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將大地籠罩了,黑色的夜幕上有幾顆星星眨巴眨巴的閃耀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統治着夜。
揚州城北面沒多遠就是一座大山,雖然向陽,但是草木繁雜,溼氣沖人,當年此地是城西軍營埋葬死士以及當地死囚的亂墳崗,幾年前,官府將此地重新修葺,並責令成爲墳山。
一黑影穩步如梭,行走在一處墳坡上。寂靜的黑夜,在腳踩出的沙沙聲裡,時不時能聽到重重的喘氣聲。那黑影在一塊塊墓碑間來回走過,有時還會彎下身子,抓起一把墳土,湊近鼻子嗅了嗅,不滿意的一甩手,將抓起的墳土灑了回去,似乎是在找東西,如此循環了好多次。
突然,黑影在某塊墓碑前停了下來,在重複了之前的動作後,顫抖的右手,電光火石般劈向了那塊墓碑。瞬間,墓碑頂端被削去了一個大角。他停了下來,稍做休息後,又開始行動起來。
顯然,在如此折騰後,黑影步子亂了許多,速度也是刻意的在維持,喘氣聲也越來越響,感覺像是這片墳山的‘人’正按着統一的節奏一起呼吸。
終於,峰迴路轉,黑影在另一片墳坡裡,心滿的蹲了下來,雙手插進了墓土裡,再抽出,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舒坦。他跪趴在墓土上,鼻子都已經緊貼在墳土上了,使勁的嗅了嗅,一副享受滿足的樣子。
隨後,原本緩和了點的臉瞬間變得凶神惡煞,微張着嘴,露出四顆尖尖的獠牙,雙手的指爪瘋長,跪倒半直着腰,雙手死勁的刨着墓土。
咯吱——
刮到棺材的聲響,讓黑影觸電般停了下來,砰一聲巨響打破了周圍的死寂,棺材蓋上已有三個拳頭大小的口子。烏漆的那一抹黑,完全看不清楚他接下來在幹什麼。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只見這黑影重新站直了身體,立在墳丘間,兩朵幽綠鬼火直直盯着揚州城內,視線定格在那一片霓紅燈綠的地方,遠遠看去,似乎披上了一層朦朧的氣紗,一股神秘感油然而生。
那裡就是許家,天下最富有的許家!
此刻,揚州城已經張羅起了夜市,熙熙攘攘,好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許家的府邸設在城中偏北處,那裡自然都是世族大家的棲息地。許家雖然富貴,但子輩並不旺盛,而且鮮有男兒,就說現今,家族中風華正茂的卻是三個千金。
許家當家人大小姐許蕾;口含金湯匙出生的二小姐許琳;美色傾城傾國的三小姐許嫺兒。這個三個小姐的年紀分別是,老大十九,老二十八,老三十六。
還有奶聲奶氣的小女兒許儀兒,年僅八歲。
三年前,張梓欽從蜀地出發,肩負着間諜的任務,喬裝成普通男子屈身爲僕人潛入許家。自然,他主要調查的對象就是鼎鼎有名的許氏家族。
當今,國家看似欣欣向上,一些鼻子敏感的人已經嗅到空氣中分裂的氣息和戰爭的硝煙以及更震懾人心的末日危機。
張梓欽身爲蜀地勢力的一員,他作爲間諜蟄伏在許家,最大的原因是許家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會左右日後的戰爭。其次,據說許家是一個鬼族,擁有詭異的神器,許家府邸某處更是通往陰曹地府的鬼門關!
這個偌大、殷實的家族,表面看起來無限光鮮,看似是一株枝葉繁茂,綠茵一片的古藤大樹,卻在地底下,醞釀了一場又一場,逐漸腐爛着樹根的陰謀。
蟄伏在許家三年的張梓欽早已洞察萬事,對府裡的大大小小了如指掌,比如某某小姐的喜惡;老奶奶五雷轟頂般大發雌威的徵兆;郭姥姥那張說破了你卻還在明處強似全力頂你的小嘴;劉總管從頭到尾不會多言一句的死悶氣……
總之,張梓欽已經成功的成爲了一個察言觀色,卻還沒到見風使舵,牆頭草那程度的小人物。
張梓欽的機敏與聰慧,得到了許家大小姐的暗中賞識。大小姐需要在家族中培養能夠爲己所用的心腹,才能更好的維護好許家。因此,張梓欽秘密成爲了大小姐的幫手。
於是,張梓欽一邊監視着許家,一邊給大小姐暗地裡辦事。
張梓欽收到大小姐的密函後,便打着如廁的名號成功從許家奴僕的勞作中抽身。許家男女僕人加起來要三百多號人,劉總管的管理十分嚴格,忙中偷閒這種事一旦被發現,恐怕逃不了家法。
張梓欽趁着黑夜獨自一人往許家的後花園趕去,黑燈瞎火的在那裡和大小姐匯合。
開春之際,許家每年都會象徵性的在後院開闢出來的紅土壤園,種上一棵常青樹,象徵着許家年年繁榮昌盛,這也是許家祖先一直遺留下的規矩之一。這塊園林已經有百餘株常青樹了,同樣許家也繁榮昌盛了百年。
可這次掘土挖坑,卻發生了意外!
張梓欽偷偷貓進了園林裡,滿眼都是黑黑的重影,走近仔細辨別,全是粗壯的松樹。他也是頭一回來到這片園林,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路上,朝遠處星點的光亮走去。
只見,昏暗的燭火下,一個身穿夜行衣的人正翹首四處張望。再走近點,一瞧,是大小姐。
張梓欽見到大小姐女扮男裝,套着寬大的夜行衣,像是穿了件戲服,抿着嘴強忍住笑意,“大小姐,你咋穿成了這副模樣?”
大小姐也沒心思和張梓欽貧嘴,如月的明眸眨動了幾下,一把抓住他的手一頭栽進了松林裡。兩人走的匆忙,七轉八拐之後來到了園林偏南處,這裡的幾株松樹明顯小上了幾環。
兩人在一個土坑處停下,大小姐彎下腰,將右手中提着的燈籠往下前方靠去。只見一個臉盆口口徑、胳膊長般深的土坑,底是中間高,四周低,中央隆起的土壤形成了一錐尖。看的仔細些,那錐子土壤上,有星星點點,溼漉漉的,粘連着些液體。
大小姐彎下腰,蹲下來,將手中昏暗的瓷燈靠得更近。這下看了個底朝天,清清楚楚。
這錐子的土壤還在滋滋滲着液體,摻雜在紅土壤裡,是一種暗沉的紅。
張梓欽臉上滋出細汗,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壓着嗓子問道:“大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小姐左手撐着膝蓋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瓷燈遞給張梓欽,一手拿起一旁的鏟子,“我也不清楚,這是今日下人報上來的異狀。”
大小姐有點謹慎,卻更加的大膽,根本沒縮手縮腳,利索的輕輕用鏟子鏟去了錘子土壤一小半。剛剛將鏟子上的土壤翻在一旁,視線還沒回到錘子土壤處,大小姐就聽到張梓欽嘖了一聲,自己也一怔,頓時覺得太詭異了。
那錘子土壤被鏟去了小半個頂之後,像是打到了泉眼般,那滲出的速度快了好幾分,更爲關鍵的是,液體的顏色由暗色變成了分辨不明的血紅色。
兩人沉默不語,默契的一起繼續盯着看,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血紅色的液體冒到還離口子有一段距離時,就停止了漲幅。又沒過多久,液體往地下滲去,只留下一些稀鬆的渣滓,不過顏色相對四周的紅土壤更加妖豔詭異。
張梓欽又嘖了一聲,緊蹙着眉頭,自己不禁想起盜墓猖獗的蜀地,流傳着一個說法,下土做活的土夫子一鏟掘出來的土裡滲着血,那是倒大黴的事。
“大小姐,難道是血屍墓?”
張梓欽嗓子壓的很低,他不自然的四處一環顧,心中有點滲的慌,自己平時最怕鬼魂靈異之類的東西,黑燈瞎火的遇到這種怪事,到時跑起來都沒方向感。
大小姐微擡着頭放眼看向張梓欽,臉上浮着疑雲,“血屍墓?什麼東西?”
張梓欽也不跟大小姐囉嗦,知道她不諳人世間這類東西,解釋起來也費勁,簡明扼要的說了一句,“類似一種徵兆,對許家不利的徵兆。”
大小姐的臉不由緊繃,眯起眼,最近許家這麼不太平,半月前自己的二妹去西嶽華山遊玩時,至今杳無音訊。同時,許家的百年之交周家難逃敗落的命數。
可大小姐此刻也顧不上這麼多,自己哪容得下自家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怪事,於是招呼着張梓欽換他來挖下去。
張梓欽心中抵抗之意遍起,掘坑都掘到血坑了,在這個節骨眼上,揮着鏟子繼續挖下去,這麼毫無章法的掘坑,待會真是遇到了什麼邪門的東西,這就完了!
張梓欽接過大小姐的鏟子,立在血坑邊上,緊蹙着眉頭,額前已經滲出一排細汗,似乎仍不情願幹這活,可一掃大小姐臉上的認真以及毫無退縮之意,往手心裡吐了一口唾沫,手心一抹,操起鏟子緊咬着牙鏟了起來。
張梓欽邊翻着土,邊嘴裡輕聲嘟囔着:千萬別遇到鬼,千萬別遇到鬼……
沒鏟多少土,這血坑倒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滋滋冒血,可是每次翻在一旁的土都像是先前浸在血裡般,有一股妖嬈的鮮紅。
張梓欽硬着頭皮又挖下去了四五尺深,倘若要繼續挖深就得站進血坑裡動鏟子,他內心本來就忌諱,也不敢冒然入到血坑動土,於是立在一旁等大小姐的發話。
大小姐也是一頭霧水,本意是要讓張梓欽下坑繼續揮鏟子,可心裡也明白張梓欽的不情願,折了箇中,“梓欽,要不你在鏟三下,還沒什麼的話,那就等明日掘個底朝天。”
張梓欽無奈聳了聳肩,知道大小姐已經退了一步,那就再鏟三下,真是剷出個鬼來,那就是命!
一鏟。
兩鏟。 щшш⊙ тt kдn⊙ ¢ 〇
第三鏟時,只聽見一聲,鏟子磕到了硬物上,發出了沉悶聲!
張梓欽嚥了一大口口水,瞥了一眼一旁掌燈的大小姐,心裡暗罵了一聲,這真是鬼爺爺上動土,找死。
大小姐微俯着身子,將燈籠又壓了下去,只見血坑中露着一截黑青色。大小姐也是大膽,湊近着仔細瞧了起來,嘴中還嘀咕着,“梓欽,你覺得這是什麼?”
此刻,張梓欽握緊手中的鏟子,不自然左右一瞥四處,真是鬼影重重,恐怖如斯。心中也壓抑不住不安的恐懼。
張梓欽側着右肩蹭去了臉上流淌下來的汗珠,瞧大小姐的意思,不把這黑青色的東西挖出來仔細端詳一番是不會罷休的。張梓欽深吸一口氣,哈了一聲,強穩住略微顫抖的胳膊,揮起了鏟子。
這一挖才知道,黑青色的硬物是一個長約兩尺多的方矩,上面很平滑。粗略一估計,是塊厚約三寸多的無字石碑。
張梓欽起先滿腦子都以爲底下的是一口黑青色的石棺,可這大小尺寸,連一般的嬰兒棺都說不上。可他內心依然懸着放不下來,這狗日的無字方石碑怎麼這麼邪門,周圍的土都滲着血呢!
正當張梓欽用鏟子從石碑的一邊翻開來時,大小姐啊了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燈籠也打翻在地。
張梓欽也看的清清楚楚,無字方石碑下面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此刻正翻着白眼看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