌。
上個廁所都能被反鎖在廁所中,直到把鎖撬開才得以脫身。出來以後就看到披着章琦這張皮的章玟靠在門邊上朝着我笑着說,“還以爲你會在裡面多待一段時間呢。”
“章琦沒有回來。”
“是啊,她甘願替我留在垃圾站裡。怎麼,你心疼了?”
“那也只是她選擇,跟我沒有關係。我會盡快離職,你不是真正章琦的這個秘密將永遠的埋葬起來。”
她一陣冷笑,隨即轉身離開,似乎站在這裡只是爲了讓我確認她的身體裡住着的並不是真正的章琦,如此而已。
手上的幾套方案做完,我就離職了。而那一隻找替身的鬼在離職前我也沒有見過,大概真的是被王新宇教授收拾了。
我也開始明白當時在垃圾站章琦抱住章玟的時候,章琦究竟做了什麼才讓章玟怒意消退。當時章琦就決定代替章玟留在垃圾站,讓章玟來人間了。也明白了在章琦的回憶裡,她與年幼的章琦看着我和陸離那個微笑究竟是什麼意思。
告別,那是章琦在同我告別。只是當時我沒有明白,還以爲只要醒過來,我依舊能見到她。
沒有誰預料到,那是我和章琦的最後一面。她沒有同父母親告別,也沒有同別的同事告別,就那樣默默的留在了被人們遺忘的世界。
失去了工作,也不能回家,租住的房子被退了,我搬到了陸離的家裡。
天氣越來越冷,好在陸離的家裡有暖氣,冬天過的也沒有那麼艱難。再過一段時間就是新年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回去陪我媽過新年。
雖然渴望與母親團聚,但是我更懼怕自己會給我媽帶來災難。更何況,我根本不知道我肚子裡的這個小崽子是福是禍,來的是不是時候。
我太弱小,弱小的只能拖累身邊的人。我已經失去姥姥了,再也不能失去我媽。如果連我媽都不在了,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思?
即便有了腹中骨肉,沒有了我媽,我也了無生趣。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羣,車如流水,誰知道先到來的是明天還是死亡。
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章琦是對人生無望所以放棄了往後的人生,還是爲了救我和陸離,犧牲了自己。
無論原因是什麼,我都不可能知道了。在遺忘之城中,章琦不會給我傳遞出任何信息,也不會告訴我是爲了什麼而放棄自己的人生。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但也好像都變了。
眼看年關越來越近,而我的肚子雖然沒有大起來,可是我經常能聽到肚子裡的流水聲。躺在牀上的時候,似乎能感覺到肚子裡有一條小小的魚在水中歡快的游來游去。
陸離經常將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彷彿是感覺裡頭東西的存在,有的時候他的嘴角會掛上微笑,有的時候又緊蹙眉頭。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愛我的丈夫,以及被期待着來到世界上的孩子。可每當夜深人靜,被噩夢驚醒的時候,我總會琢磨着那隻叫做瓔珞的女鬼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沒有看到瓔珞的結局,我總不放心,提心吊膽的在陸離身邊,生怕她哪天蹦出來,奪走我這個看似幸福的生活。
“準備回去吧?”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件衣服,我轉頭看着給我披衣的陸離也猜到他是什麼意思。
再過幾天就是新年,每年這個時候我媽就開始準備年貨,想必今年也在忙着準備。
我轉頭繼續看向窗外的馬路,輕聲說,“也許不見纔是最好的。”
“小沫,今年我陪你回去吧。”
“回去又怎麼樣?短暫相聚,不還是要分開?陸離,我不過才二十多歲,還有很多年華,應該還有激情的。爲什麼不過短短兩年,我的世界就變成了這樣?經歷了生離死別,經歷了那麼多無能爲力的事情,這兩年過的像是兩個世紀。陸離,我覺得累了,活着很累,愛你也很累。”我垂着眼,不想讓眼淚掉下來,“陸離,我們分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