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立在二小姐的牀邊,看着此時一向活蹦亂跳的二妹此刻卻安安靜靜一動不動,還是無法令自己信服,她就這麼的走了。大小姐眼眶裡噙着淚水,強撐着不眨眼,免得淚水會忍不住掉下來。
自從八歲那年,二孃病危時,告誡自己,日後是許家的當家人,不能輕易落淚後,即使是父親失蹤半個月裡,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卻也不曾敢落淚。總是用‘失蹤又不是意味着死’來安慰自己,從而鞭策自己一步一步走來。
大小姐伸着顫抖着的手想要最後再撫摸一下妹妹的臉頰,僵硬,冰冷。
兩滴滾燙的淚珠飽含着悲傷滴落在地上,濺起了無數的不捨。心裡悲痛着:四妹一旦醒來,見二妹不在了,她要哭鬧成什麼樣啊?
一旁的三小姐早已經趴在牀沿哭得淚如雨下,不斷抽搐着的身體,也無法讓自己從悲痛之中抽離出來。同時,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顏老太太,起了身和郭姥姥一同離去。
嬰兒的哭啼聲,未弱冠的埋怨聲,黑狗的哀嚎聲……城裡的喧雜聲似乎驚醒了四處十幾只在白晝一直懶洋洋貪睡的黑貓。
它們在城裡人亂得如鍋上的螞蟻時,伸了個懶腰,瞅了瞅東邊依舊半露的太陽,西邊仍不願落下的月亮。它們清澈如水的亮眸此刻如燭火般,熠熠生輝,喵了一聲後,從四處各個方向奔向城東南處,那裡有一口已經廢棄掉了的水井。
十幾只黑貓豎着尾巴,繞着水井走了好幾圈。有一隻肥碩的黑貓,由於腿短,再加上剛纔一路奔來,搞的自己氣喘吁吁,它從外圍一點點擠向井口。
它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喵了一聲後,周圍的黑貓都圍了上來。它們擡起前腳趴在了井口,仔細聽着從井裡傳出咕嚕咕嚕冒水泡的聲音。
廢井的井口被一塊圓形石板壓的密不透光,那些黑貓又一起喵了幾聲後,有序的往後一退,在隔着井口三四尺的距離處蹲了下來。
此時,越來越響的水聲從井裡傳出來。沒過多久,黑色的井水從沉重的石板下溢出來,很快,井口周圍的地上都是水跡。重新站起來的黑貓們高翹着直立的尾巴,前身趴了下去。
那塊石板上下動了動,狹縫中先探出來一隻慘白細嫩的手,手指的指甲長得都向內彎曲,手指的間隙間,一束束黑色的絲髮像是一條黑蛇遊了出來。
石板一翻,落在了一旁,井口探出了一張白如病秧的臉,灩灩如出水芙蓉。雙瞳剪水,可明眸裡滿溢着怨恨,一閃一閃後,終定格在道不出恨的幽綠。
黑貓們伏着哭了起來,哭聲讓人驚顫,滿滿的悲傷和莫名的恐懼。
井口邊已然站着一位單薄素衣,體態輕盈,妍姿豔質的女子,動人的臉頰和柔軟的絲髮上都滴着水滴,她輕輕一躍,已在屋檐,如天女般優美輕盈,朝着北方一路飛去。
城西北腳的城牆上,立着兩個白衣人。蕭颯靠着女牆,一望,城下城上的橫屍遍野擠滿了雙眼,朝立在女牆上因目睹此番風景而滿臉欣賞意味的無涯說道:“你不會急着把我叫來,是爲了讓我看這些殘肢斷臂吧?”
面對語氣裡滿是不屑和譏諷,無涯輕笑,“這雄偉的景色可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你要打算降妖除魔了?”
“降妖除魔?我說的雄偉的景色是指日月同天!”無涯意識到他和蕭颯所講的不是同一處。
“那看個月亮,看個太陽,用得着來城牆上麼?”瀟灑嫌棄之意遍起,原以爲無涯是要看人屍大戰的。
“你難道不好奇北山怎麼會突如蹦出這麼多屍變的屍體?”無涯轉了過來,臉色陰沉。
Wωω● тт kдn● c o “我只對師傅的命令感興趣,再說你不是和談家後人在決一死戰麼?”
“小尹跟你說的?呵——暫且再讓那小子多活幾日。”無涯想到出了酒樓遇到談良時,冷尹也在場。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尹的興趣比我還要少……”瀟灑立在了女牆上,一躍下了城牆。
無涯搖了搖頭,也對,小尹除了幾年前五人第一次見面時,自我介紹說了一句:冷尹。之後就再也沒聽到過他的聲音。無涯望了望北山,那裡陰氣沖天,必然有蹊蹺。
剛欲一躍而下時,餘光看到東面玄武門上空,有一道白影掠過,由於太遠,根本看不清是什麼。無涯也不含糊,躍下城牆直奔北山。
再說那黑衣人一路飛馳,她心裡明白,血屍能喚醒附近方圓近數十里的屍體,一旦距離它本身最近的北山裡的屍體全部甦醒,那麼接下來就是其他地方的了。
由於日月同天的影響,隨着時間的推移,血屍的能力只會越來越強,喚出來的屍體也便越來越難以對付。由之前攻城的行屍,醒屍,肉屍,蔭屍,黑毛殭屍以及那具跳屍推斷出,現在被喚起來的都是比肩跳屍或者更加厲害的變屍。
隨後強勁的變屍,可不會再被黑狗血、童子尿給震懾住了。
黑衣人奔跑間,看到自己身邊處有一個大大的人影,從身後超了上來。心裡一個激靈,忙往一側一個打滾回頭一看,身後空蕩蕩的,並沒有別人。
黑衣人琢磨着,剛纔這影子也太大了點。猛然醒悟過來,不對,在上面!
黑衣人翹首看了上去,只見一個白衣仙女從頭頂飛過,寬大的衣袍被風灌滿,一雙墨綠色的眼睛透着晶瑩。
黑衣人嘴裡唸叨着一個詞,飛屍!那把散着琉璃之光的半月匕首已握在手中,猛地往前一躍,空中一旋,匕首對着白衣飛屍飛去。
白衣飛屍哪能這麼輕易就被制服,一翻身,往後仰的身體面朝着黑衣人,那把匕首飛進旋轉的衣袖裡,剎那,又飛了出去,對準着黑衣人,直直刺了過來。
黑衣人看到白衣飛屍閃爍着的綠眼,心裡暗歎不好,被她的綠眼魅惑住了心思,身體竟然動彈不得。
白衣飛屍回身又往前飛去,她根本不在意黑衣人被自己的匕首刺死的畫面。黑衣人此時滿眼裡都是琴瑟絲絃,郎朗對酒的畫面,她完全陷入了白衣飛屍的幻境中。
無涯在不遠處瞧清楚了飛翔在底空中的白色影子,不是一塵不染的天女下凡,而是滿是怨恨的白衣飛屍。他心裡先是一個驚詫,隨即滿心的激動,居然能看到百年一見的飛僵!
一路疾行過來的無涯,眼看就要和白衣飛屍撞面,哪知前方居然還有個黑衣蒙面人,瞧她那不能動彈的姿勢,恐怕是中了飛屍的魅惑。
無涯飛身一躍,一手截住了那把匕首,一瞧,是一件稀見的寶物。他走到黑衣人面前,瞧她美麗的姿容,即使中了魅惑,可依然熠熠生輝的明眸,這樣的人間尤物怎能和一具飛屍搭上了關係?
無涯用食指對着黑衣人的眉心一彈,只見黑衣人轉動了眼珠子,側身一腳踢了過來。無涯躲得也快,不然被這一腳踢到,腰基本就折了。
無涯把玩了手中的那把匕首,他內心已經知道對方可不是一個弱女子,她是一名聖堂刺客。
“你是‘暗流’的人。”無涯幾乎用肯定的語氣。
“白煞!”黑衣人見眼前的美男子長得冷俊,一襲白衣,心中也有數。
無涯手一甩,把那把匕首甩了過去,滿嘴的譏諷,“朝廷三聖堂之一的人居然來到荒郊野山裡狩獵殭屍,看來龍靜一死,就窮酸到如此地步了?”
黑衣人接過匕首後,倒沒和對面的人貧起嘴來,望了一眼已經飛遠的白衣飛屍,之前的恩怨也不該在這個時候了結,沒時間和這人耗下去。
無涯像似看穿了黑衣人的心思,一臉譏笑,“又冷又悶的女子,唉——真想不到阿束會爲了這種女人……”
無涯沒把話說完,可黑衣人明白他口中的阿束是誰,現在也不是在這裡扯過往談家常的時候。她手裡的那把匕首旋了旋,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無涯也明白,對面的人在向自己示意,如果在擋着去路,那麼只能兵戈相見。他笑了笑,做了請便的姿勢,“我現在只對北山裡頭感興趣,還有放心,這不是我們組織的意思。”
黑衣人早就飛躍出了好幾丈,那人的聲音飄在了耳後。無涯見她如此心急,也便趕了上去。
無涯一直跟在那個黑衣人後面,黑衣人身形矯健,在山路上穿梭自如,如履平地。
從山腳下,一路彎彎曲曲上山,四周的墳墓破敗不堪,墓碑塌了,斷了,墓羣裡坑坑窪窪,像是之前剛剛進行了大規模的掘墳行動,滿目狼藉。
就在之前,東山頭上一道紅光沖天,如長虹貫日般,氣勢恢宏。隨後,聚集在東山頭成千上萬只烏鴉一鬨而散,四處亂飛,掠過頭頂時,遮住了太陽的光輝,掩去了月亮的銀絲。
兩人絲毫沒時間停留下來看一眼烏鴉遮天蔽日的壯觀,他們心裡都明白,白衣飛屍是飛着上山的,肯定比自己先到了東山頭,而且剛纔的紅光疑點頗多,大白天的哪來這麼氣勢磅礴的奇異景象。
北山裡頭的主果真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