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你也知道你蠢
摺子上列出來的條目,是霍以驍和朱桓認真挑選的。
拋開那些用來湊數、平賬的內容,把最說不通的地方單獨拎出來,直截了當地擺在一塊。
這是霍懷定在江南時教霍以驍和霍以暄的。
那時候,他們在巡按的最後一站——明州府。
霍懷定帶兩人去了海邊。
兩兄弟是頭一回看到海。
京城往東行,雖也能抵達海岸,但他們先前從未去過。
明州的海水別說幽藍、清澈了,根本就是黃泥沙水,可那一望無際的遼闊海面,還是讓人震撼。
冬日的海風吹得臉頰發痛,海浪滾滾而來,又滾滾退去。
正值退潮時,海水漸漸遠了,露出來的灘塗越來越多。
皇上提筆批起了奏章。
這摺子上的,是三殿下在戶部觀政時抄錄的吧?那按理是不會錯的,就是這樣的數字。
皇上可以定他無能,但他沒貪銀子,他得把損失減到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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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朱桓擠幹了水,把最大、最肥的貝殼、螃蟹,直愣愣地端給了皇上。
皇上眉頭緊皺。
臣以爲,這、這些開支是要的。”
他看明白了這上面的內容,尤其是,不久前,在西花衚衕,霍以驍明明白白給他說過,太常寺的開支問題極大。
另一廂,方啓川已經回到了太常寺衙門。
皇上擡了擡下顎。
方啓川擡起頭來,額頭已經磕出了血:“臣、臣雖然沒用,但臣對朝廷、對皇上忠心耿耿,臣絕對不敢打國庫銀子的主意,請皇上明察!”
“臣愚鈍、臣惶恐,”方啓川的聲音都跟着哆嗦了,“還請皇上明示!”
莫非,四公子是見自己動作慢,等不及了,親自上陣揪閔郝與葛胥了?
方啓川在心裡反反覆覆給自己鼓勁。
幾個方案轉得迅速。
“行了行了,”皇上被方啓川砸得腦袋也跟着痛了,“你倒是會置身事外。”
“去把方啓川叫來,”皇上吩咐吳公公,待吳公公應聲去了,他又跟朱桓與霍以驍道,“朕也看不懂這烏七八糟的,讓方啓川來給我們解惑!”
皇上一時之間也沒分明白方啓川是真傻還是裝傻,惱道:“這個花銷,你跟朕說合適?你們太常寺是拿銀子墊的牆根?”
剛坐下喝了兩口茶,就聽到外頭通傳,說是皇上召他去御書房。
皇上哼了一聲:“你就是這麼做上峰的?”
沒看出來啊,方大人裝傻,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預算和稽覈都是葛侍郎做的,臣每年都比照舊例,實在沒有看出不對之處。
皇上豈會看不懂,分明是越看越氣,氣得要等方啓川來給一個說法了。
方啓川心一橫,看向皇上:“皇上,這些文書是需要戶部尚書與侍郎覈准的。侍郎是不是忠心,臣不知道,但閔尚書肯定脫不了干係!他在戶部時間久,他做了這麼多年,總不能比臣還愚鈍吧?”
引路的小內侍一問三不知,方啓川進御書房時,額頭上全是汗。
方啓川咬了咬後槽牙,沒有吭聲。
“方大人,桓兒和以驍說看不懂你們太常寺花錢,朕也看不懂,你來講講。”
霍以驍氣皇上氣得多,知道皇上的耐心快告罄了,他乾脆給方啓川遞了個梯子:“方大人,你在太常寺這麼些年,到底該花多少銀子,你心裡沒點兒數嗎?”
方啓川用力磕頭,腦袋在地磚上砸得咚咚作響。
方啓川放下茶盞,急匆匆入宮。
況且,送到戶部之後,戶部也沒有質疑……
皇上氣得拍桌子:“你也知道你蠢!”
從摺子後頭擡起頭來,方啓川一臉茫然地看了眼皇上,又趕緊收回視線,作恭謹模樣,嘴上道:“每年的各項具體數字,臣記不太清楚了,得把舊文書翻出來一項項對。
這個時候,不痛哭流涕地把自己摘乾淨,難道等着被葛胥拖下水嗎?
他也說不上是痛的還是慌的,眼淚刷刷往外頭涌。
方啓川的腦袋裡嗡嗡作響。
他躬身給皇上行禮,又給朱桓、霍以驍見禮,想趁機以眼神詢問霍以驍,可察覺到皇上低沉的情緒,方啓川不敢輕舉妄動。
方啓川打開來一看一股子寒意從腳底板竄了上來,與身上的熱氣混在一塊,差點就要忍不住哆嗦。
方啓川的茶盞差點砸在手裡。
霍懷定踩着泥,從灘塗上撿了不少貝殼、螃蟹,樂呵呵地裝了一竹簍。
皇上來回看了兩遍,又開口問了幾句,等朱桓一一作答之後,他把摺子放到了一旁。
在這無邊的景緻面前,感受到的,是生而爲人的渺小。
況且,還有四公子呢。
這些新鮮的食材,自是當晚就進了三人的肚子。
臣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這些數字,有哪裡不合適嗎?”
“皇上的意思是,葛胥糊弄了微臣?那戶部那兒……戶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戶部和葛胥串通了?”方啓川喃喃自語,喃到了最後,噗通跪倒在地,“皇上,臣識人不清、臣治下無方,臣、臣沒用啊皇上!”
可這真不是他方啓川不上心,而是實在沒準備好一個弄死敵人、保全自己的兩全之策。
大腿抱得穩,就一定能夠逢凶化吉、柳暗花明。
霍以驍記住了霍懷定的話。
他聽見皇上的聲音,不輕不重的,卻含了幾分怒意。
畢竟,四公子把戲臺都給他搭起來了,方啓川哪裡能不登臺?
臣當時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全靠侍郎和其他下屬指點,才慢慢上了手。
人在御書房裡,怡然自得,比三殿下都自在放鬆。
這一項項的,不就是那些問題嘛。
霍懷定吸了口貝肉,又抿了口酒,說:“水退了,底下有些什麼,才一清二楚。”
兩人在一旁坐下,等候方啓川。
霍以驍支着腮幫子,道:“方大人的意思是,對朝廷和皇上不忠心耿耿的,從國庫拿銀子中飽私囊的,是葛胥和戶部的大人?方大人不妨再說說,戶部哪幾位大人啊?”
霍以驍嗤的笑了聲。
霍以驍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皇上心情極差。
方啓川順着梯子就爬:“皇上、三殿下、四公子,臣是在高方大人告老後接的太常寺卿。
吳公公會意,把朱桓遞上來的摺子交給了方啓川。
四公子要對付閔郝,看在他這麼賣力磕頭的份上,應該會拉他一把。
不過,四公子到底是四公子。
下朝時,他看見朱桓和霍以驍往後頭去了,估摸着是去見皇上了。
皇上和朱桓皆轉頭看他。
這個時候,方啓川才恰到好處地打了一個哆嗦。
霍以驍上下打量方啓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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