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威廉最終沒有對火炮連隊下達任何指令，而是要他們繼續按照之前的戰術，轟擊敵人的步兵部隊。
就這樣，在又一輪實心彈轟擊之後，聯軍的徵召兵又丟下了十幾具屍體，然後潮水一樣稀里嘩啦的逃了回來。
之所以這一輪轟擊的結果沒有之前的高，是因爲對方出於恐懼，所以故意將陣型疏散了。
在這種冷熱兵器混雜交替使用的時代，保持陣型的嚴密，對於軍隊來說仍舊是頭等大事。在威廉前世，類似於這個時代的時間段，即使步兵部隊已經完全捨棄了超長槍，全部改用火槍加刺刀的裝備，火力投射能力大幅度提升，但是除了少數散兵，或者稱之爲“自由軍團”的士兵之外，其他正規軍，列兵，主力部隊仍舊是提倡密集陣型的。
因爲只有密集陣型，才能在能夠決定戰爭勝負的肉搏階段，給予軍隊獲勝的保證。也只有密集陣型組成的火槍彈幕，能給予敵人最大的殺傷。同樣是只有密集的刺刀空心方陣，才能夠擋住對方衝擊騎兵的進攻……
“果然只是一羣烏合之衆啊。”眼看着對面的徵召兵的鬆散陣型，威廉忍不住搖頭。
與裝備刺刀火槍的切爾克斯新軍不同，古典風格的盾矛手們，比他們更需要陣型。事實上這些盾矛手如果沒有了“陣型”這個東西的話，那麼就連一點兒戰鬥力都沒辦法發揮出來。
“火炮的射擊速度實際上並不快。而且如果發射次數增多，炮管就會過熱，然後就會爆炸。所以如果在保持陣型的情況下快步走到我軍面前，然後進入肉搏戰的話，幾百米的距離，火炮最多隻能再發射三到四輪而已。對方最多隻會損失一百人左右。總比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好。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爲了切爾克斯人的遠程火力，就將自己最重要的陣型捨棄。這種舍大就小的事情，實在是……”
想到這裡，威廉又搖了搖頭，這話這麼說對，也不對——如果對方是近代化的新軍的話，這事情的確對。近代化新軍的士氣與組織度，可以讓他們承受極巨大的傷亡。比如說在幾次火藥武器的能量提升的戰鬥中，近代化軍隊表現出的恐怖的死板，就是如此。
在拿破崙的革命法蘭西與普魯士的戰爭中，無視了火藥武器的發展，仍舊嚴格按照步兵操典，在三十米範圍內抵近射擊的普魯士軍隊，幾乎被自由射擊的法國軍隊射的全軍覆沒。
同樣一個例子，是在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當時已經流行了許久的後膛裝彈的近代步槍一個亮相，便幾乎將堅持線列戰術的北佬打了個精光。
在類似這樣的例子中，這些排列着整齊方陣，邁着正步，扛着槍大步往前走的士兵們，在嚴格的軍紀的束縛下，簡直就像是機器人一樣，無所畏懼的向前，然後像是割麥子一樣被對面火力密集的熱武器掃倒。
同時，他們身後，左右兩側的友軍連隊方陣，在眼看着這些人噼裡啪啦的倒在地上，身上被鉛彈炮彈轟出大大小小的傷口，屍積如山血流成河……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仍舊踩着正步，軍樂手吹着軍號，打着鼓點兒，繼續向前進。
這種震撼人心，同時也顯得非常“愚蠢”的例子，足以震懾任何人的心靈。威廉覺得，單單是靠着嚇唬，近代軍隊這麼樣，也足夠把那些封建軍隊給嚇死了。
當然，近現代戰爭時候也曾經出現過類似的事情……當然，多半是演繹杜撰。不過說出來參考一下也是可以的，大家誰有興趣的話可以百度一下塔山趙子龍師，當然，是央視拍的三大戰役的那一段……
而與之相對的，封建時代的軍隊，即使是再怎麼號稱是精銳，再怎麼厲害或者戰功顯赫，也不能夠讓人忘記一個事實，就是一般來說，封建軍隊的承壓能力非常差，因爲訓練不足。
——即使是號稱如何如何的戚繼光的戚家軍，實際上也只保持着兩到三天一次操練的這個程度而已——因爲合格的軍官，以及職業化的士官的不足。同時也因爲組織度的不足。這些封建軍隊通常在陣亡了十分之一左右，就會崩潰。
而在陣亡了十分之二、三才會崩潰的封建軍隊，就已經算是絕對的精銳了。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即使是號稱精銳的封建軍隊，實際上也只是那麼回事兒，那就更不用提並不算是精銳的封建軍隊了。
聯軍之中，佔了百分之八十的徵召兵，就是這樣的“不是精銳的封建軍隊”他們只比烏合之衆稍微好一丁點兒。上了戰場，聽到火炮轟鳴心就涼了一半。再看到身邊的同袍被炮彈轟成了肉渣，士氣就全完了。然後就哄鴨子一樣潰逃了，這也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
就這樣，聯軍算是進攻了兩輪，兩輪進攻，全都沒有到地方。隔着幾百米遠，就被對方一輪火炮轟擊給嚇跑了。戰場上只剩下了不到一百具的屍體殘渣，鮮血淋漓，但卻很稀疏，與威廉想象中的屍山血海完全不同。
但是這已經足以產生震懾效果了。足以震懾住其他幾千沒有上戰場的徵召兵了。
他們不同程度的出現了士氣下降。有些距離戰場比較近的傢伙眼睛直愣愣的，看起來就像是傻了一樣，看起來，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再上戰場了。
“真是……糟糕。”通過望遠鏡，威廉很清楚肚餓看到了這些士兵們的這個德行，緊接着就忍不住搖頭。
是的，的確糟糕，臨時徵召的農兵們的糟糕的戰鬥力，威廉這一回算是有了直接的觀感。
“在這個火藥武器，震懾兵器大行其道的時代，軍隊對於士氣，對於組織度的要求可是更高了。
看起來，臨時徵召農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戰爭的規模會隨着軍隊的職業化程度的提高而逐步縮小。直到某個特殊的時代到來，將國民與國防建設聯繫起來，組織現代化的全民兵役體系，戰爭的規模纔再次變大。
不過首先，這需要國家強有力的中央集權才行……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不知不覺間，威廉變得有些傷感起來了。
不過，敵人卻並沒有因爲他的傷感而放棄進攻。
戰爭仍在繼續。
在徵召兵們狼狽的逃了回來之後，兩位伯爵的臉色都不是太好看。儘管對於己方這支徵召兵的失敗，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他們原本以爲這場戰爭有的打呢。怎麼也得等己方部隊到了胸牆外圍。受了一陣火槍齊射纔好逃回來啊……
他們的要求也不高。真的不高。他們甚至沒有想着讓這些徵召兵真的進入肉搏戰。他們只想讓這些士兵多走兩步，多拖一點時間，再多消耗一點兒切爾克斯新軍的彈藥而已。
如果說這個要求都算高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恐怕再沒有低下這個詞存在的時候了。
可惜，即使是這樣低的要求，到最後他們也沒能實現。
兩位伯爵互相看了看。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憤怒與無奈。
對於桑多米次與維特拉的兩位伯爵，還有萊昂來說，這樣的場面非常古怪，而且透着黑色幽默的味道，讓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纔好。
但是對於星光兵團的傭兵隊長來說，這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他走南闖北，打了那麼多場仗，看到臨時徵召的農兵出洋相的次數，比馬佐維亞的小貴族們多得多，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眼看着第一陣的農兵丟下小一百具屍體，稀里嘩啦的退了下來，傭兵隊長只是看了一眼，便沒再說話。緊接着一揮手，之後他麾下的傭兵部隊，便開始前進了。
威廉佈置的戰場非常適合防守。儘管桑多米次與波德萊爾之間大部分都是平坦的草原。但經過他的佈置，以胸牆，壕溝與拒馬組成的防線，卻足夠堅固。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硬拼，卻是有些困難。
“兩側有拒馬木樁與壕溝，同時……還有少量的散兵。騎兵聯隊無法取得突破。而如果步兵進攻的話，又有被對方側擊的風險……戰場寬度不大。現在派部隊迂迴也趕不上。除此之外，對方也還有兩個連的輕騎兵。派步兵分隊迂迴，受到騎兵突擊的可能太大。不划算……也就是說，只能選擇正面突破了啊。”
想到這裡，傭兵隊長當機立斷發佈了命令：
“第一步兵營向前，散兵連掩護！”
隨着傭兵隊長一聲令下，一個人數在三百上下的步兵營大踏步的向着切爾克斯新軍迎了過去。他們裝備着胸板甲，船型的鐵盔，綁在左側小臂上的鐵盾與四點八米長超長槍。在方陣的四個角落裡，是加以補足，增強火力的火繩槍手，而在方陣的兩側，則是手持長弓的弓箭散兵——這是一個標準的，目前最爲流行的進攻梯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