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忙碌的家活,由於二小姐猝然長逝變得更加手頭無措。算是託了二小姐的‘福’,每個下人都很忙,因此張梓欽的遲到也沒被人發現。很大一批人被召來安排二小姐的後事,趕工喪衣,白布,將許家的裝飾都變成了白色。
張梓欽在柴房,劈柴燒火,也少了走動。他聽說顏老太太、大小姐和三小姐她們冒着大雨前往五道廟報廟,捧着香、酒、紙錢的小簸箕祭祀神鬼。
回來的時候,正好雨停了,外出請大夫的劉總管也在之後趕上回府。二小姐的喪事有的讓主子、下人們忙活了。報喪的人都早趕了回來,鄉親鄰里都帶着燒紙前來弔唁。
張梓欽是一個下人,也不好無緣無故去靈堂。估計大小姐伏在那守靈,在這裡的他能隱隱約約能聽到哀樂聲和哭啼聲,此時的許家看似比往常熱鬧,可卻籠罩了一層濃厚的死亡和悲傷。
天色暗了下來,由於那場大雨,西邊的月亮終於下了舞臺,太陽揚眉吐氣,可轉眼間,已在西邊的太陽也要摸黑下場了。張梓欽擡頭望着雨後的藍天,風捲殘雲,想必今晚的夜空一片清明,滿天星斗。
張梓欽懶懶散散劈了一下午的木頭,天黑後便往自己的屋子裡跑。回到屋子,大超已經幹活去了。許家這個安排倒蠻貼合下人需求的,名義上兩人一個屋子,其實都是一個人單處。這倒方便了他這種要時時幹別的事情的人。
張梓欽剛坐下來,打算好好洗洗,然後去廚房吃點剩菜剩飯來。門外就一個黑影閃過,瞧那身影像極了浣浣。他連鞋子都懶得穿,光着腳丫,提着鞋子出了門。
張梓欽心想:大小姐忙着在守靈,浣浣此行邀自己出去,這是要有什麼新動作麼?還是兩人在夜裡幽會……
張梓欽追了出去,瞧見浣浣藏在陰影裡,看到他出來後,一躍上了屋頂。見她這麼神秘,也一躍跟了上去。
浣浣坐在屋頂上,張梓欽赤着腳,提着鞋子坐在一旁。見浣浣擡頭望着棋佈星羅的星空,抓了抓小腿的癢,笑嘻嘻的說道:“你不會是讓我陪你看星星的吧?”
“逝去的人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來注視着地上的親友……”
張梓欽啊了一聲,聽到浣浣自言自語着,側着頭看着她。她的髮絲在微風下拂動着,那張側臉讓人看起來總以爲她在淺淺的笑。
浣浣瞥了張梓欽一眼,皺着鼻子,輕聲道:“你能把鞋子穿上麼?”
張梓欽倒沒多想什麼,就坐在屋頂上看個星星,穿上脫下都覺得麻煩,有點不解“難道有臭味麼?”
浣浣點了點頭,手指又向張梓欽指了指,他立刻意識到,風從自己這吹向她那,他是絕對聞不到腳臭的。張梓欽馬上將鞋子穿上了腳,由於今天太匆忙,鞋子穿的是昨晚的,再加上下午又幹了這麼多的體力活,腳汗出的真是酣暢淋漓啊。
“你找我有什麼事麼?”張梓欽知道大小姐忙着守靈,再說許家的隱患暫時也不存在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召集兩人,除非又發生了什麼詭異的事。
“想讓你跟我走一趟。”浣浣扭着頭看着張梓欽。
兩人本來就坐的蠻近,她這麼看過來,說的聲音又這麼細聲細氣,頓時氛圍十分微妙。
張梓欽有點結巴,心裡還是蠻害羞的,這是要星下幽會麼?看來是昨晚北山捨身相救,英雄救美人,打動了她。
浣浣瞧張梓欽一臉的遐想,瞬間噗哧笑了起來。
張梓欽立刻反應過來,暗想道:這個小姑娘肯定又在耍我。於是便惡狠狠看向她,她笑靨如花,明眸皓齒,自己一時居然忘了用語言反擊。
再看去浣浣已經立在了屋檐角上,張梓欽站了起來,卻提不起勁,“沒事的話,我下去了。”
“你不願意跟我走一遭麼?”浣浣側過臉問道。
張梓欽在浣浣的側臉上看到了認真,心裡明白她可能真有什麼事情要做,“去哪?”
“收屍——”
張梓欽望着浣浣一躍而去的身影,即將消散在夜幕下,心裡莫名有一股不安,又有點衝動:大半夜的收什麼屍,北山涌出來的屍羣不是一個不剩都被幹掉了啊。一個姑娘,怎麼膽子比狗都大,都說謀權篡位的人狗膽包天,這姑娘半夜收屍,上輩子是閻王爺的親戚吧。
張梓欽沒細想,跟了上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浣浣一起同屍體幽會了,再說她來找自己,大男人的怎麼可以拒絕!所以他就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浣浣的速度明顯是刻意緩下來的,不然她那一閃一閃的跳躍,烏漆抹黑的四周,張梓欽怎麼追都追不上。他趕了上去,並在一排。這方向,是往城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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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梓欽也沒開口問此行到底是收什麼屍,在哪裡,到頭浣浣自然會說明緣由。
今晚城裡的夜市要冷淡的多,畢竟今日城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又死了這麼多的人,驚嚇之餘,哪還敢出來快活一番。連賭莊和妓院這一條大街都人煙稀少,經營慘淡,怎還企望城裡他處?
兩人走在了一條小巷子裡,浣浣在前,他在後。這裡已經很靠城南,一般人家都熄燈入睡了。因此基本沒了光亮,由於下雨,巷子裡溼漉漉的,有不少的積水。
俗話說的好,月在前,亮者水窪;月在後,暗者坑窪。老古人的話還是很實用的,這不就讓兩人少踩了幾腳水。
行進間,張梓欽聽到了幾聲貓叫。很悽慘的那種,張梓欽聽別人說過,貓和狗在晚上看到鬼魂就會豎在那哭,而且哭聲十分的悽慘。城裡白天剛發生了這事,他總覺得這夜晚也不太平。
長腦子的都早窩在家裡暖被子了,爲難了他這個忙活一下午後又來陪隨的人。
巷子上的瓦片發着細微的咯吱聲,從張梓欽身邊掠過。張梓欽看向浣浣,她也停了下來,警覺着飛檐上的風吹草動。那聲音在浣浣前方停了下來,兩人都朝那個方向看去。
霎那,從上面飛下一個黑影。張梓欽已經衝了上前,浣浣手裡握着那把閃着銀光的匕首。
嘶嘶——
一隻健碩的黑貓立着汗毛,伏着作出攻擊狀,它那雙發亮的眼睛,一隻橙色,一隻淡綠色。
浣浣一把緩住張梓欽,讓他往後靠。兩人就硬生生被這一隻黑毛給擋住了去路,從巷子裡重新折了出來。
“怎麼就被一隻黑貓給嚇跑了?還說出來收屍?”張梓欽明顯有點氣不過,心裡想着:那隻黑貓居然如此囂張,發春的季節不好好去找對象,擋了老子的去路還發狂。
“那可不是一直普通的黑貓,你剛纔瞧見它那雙眼睛了麼?”浣浣擡頭看着四周的建築。
“怎麼了?不就兩隻眼睛兩種顏色麼?”張梓欽對貓一向沒好感,據說貓和狐狸一樣都具有靈性。
“那是一雙陰陽眼!”浣浣轉過身來,看着張梓欽說的很認真。
張梓欽一聽陰陽眼,又是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再加上浣浣此時嚴肅的神情,就啞口不再多說什麼了。他看着浣浣四處擡頭觀察着四周的房屋,她剛說了一半,就沒在繼續說下去。
張梓欽也不着急,出於聽到那隻黑貓的事有點新奇,於是就往剛纔出來的巷子裡一望。真是嚇得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漆黑的巷子裡此時滿是閃着光的星星點點。
張梓欽忙別過頭不再看,浣浣瞧他有點不自在,問他咋回事了。
張梓欽指了指巷子,浣浣扭過頭望了一眼幽深的巷子,裡面烏黑一片,和剛纔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張梓欽也不好多說,只見浣浣一躍上了屋檐,也便跟着上去。她在夜色裡環顧了四周,確定方向後就飛躍了起來。
由於巷子被黑貓霸佔,倒也沒心思去找其他路,兩人上了屋頂,直奔而去。可沒趕多少路,張梓欽發現他的身後左右兩邊,都有好幾個黑影穿梭着,像是在跟蹤他們。
張梓欽和浣浣加快了腳步,可是由於屋頂溼滑,他不敢太快,因此和浣浣之間的距離拉了開來。浣浣在前面的身影若隱若現,可張梓欽身後跟蹤的幾個黑影死死咬住他不放。
張梓欽瞬間又感受到自己今晚此行的作用了,浣浣完全就是想拉個墊背來擋人的!
這幾個黑影尾隨的如此暴露,完全沒有把張梓欽放在眼裡的意思。張梓欽也沒被他們具有挑釁意味的追蹤亂了方寸,先不管,還是追上浣浣再說。
於是心一橫,速度提了上來,可沒跨出多遠,腳一滑就摔了下去。
張梓欽忙擺正身體,雙腿一彎安全落地。他閃身靠在牆上輕喘了幾口氣:這下壞了,先不說浣浣有沒有意識到我沒跟上。眼前這個情況,那幾個黑影肯定要停下來收拾落單的我,畢竟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張梓欽屏着氣息,立着雙耳,仔細辯聽着四周的聲音。此時夜晚寂靜,腳踩瓦片發出的咯吱聲想聽不到也難。他根據聲音,大致猜測出了這幾個黑影的方位。
張梓欽靠着牆的屋子上有兩個,對面伏下身子的至少也有兩個。此刻,聽到頭上的兩個已經離自己很近了,只要他們一探頭就能發現自己。張梓欽也是奇怪,他們至少四個人怎麼此時卻如此的謹慎。
張梓欽想了應對的方案,趁他們下來之際,自己一躍跳上屋檐,先逃上個一段,雙拳難敵四手,反正沒人知道自己是名震天下的大俠,逃跑算不上恥辱。
猛地,對面一個黑影向張梓欽躍了過來。
張梓欽心裡滿是驚訝,對面的人不是藏在屋頂後的麼,怎麼突然在自己面前了。
張梓欽忙一彎腰,往路中一站,打算上屋頂。霎時,四處八方躍出了好幾個黑影,把他的去路團團封死。張梓欽在星光下,看到這些嬌小的黑影,感到越來越奇怪,誰家的孩子武功這麼了得,大半夜的出來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嗖——
一個黑影從張梓欽右臉面掠過,鋒利的東西在他臉上劃了幾道口子。
這下張梓欽看清楚了,那些黑影居然全是黑貓!可他總覺得這些貓有種說不出的奇怪。張梓欽知道是貓後,一下子膽大了點,這些貓又沒有剛纔浣浣所說的陰陽眼,那麼也就是普通的野貓而已。
可隨後,張梓欽的腦海裡轟的炸開了,心裡咯噔,暗罵了一聲。終於知道這些貓的異常了,他並沒有在夜色中,看到它們發亮的眼睛!
瞬間有一股強大的恐懼襲來,在皎潔的星光下,這些貓個個都沒有眼睛,眼眶裡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