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15-09-20
那彷彿是個夢。
夢中，他和她依舊吵吵鬧鬧，一路上充滿着開心與歡笑，一點也不乏味。
也許醒來之後，這種歡樂還會持續下去。
然而，這終歸只是個夢。
李修冥醒來的時候，已淚流滿面。
他坐起來，摟着冰冷的嬌軀，取下腰間的風鈴，怔怔地望着，懷裡的玉簪子彷彿還殘存着她的氣息。
他無法淡化這份情感，更無法忘卻那一段段回憶，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個夢，每次夢中都會出現數不清的片段，然後依次連結，拼湊成令人心碎的畫面。
心如刀絞。
還有什麼懲罰，比這個更重的？
他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如何能夠平靜！
這樣的時候，誰還能平靜！
天昏地暗，天昏地暗。
他站起身，雙目漸漸失神，愣愣地呆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雙腿快麻木了，才抱起荀鈴的屍體來到一處僻靜的林子裡，輕輕放下。
輕輕地。就好像用力大了她會疼一樣。
時不時在他面前調皮撒嬌的荀鈴，那麼的可愛，可是現在，卻已如此冰涼。
一動不動地躺在這裡。
再也不會動了。
再也不會動了……
他挖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坑，溫柔地將荀鈴放了進去，填好，立上碑：紅顏知己荀鈴之墓。李修冥立。
看着這個碑，心裡是那麼的痛。
好痛好痛。
都是因爲我。
都是因爲我……
劍出鞘，李修冥揮舞着夜之寒，虎虎生風，塵土飛揚，氣勁迴盪。
擡頭，彷彿又看見了那個清秀的姑娘，雙手搓弄着衣角，羞澀地低着頭，卻又時不時偷偷看他。
他笑了，劍風勁力更甚，舞動間也更加有了活力。
她的雙眼還是那樣調皮地眨啊眨，眼中含情脈脈，卻隱藏着淡淡惆悵。時而柔情似水，時而繾綣萬千。
她是紅顏知己，一路上最爲貼心。他一笑，她就知道他是因爲什麼而笑，然後跟着他笑。他一皺眉，她就知道他冷了，然後給他披上外套。
每當他深夜望月，她就知道他又想瑩瑩了，每一次，她都會默默地在背後陪着他，即便再困，也會硬撐着。
她，是這世上最瞭解他的人。
暮然回首，方知世間盡是她的笑顏。
她偶爾會跟他撒嬌，弄出很委屈的樣子，然後他就會一邊嘴硬一邊妥協，然後她就立馬笑了。
她喜歡挽着他的胳膊，儘管他一再強調男女授受不親，她也自得其樂，獨自享受着屬於自己的甜蜜。
她喜歡暗自遐想，喜歡追求美好，喜歡吃梨，喜歡百合花，喜歡紅燒肉，喜歡一切有他的地方，喜歡一切與他有關的事物。
原來，他已這麼瞭解她。
就像她瞭解他一樣。
直到現在才發現，直到現在才發現……
她就這樣站在一旁看他舞劍，她對他笑，他看了，笑得更加燦爛。
原來她的笑那麼美，原來她的笑那麼溫暖、那麼親切、那麼貼心……
爲什麼直到現在才發現，爲什麼，爲什麼……
原來心裡早已有了她的位置，誰也替代不了的位置。
感受着她的笑，他歡快地揮舞夜之寒，舞畢，再回首，卻已不見了她。那裡，只剩被劍氣削下的片片落葉，絲絲塵埃。
還有一縷，淒涼的風……
淚，順着臉頰緩緩滑落，好燙好燙。
荀鈴，荀鈴，對不起，我沒有給你應該屬於你的東西，只讓你這樣一味的付出，自己卻像個木頭一樣沒有任何表示。
現在你走了，我連送你一程的權利都沒有。
連最後抱你一下都做不到。
心裡好痛，心裡好痛！
淚水已模糊了雙眼，除了片片晶瑩，什麼也看不到了。
他彷彿渾身被抽乾了力氣，雙腿一軟，躺在地上痛苦地哭着。
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
從來沒有。
什麼叫撕心裂肺，什麼叫刻骨銘心。
爲什麼總要體驗失去？
難道這就是成長嗎？
那我寧願永遠不要成長……
只希望她能夠回來……
這一天，他彷彿流乾了這一輩子的淚。
他多麼希望睡一覺醒來，她還會俏生生地等着他吃早餐，對他吐舌頭，跟他鬥嘴。
這一切，都不會再回來了。
上天始終對他那麼殘忍，好像非要奪走他身邊的一切才肯罷休。
他忽然感覺好累好累，就像已經歷過一世的風霜，到了風燭殘年一般。
他知道荀鈴最怕孤單，最怕他離她遠去，所以他就在這裡坐着，坐在碑旁，溫柔地輕撫着碑上的“荀鈴”二字。
坐了三天，不吃不喝。
你對我的情，很真。
我一直都明白的。
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