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陣疾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繞過了三條街,終於在一片柳樹叢中找到柳雲社的瓦肆,這瓦肆四面圍了丈高的白牆,白牆之內光影閃爍,鼓樂聲聲,不時地傳出一陣陣喝彩聲,氣氛熱鬧非凡。
趙五郎見四下無人,照例用圓光術查看圍牆內的情況,確認裡頭沒有人後先翻上牆頭,又俯下身子把施小仙拉上來,二人跳入院落,順着樹影偷偷摸摸往戲臺方向行去,此時戲法已進行大半,各看守的侍從也都聚集一處談天說地,並未留意到二人進入。
穿過幾叢綠樹,眼前豁然開朗,一座雕樑畫棟的華麗戲臺赫然顯露在前方,這戲臺由三座巨大的亭臺合拼成一個山字型,屋檐高翹,楠柱雕花,守舊之上盡刻鳶鳥、金魚、束蓮紋飾,精美華麗遠勝臨安各戲社。
二人遠遠矗足觀看,這前面一個戲師剛剛表演完畢,緊接着上來的正是柳雲社主柳崇遠,戲臺之下掌聲雷動,歡呼陣陣。顯然柳崇遠在汴京之地的人氣極旺。
柳崇遠擺了擺手,示意衆看客安靜,微微一笑,道:“天下戲法,層出不窮,無不以新、奇、險、秀爲要,不知各位看官想看什麼戲法?”
臺下有看客叫道:“要看沒看過的新戲法!”
“要看令人過目難忘的驚奇戲法!”
柳崇遠呵呵一笑,道:“我柳雲社在汴京已有十餘年,演過的戲法也有千餘種不止,若說推陳出新,汴京之內沒有那個戲社比得上,但世人皆是喜新厭舊,再新再奇的戲法看過之後便是無趣,今夜衆來賓既然想看未看過的戲法,又要過目難忘,哎喲,這可有些爲難老夫了,老夫這要好生想想。”
臺下衆人忍不住發出一片笑聲。
柳崇遠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左袖子裡摸了摸,掏出一錠金燦燦的金元寶,道:“不過,這事可難不倒老夫,正巧我這手裡就有一出新戲法,今夜月色如此姣好,就展示給諸位觀賞,看看究竟能不能讓諸位過目難忘。”
戲臺之下又立即爆發出一片喝彩叫好聲。
柳崇遠道:“這戲法名叫五行轉生,諸位可要認真看好了。”說着,他把那一錠金元寶在手中掂了掂,卻見元寶越掂越軟,越掂越軟,而後噗地一聲就化作一灘金水流了下來,柳崇遠雙手一揉,金水在空中緩緩流動,如一條金色蛟龍一般靈活蜿蜒,他道:“這便是第一轉,金生水,祝願各來賓開源生財!”
柳崇遠手指一劃,金水蛟龍順着戲臺的木柱盤旋而上,如蟠龍纏柱,靈活生動,柳崇遠又喝道:“再來第二轉,水生木!祝願各位常青不敗。”金色蛟龍顏色漸變,變成無色的清清泉水,水龍慢慢滲透進木柱之中,這木柱彷彿有了生機,竟然顯露出青青之色,再過須臾木柱上開始發芽生長,無數綠葉、鮮花簇擁而出,整根柱子已然長成一棵茂盛的大樹,枝繁葉茂,灼灼其華。
再過了一陣,鮮花凋零,竟有拳頭大的綠色果子結成,一顆顆色澤瑩潤,散發出酸甜的誘人氣息。
枯木逢春,這等戲法並不算奇。但是能讓枯朽數百年的木柱從新發芽生枝,開花結果,這確實是從未有過之事。衆看客看那木藤翠枝都漫上戲臺屋檐之上,一片片迎風舒展,哪裡像是戲法變出的假象,個個看的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就連修行五行之術多年的趙五郎也忍不住暗讚道:“這人的五行修爲着實不低,卻不知出自哪門哪派。”
戲臺上,柳崇遠取下一枚青綠色的果子,丟與前排的看客,道:“你且嚐嚐看,這果子是真是假,是酸是甜。”
那看客也不客氣,一手抓住果子,咬了一口,翠綠的汁液瞬間流入口中,端是芳香沁脾,叫人五臟六腑都舒泰的不得了。他喜道:“七分甜三分酸,剛剛好,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果子,卻不知道柳社主種的是什麼仙果?”
柳崇遠笑道:“這是碧津果,必須是百年朽木才生得出來,常人吃了百病難生,延年益壽。”臺下看客聽了這果子有這般妙用,個個忍不住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柳崇遠哈哈笑了兩聲,道:“果子雖好,卻只能給有緣人,我這一日只送這麼一枚,旁人若也想得,可明日再來戲院靜候。”他不顧衆戲友的怨言,立即又一招手,喝道:“接着便是第三轉,木生火,祝願各賓客紅火升騰!”
轟地一聲爆燃,大樹頃刻間被火焰覆蓋吞併,烈焰升騰而起,嗶嗶啵啵,燒得十分猛烈,這個戲院彷彿都置身在火海之中。臺下看客無不驚心肉跳,這烈焰如此之旺,烤炙得人生疼,衆人擔心再燒下去怕是要燒塌戲臺,砸到了自己。
有人驚呼道:“柳社主,快別燒了,這戲臺都要着了!快變出第四轉!”
柳崇遠哈哈一笑,道:“燒便燒了,若不燒的旺了,諸位怎麼能覺得盡興!”他一揚手,這火勢越來越大,頃刻間就將整個戲臺全部點燃起來,熊熊烈焰沖天而起,直照耀得整個戲院瓦肆紅彤彤、熱滾滾。
衆看客早已嚇得提褲欲走,只道這柳崇遠的戲法太過瘋狂,竟然將自己的戲社都燒了。忽然,火焰之中傳來柳崇遠的聲音:“第四轉,火極則生土!祝願各位壘土成山,有志竟成。”火焰瞬間熄滅,整個戲臺一片黢黑,樹木枝椏燒成灰燼散落一地,柳崇遠揮揮衣袖,似有風來,這些灰燼匯聚而來,堆積成一座小山一般的黑土。
柳崇遠捻了捻黑土,道:“這最後一轉,諸位肯定喜歡,便是點灰成金,復又初始,祝各位金銀滿山,財源不盡!”
又一陣風過,這灰燼被清風颳上了半空,柳崇遠喝道:“變!”就見道道金輝從灰燼中耀射而出,這灰撲撲的黑土粉末瞬間變成漫天的金粉,金粉隨風飛舞,整個戲社內都是金燦燦、亮晶晶,衆看客心生貪念,一個個再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伸手想去撈這些金粉,但這些金粉細膩如塵,飄忽如霧,手掌張握之間早已流失殆盡。
柳崇遠看各看客瘋狂如斯,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他一招手,所有金粉都往戲臺飛去,一點點沾染在戲臺上,把整個戲臺染成金黃色,如同黃金鑄造而成的一般,他笑道:“五行轉生,周而復始,可是無窮無盡之法,諸位覺得如何?”
衆看客這才如夢初醒,掌聲復起,熱烈更甚以往。
趙五郎也忍不住喝彩道:“這姓柳的果然十分精通五行術法,這招五行轉生我師父都未必會用得如此巧妙。”
施小仙道:“管他會什麼戲法,我們主要的還是要問出這雲機社所在之處。”
二人見這戲法完畢,柳崇遠也下了戲臺退到幕後,怕他走遠了,就趕緊撥開人羣往後臺掠去,這時衆看客紛紛起身離席,戲院內一片混亂,施小仙擔心與趙五郎走散,急忙伸出手拉住了趙五郎的手腕,肌膚相親,一陣酥軟香暖的感覺透了過來,趙五郎心中微微一震,突然停下腳步,臉上已是暗紅一片。
施小仙奇道:“五郎你發什麼呆,快追啊!”
趙五郎怔了怔,搖頭道:“沒,沒什麼啊。”他趕緊跟着施小仙跳上戲臺,繞過白玉壁照,急急忙忙往後臺跑去。
過了白玉壁照,就是一條青石鋪就的小道,兩側種滿茂密的毛竹灌木,四處又無燈火,一片昏暗。二人跳下戲臺,四處瞧看,已找不到柳崇遠的身影。
施小仙埋怨道:“都怪你,好端端地突然發什麼呆,這下人不見了。”
趙五郎懊惱道:“誰知道他走的這麼快啊。不過這裡就一條路,想必他是順着這條路出門了。”
二人準備再追,忽然地上青石板一陣晃動,卻見各石板砰砰砰立了起來,將趙五郎和施小仙擋在小路中央。
趙五郎驚道:“御石術!”
柳崇遠和兩個侍從,從樹叢中閃了出來,道:“你二人鬼鬼祟祟跟蹤我作什麼?”
施小仙一見柳崇遠,喜道:“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懇請柳社主相告雲機社之事。”
柳崇遠怒道:“又來問雲機社之事,看來前幾日來我府上行竊的也是你們了!”
趙五郎與施小仙一頭霧水,搖頭道:“我們根本不知道柳社主府邸在何處,怎麼可能前去行竊。”
柳崇遠喝道:“不要再狡辯了,除了你們還有誰會如此大膽,我好心好意要你以殺人戲法奧秘與我交換,你又不肯,而後就想來偷,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施小仙委屈道:“這事我們真的不知道。”
柳崇遠從懷中掏出一張安眠符,道:“何必在這假惺惺,當日夜裡可不是你這符籙道人下了手段,我如何會突然昏睡一夜,你二人膽子倒是真大,來我府上偷偷行竊也便罷了,今日又自己大搖大擺地送上門來,真當我柳崇遠是吃素的?阿財、阿貴,把他們給我帶走!”
趙五郎急忙護住施小仙,道:“還請柳社主查明真相再下結論,貴府有人行竊一事確實與我們無關,這安眠符又不是隻有我符籙道人會用,光憑這點難以確認就是我們做的事啊。”
“少說廢話!”柳崇遠手指一點,草木竹葉紛紛捲動,化作片片利刃纏繞過來,這以指御草木的本事可比趙五郎的氣御五行高明得多。
趙五郎也不敢懈怠,黃符一抖,烈焱升騰而出,藉着風勢將這些樹葉燒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