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梓欽望了一眼水裡潛着的好幾只水猴子,而江水已經沒過自己的腳腕,此刻他心裡也是乾着急,雖然他說不上是旱鴨子,可是要和這一羣如魚般靈動的水猴子在水底嬉戲,完全是沒有懸念的。
此刻,周大雄臉面上也沒了先前的淡定,鐵青着臉,心急如焚。一旁的周小俞拉聳的站不住腳,本來就暈船,現在船沒了船底,沉在江面下,再過一會,三人必然落水。
張梓欽抹掉了臉上沾着的水猴子血液,雙眼此刻盈滿了怒意,心中更是恨不得跳入江中和這些水猴子廝殺。他雙手中,繞在指間的旋刀閃着冷冷的寒光,看哪個水猴子敢先上來捱上一刀!
江面下的水猴子似乎很聰明,知道船支持不住多久,此刻倒也顯得很有耐心,並不着急上前抓人。
眼看着小腿沒入,膝蓋也要遭殃,張梓欽又望了一眼東邊,只要再堅持個半刻時間,這些水猴子就不能撒野,只能打道回府了。可是,水猴子此刻改了心意,按耐不住內心極其巨大的渴望,圍繞在船頭,衝着張梓欽躍躍欲試。
張梓欽望了一眼船尾處,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這些水猴子都喜愛他的鮮血,反而船尾處的周小俞和周大雄那裡並沒有水猴子,只要他能夠堅持住半刻,那麼他們兩人無論如何都是安全的。
張梓欽也不猶豫,一刀又在自己的臂膀上劃了一道深口子,直往黑色衣袍上灑鮮血。隨即將大袍裹着旋刀紮成了一個團,用力甩向了東面。果真,有一半的水猴子迅速往江底一潛,直往那團大袍趕去。
張梓欽看着腳邊已經想要伸手抓他腳的水猴子,打算故技重施,正當要扯掉衣服時,右腳腳腕處被一把抓住。還沒等他罵出來,整個身體已經被扯進了江水裡。
張梓欽落水後,立馬憋住呼吸,免得被水嗆到,昏闕過去。冰冷的江水倒給他一個激靈,讓他因失血過多頭腦微脹中緩了不少。
此刻張梓欽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量直往江底扯去,雙耳發嗡的厲害,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便下潛了二三丈的距離。
張梓欽也毫無辦法,自己身手再好,也無法在水底下顯現出來。一股窒息的鈍痛伴隨着胸口的刺痛襲遍全身,咽喉的痛覺讓他不得不變得抓狂,已經無法再剋制身體的反應。
張梓欽在水中毫無頭緒的亂抓着,江底哪來的救命稻草。他強壓着即將要崩潰的神志,努力低頭往腳下看去,江底漆黑一片,黑不弄咚的。
水猴子往下拉的速度明顯緩了不少,張梓欽此刻哪還能如此清醒辨別出這種。只見他極力彎着腰,伸出握着旋刀的右手,就往右腳下用力砍去。
張梓欽也不知道砍傷了水猴子沒,反正每次都是胡亂一抹。就這樣來回幾次後,他只感到右腳一鬆,可還沒來及慶幸自己從水猴子中暫時逃脫,右肩就被撞了一下。
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撞擊,直接讓張梓欽沒憋住氣,嗆了好幾口水。張梓欽強忍着鼻腔裡的刺痛,在水底亂抓。這一抓,讓他腦子轟得炸了開來。
張梓欽只感到手中摸着了一團像砂子般柔軟的東西,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明顯是一根胳膊!頓時,他腦中一片混沌,可還是明白自己抓住手裡的絕非是水猴子的手,那胳膊涼絲絲的十分順滑,稍微一用力,還能感受到胳膊富有彈性。
張梓欽怎麼也沒想到,這根胳膊像是活的,居然反手一把伸向自己的腰!
此時,張梓欽落水也有一些時間,他現在再也憋不住氣,只感到眼前閃着星光,太陽穴脹的痛不欲生。可就在這般時候,張梓欽居然感受到有人正從他的背後,雙手抱腰,緊貼着他的身體。在水中飛舞的絲髮一點點鎖住張梓欽的脖子。
張梓欽此刻已經雙目迷離,昏昏沉沉。在隔着衣服下,他依然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冷意從後身傳來,那種冰冷絕對達到了能夠凍傷人的程度。
張梓欽再也堅持不住了,雙眼一黑,沒了意識。
陰鬱的天空,似乎是要下雨,東方的太陽已經遠離地平線,放眼看向江面,水波粼粼,泛着刺眼的金光。
張梓欽緩緩睜開雙眼,頭腦眩得厲害,滿眼重影。他試着掙扎起來,可是全身痠痛,尤其後背像是被扒了皮,稍微一張弛,就是鑽心的痛。雙手都用殘碎的布條子扎住了傷口,裸露出來的部分,被水泡得發白,皺皺的。
一旁的周大雄和周小俞本是滿臉的焦灼,一看張梓欽醒了過來,都長舒一口氣,急忙幫忙扶正。
張梓欽右看看左看看,見此二人都在,而且天昏暗的很,嘆了一口氣,“你們倆居然也沒逃過一劫。”
周大雄笑臉盈盈,不緊不慢的解釋道:“在下多虧大俠相救才能僥倖從水猴子手下逃生……”
張梓欽一看周大雄連死後也唯唯諾諾又要來大家世族的客套,忙一揮手打斷,“都死了,還客氣什麼。”
另一側的周小俞呵呵一笑,擺弄着手勢說道:“大俠,我們都沒死,我們都上北岸了。”
張梓欽一聽,就疑惑了,可仔細一看,周圍並不像傳說中地獄般黑暗昏沉,也沒有什麼鬼差和小鬼,撓了撓頭,問道:“難道我們的魂魄留在了人間?”
周大雄嗤笑一聲,依舊笑臉,一個字一個字說的有力:“大俠,我們都是活人,都沒死,**了大俠的福命。”
張梓欽用手拍了拍頭,總算緩了過來,哎呀了一聲,可依舊疑惑不解,“我明明記得我在水底被人纏住了啊?”
周大雄搖了搖頭,表示並不清楚。只是將張梓欽被水猴子拉下水後的事悉數告訴了他,原來,張梓欽一入水,瞬間船頭的水猴子一溜煙都潛入到了水裡,這下船尾的兩人安全多了。
正在兩人乾瞪眼着急張梓欽被落下水時,東邊的太陽終於升了起來。兩人祈禱着,入水不久的張梓欽能夠浮上水面。
此時船已經完全沉了下去,兩人各自持着船槳的一端,環視着水面。過了良久,兩人估摸着張梓欽已經被水猴子害死了,他的屍體必然隨着江流遠去。
他倆的位置距離北岸沒多少距離,正當要放棄上岸時,面前不遠處浮上了一個裹着紅衣的物體。
兩人一商量,雖然有點忌憚昨晚江邊的紅衣女子,但好奇心驅使他們遊近察看一番。
一靠近,一看,居然是張梓欽。兩人心中縱然有無限的悲哀,可此刻也沒有辦法,打算將他的屍首一道撈回岸上,這樣也好生給他做個墳,畢竟是救命恩人。
可哪知,一查看,張梓欽居然還活着,兩人立馬拉扯着游上北岸。
張梓欽低頭看了自己身上披着一件紅色衣衫,薄如細紗,頓時心中疑惑遍起:自己明明在江底被人纏住了,怎麼可能還有機會生還?還有這件紅色衣衫怎麼就穿在我身上了?
張梓欽一一將水中的經歷道給了周大雄和周小俞聽,只見周大雄聽罷,嘖嘖連聲,擠着眉頭,不緩不慢的說道:“恐怕是慘死在水猴子手下的紅衣女子,她因屍首終年沉在江底,導致她的魂魄無法進入六道輪迴。此次你落入水中,她極有可能是藉助你的身體,出了冰冷的江底。”
張梓欽看着周大雄說得頭頭是道,也不再多慮,沒死真是萬幸,自己心中還是萬分感謝拉他下水的水猴子,由於他貪婪成性,沒有選擇落水就吮血,否則這麼多的水猴子你一口,我一口,早就被吸乾了,哪還會沉入江底。
張梓欽站了起來,此刻除了手臂上一道比較深的傷口之外,其餘都是皮外傷。他用旋刀掘土,挖了一個小坑,隨後將身上的紅衣衫脫了下來,對摺好後,掩埋在其中。
張梓欽將另一把僅剩的旋刀也埋在其中,免得這件紅衣孤零零無伴。
清晨,從東南來的微風,吹散了江上的薄霧,柔和的拂着三人的臉面。張梓欽心中不禁想起老頭子的話,嘴前喃喃自語道:“我們都是擺渡人,助人渡過一程。”
朝陽已經高懸,張梓欽辨別了方向後,指着東南處,說道:“往前不遠處應該便是揚州渡口,那裡自然有熱茶好菜,暖房亮衣,周公子往那便是。”
周大雄雙手又一次抱拳作揖道:“今日之恩,必當永銘心底。不瞞大俠,在下此次北上,正是趕往天下首富許家,如若方便,大俠不妨隨我同去,我也能好好答謝一番。”
張梓欽一聽,這周公子居然要他同去許家,豈不會穿幫招人嫌隙,可嘴上卻不能說明,只見他擺了擺手,“在下本是人間野子,無拘無束,周公子的心意在下領了,只望周公子能做個擺渡人。”
周大雄點了點頭,心下知道眼前的人叫四方野遊,不受名利,不喜約束,自然不會願意前往世族院落。周大雄面對分別,略微有點不捨,十分鄭重的向張梓欽深深一鞠躬,“大俠,今日一別,不知何時何地才能再次邂逅。”
張梓欽見他依舊改不了禮數的約成,面露笑意的抱了拳,告辭道:“有道是有緣之人必千里來相會,周公子多多保重。”
周大雄再看去,張梓欽的身影依然在十丈開外,嘴角的笑容忽斂,此刻銳利的雙眸,一點點將暖意剔除,滿目是一種深邃的黑暗。隨後兩人一道趕往揚州渡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