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能高興纔怪
不過一日，京中流言蜚語不斷。
楊繼林被放出了順天府，妻兒圍上來，噓寒問暖。
他沉默着不說話，回到北大街的家裡，就進了書房。
妻子見此，也不敢打攪他。
春闈又近了，已然被衙門耽擱了時日，眼下抓緊些，也是正常的。
卻是沒有想到，天黑下來時，楊繼林病倒了。
人燒得滾滾燙，甚至有些燒迷糊了。
家裡忙不迭請了大夫。
大夫說，這幾日接連事端，人沒有抗住事兒，受了衝擊，得靜養，能不能進考場，全看他自身造化。
太茫然了，最後只能讓自己沉浸在書冊裡，做這麼多年，最習慣的事情。
他沒有那樣的勇氣、底氣。
他也聽出來了，有幾位御史，可能與霍懷定溝通過了，罵得那叫一個精彩。
御書房裡，皇上的臉色也不好看。
朱桓擡頭看他。
可直到褚東家被審問時，楊繼林才真正明白，矜貴人跟他們這些窮書生，遭遇的一切也是不同的。
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連定安侯府在面對算計時都如此艱辛，他一個往上爬的窮書生，最後又能走到哪裡呢？
半晌，那位被霍懷定扔出來“挑事”的御史才硬着頭皮，道：“您看，就是您現在這脾氣。”
錢暉只是聽不進去。
霍以驍睨了皇上一眼，道：“那就明天吧。”
楊妻捂着嘴哭了一場。
考生們有考生們的煩惱，文武大臣有文武大臣們的遲疑。
在勳貴們的勾心鬥角裡，他們這些人，不過是隨手拿起來用，又隨手丟棄的棋子。
從時間看，霍以驍在御書房裡沒有待多久，再看臉色……
各有各的困難。
反倒是霍以驍，帶着一身寒氣在書案後坐下，道：“皇上讓我明天帶溫宴去庫房挑幾樣喜歡的東西。”
偏他心虛，怕朱鈺脾氣上來了，直接就把他戳穿了。
自暴自棄很簡單，但認清自己、以及讓對自己寄予厚望的親人認清自己的平庸，很難。
哪怕眼下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被御史嘮嘮叨叨罵了一個早朝，沒有人會高興。
霍以驍沉着臉，跟着內侍離開。
王笙不想喝，可看到妻子殷切的眼神，想到她那日在巷子裡哭着求他“撞”一次的樣子，他到底沒忍心，大口大口喝完了。
他動搖了。
並非是不爲外在變故所觸動，而是事到如今，作爲“溫辭舞弊”最初的參與者，他在動搖和不安之後，除了唸書，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真沒有看透的，乾脆不摻和，只觀望。
不管皇上是真的管不了郡主、還是假的管不了郡主，反正，定安侯府老老實實收下好處，就別再往順天府裡告了。
他們說沈家，說外戚，錢暉去聽過，聽得雲裡霧裡。
愚鈍些的，到了晚上，多多少少也品出了滋味。
“行了，”皇上沉沉開口，狀似不滿意地衝霍以驍搖了搖頭，“像什麼話！”
楊繼林燒得渾渾噩噩，甚至說起了胡話。
妻子端了碗熱湯進來。
朱桓猶豫地抿了一下脣，沒有立刻問。
而王笙家中，他坐在桌案後，仰着頭，眼神渙散。
另一廂，錢暉倒是還在好好看書。
起碼，他沒有辦法像他們一樣，站在最前列，參加擊鼓傳花，隨時上臺答題。
於是乎，第二天的朝會上，不止是御史言官，其他人也要說道幾句。
話音一落，不止朱桓愕然，覃尚書等人亦是面面相覷。
待皇上離開，朱鈺才嗤得笑了聲，與霍以驍道：“那你怎麼沒有把皖陽拎去燕子衚衕？”
這個當口上，皇上如此做……
進了一次衙門，堂上應對時再“機智”着把自身撇得趕緊，楊繼林還是受到了衝擊。
其實，熟讀歷史的學子怎麼可能真的聽不懂那些，與史書裡的舊事融會貫通一下，總能明白一二。
他幾十年投在科舉上的努力，真的值得嗎？
楊繼林不知道。
倒不是先前荒廢了些時日，科舉不是臨時抱佛腳，多或者少十幾二十天，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他就是沒有那個實力。
他這樣的人，哪怕撞着了，進了官場……
“下午、或者明天，”皇上喝茶潤了潤嗓子，“你帶上溫宴，去庫房裡挑一挑，原說的是開印後去，卻一直耽擱了。”
還是說，你們以爲，我會怕皖陽、還是怕長公主？”
霍以驍沉着臉站在隊列裡，今兒倒是沒有什麼發言，只是臉上明明白白寫着氣極了。
八成父子兩人又是不歡而散。
只是這一些，王笙沒有和父母妻子說，他說不出口。
這廂眼看着要僵持住，小內侍邁着步子過來，稟道：“皇上請四公子到御書房。”
他當然聽說了外頭的傳言。
若是其他時候，朱茂該出來打個圓場。
吳公公送他出了御書房。
有聰明的，散朝時就摸清楚皇上的心思了。
他不想去判斷楊繼林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但褚東家肯定是收了別人的錢。
這是要封定安侯府的口。
沈家眼下吃了這麼一個虧，若是讓他們知道，最初是他朱茂在惹事，那他得倒大黴。
不止罵沈家，也罵皇上，斥責皇上糊塗，縱着皖陽郡主，只會害得郡主越發無法無天，話鋒一轉，又往霍以驍這兒招呼，就是皇上與太妃娘娘太縱着，四公子纔是現在這麼個脾氣！
霍以驍直接氣笑了：“大人，我什麼脾氣？
我要是個無法無天的脾氣，皖陽還能在長公主府裡待着？
哪怕在同一個書院，面對同一位先生，也是各路的。
金鑾殿裡，鴉雀無聲。
吳公公喊了退朝。
他當然知道，自己和出身矜貴的同窗不是一路人。
我能把她拎去燕子衚衕跪着。
當然，他的心情沒有那麼差。
官場不是書院，他不行的。
他大抵是撞不上的。
霍以驍回了千步廊。
以前覺得自己本事不錯，起碼是個舉人了，在書院裡也算個好學生，直到那日寶安苑，見到了進京赴考的天下舉子……
難怪，四公子是這麼一副表情。
就四公子那性子，被皇上這麼壓着低頭，能高興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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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以驍：我真的沒有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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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阿特蘭大、東方寧心81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