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仍由宮婢爲自己更衣。伺候着她起牀,當婢女爲她梳頭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幾根長髮,皇后娘娘通過銅鏡看到了,嚇得婢女趕忙撲倒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求饒:“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側過來,拉着婢女的髮絲,嘖嘖地感嘆:“年輕就是好啊,頭髮又細又長,光澤有度。”
“娘娘的頭髮也很好。”婢女慌慌張張地說道。
“本宮?”皇后娘娘撇嘴笑道:“本宮的髮絲易斷,自然不如你們那麼柔軟。”
婢女沉默着垂首,不知道皇后娘娘究竟想說什麼。半響過後,皇后突然站起來踩着婢女的手指,慍怒地吼道:“你一個宮女連個頭髮都不會梳理,你還會做什麼?”
宮女痛得嗷嗷直叫,一邊掙扎一邊求饒。
“哼,本宮的髮絲一向都易斷裂,難道你們不知道嗎?”皇后娘娘怒吼着說:“給本宮拖下去,將她的頭髮全都剃光,一根都不許剩下。”
“娘娘。不要啊,娘娘…”宮女哭喊着被人拖了下去。
皇后娘娘冷掃一眼身後其他的宮婢,全都畏畏縮縮地佇在一側,嚇得噤聲,不敢上前伺候。
“站在那裡做什麼,本宮要更衣。”皇后娘娘大喝一聲,宮女們紛紛手忙腳亂地涌上去。
正在大家都提心吊膽的時候,琉璃急急忙忙地走進昭信殿,大夥兒幾乎是看到了救星,個個投向可憐的目光。琉璃自然收到信息,瞭然皇后娘娘心情不佳,不過接下來她要說的事情不知道娘娘聽了之後會如何。
皇后娘娘沒有看一眼琉璃,只是冷冷地說道:“還是琉璃替本宮梳頭吧。”
琉璃接過宮女的木梳,然後準備給皇后娘娘梳頭,突然皇后又道:“等一下,琉璃,你仔細看看,本宮最近是不是掉得太多了?”
說着,皇后娘娘還拿起自己的髮絲撫摸,看起來也很心疼自己。
琉璃小心翼翼地拿起娘娘的頭髮,看了看,說道:“娘娘,季節變了,自然會有些掉髮,這是正常現象。”
兩人正說着,忽然有個宮女緊張地走進來,跪在地上稟告:“啓稟娘娘。宮女小秀剛纔在剃髮的時候由於一直掙扎,就…不小心割到了喉嚨…當場斃命了。”
在場的宮女全都震驚地呼出聲響,皇后娘娘平靜地看了看,說道:“有什麼好驚訝的,哼,乖乖地聽話自然送不了命,這是她自個自找的。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們陸陸續續地退了出去,琉璃蹙着眉,走近皇后娘娘,說道:“娘娘,您不更衣了嗎?”
“不了,穿了也沒人看。”皇后娘娘冷靜地說:“你是不是在想,本宮怎麼會爲了一個小事兒害得一個宮女死去。”
“奴婢不敢這麼想,奴婢只是覺得那宮女太可惜了,不懂得宮中規矩,被主子懲罰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如果不掙扎就什麼事兒都沒有。”琉璃輕聲說道。
皇后娘娘走過來,注視着琉璃說道:“本宮是嫉妒,嫉妒她年輕,嫉妒她有一頭烏黑漂亮的頭髮。”
“娘娘,其實您的美貌無人能及。歲月不過是將您修整得越來越好,皇上也是越看越喜歡的。”琉璃安慰着說。
皇后娘娘瞥了一眼琉璃,說道:“你不會是爲了哄本宮開心才這麼說吧。”
“娘娘,琉璃希望您能平伏心情,如果心情不好也會影響您的身體,身體都不好了,美貌又怎麼會常留呢。”琉璃勸道。
“哈哈哈。”皇后娘娘掩嘴笑道:“你啊你,本宮說不過你。好了,本宮已將左右退下,你有什麼事兒就說吧。”
琉璃停頓一小會兒,然後說道:“回娘娘,琉璃剛剛接到密報,他們已經追到了靈璧崖。並且其中一人已經墜崖,照首領的估計,應該活不了了;而另一個受了重傷,在死樹林裡掙扎,不過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們還在派人找尋屍首。”
“哼哼。”皇后娘娘閉上雙眼,放寬了心,良久後才說道:“嗯,這件事情的確能令本宮開懷。不過,本宮之前就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奴婢已經傳令下去,就算是跳崖,橫死樹林也要將屍首找回來。”琉璃狠狠地說道。
“這個馮佑憐好似那九條命的貓,如果本宮見不到她的屍首,始終不能安心。”皇后娘娘警覺地說道:“既然做了,就要做得不留一絲痕跡。”
“娘娘。探子還回報,皇上的軍隊也趕到了靈璧崖,恐怕他們要小心行事,不能大肆搜尋。如果驚動了皇上就不好了。”琉璃擔憂地說。
皇后娘娘猶豫片刻,沒錯,驚動了皇上,那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就算殺死了馮佑憐,自己也會招惹一身沒必要的麻煩。
“這些人的嘴如何?”皇后問道。
“娘娘放心,都是亡命的殺手。他們的宗旨就是完成使命,如果被活捉,也會當場斃命。”琉璃眯着眼,兇狠地說道:“這一點,他們自己也想到了,所以不會有人查出是娘娘所爲。”
“那就好。”皇后娘娘轉過身,對着琉璃說:“此事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否則我們就會全盤皆輸。”
琉璃點了點頭,然則也退出了昭信殿。殿外的宮女全都羨慕地聚過去,湊着琉璃說道:“還是琉璃宮女好啊。”
“是啊,只要有你在,娘娘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怪罪了。”另一個宮女說道。
“琉璃宮女是娘娘身邊的大紅人,自然懂得娘娘的心思。”宮女們奉承地說道。
他們的話,琉璃一句也聽不進去。她是何等聰明,雖然現在受寵。但是她知道自己也正越來越危險,知道得越多,她的命就會越來越懸。
琉璃被宮女簇擁着走在花園裡,清風拂面,吹走她無限哀愁的思緒,豈料放眼眺望,看見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他們差點忘了,這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娘娘要了過來,現在是御花園的花娘,專門負責爲娘娘栽種盆栽。
琉璃走了過去,擋住女人的路。女人仰起頭,平靜的臉上不露一絲笑意,看在琉璃眼中卻總是多了一些嘲笑的味道。
“你在笑話我?”琉璃怒問。
明玉鎮定的面色令琉璃有些不安,她繼續追說:“你就是在笑話我。”
“我爲何要笑話你?”明玉反問。
琉璃繞着明玉走了一圈,然後說道:“那你爲什麼這麼平靜?”
明玉暗歎一聲,說道:“因爲平靜自然就能心靜。”
“哼,少跟我耍嘴皮子了。”琉璃冷哼說道:“你以前不是挺有心機嗎?現在淪爲花娘就沒有銳氣了?”
明玉側過臉,對視琉璃,說:“收手吧,你早晚會死在她手中的。”
琉璃被人看穿心思,顯得有些慌亂失措,她逼近一步,惡氣騰騰地啐道:“你妒忌?你妒忌現在的我比你得勢。哼,收手?收什麼手,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你明白。”明玉冷靜地說道:“你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她是怎樣的人,我們心知肚明。這一路走來,難道你自己還看不出?”
“你想挑撥離間?”琉璃不屑地說:“你就不怕我告你一狀?”
明玉深深地看了一眼琉璃,繼而垂下頭拿起盆栽,說道:“請琉璃宮女讓一下。”
琉璃氣憤地將明玉手中的盆栽摔掉在地上,吼道:“你爲什麼不妒忌?你妒忌啊,妒忌我,我就收手。”
明玉沉默着不說話。
“我妒忌你,你成爲皇后娘娘的大宮女的時候,我就妒忌你。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成爲大宮女,我要強過你,高過你。”琉璃抓着明玉的雙臂說道:“我故意弄傷了自己,讓自己錯過出宮的機會是爲什麼?就是因爲我要繼續留在宮中,我成爲穆美人的宮婢又是爲何,因爲我看得出她跟我一樣,有相同的目的。”
“不。”明玉推開琉璃,說道:“主子間的遊戲規則,你怎麼能相提並論?”明玉蹙着眉,嘆息着說道:“當初我好心好意過來準備送你出宮,誰知道聽到的是你受傷的消息,我去看你。你卻不願見我。”
“我討厭見你。”琉璃哽咽說道:“你這張臉,我看到了就討厭。你被人簇擁,被人奉承的時候想過我嗎?我在內廷閣每天都挨餓受凍,你也沒有說要來看我。哼,好不容易能熬到有出宮的機會,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樣出宮,你可以做到的,我同樣可以。”
“琉璃,我們同時進宮,一起走過美好的童年,爲何你就不能放寬心想想我們的好?”明玉說道:“你眼中只有名利,你會被自己給害死的。”
“明玉,誰害死誰,你又知道?”琉璃冷冷地說道:“皇后娘娘不知道對我多好,比起你那沒用的廢后,跟着穆皇后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哼,我知道你安什麼心,嘴上說不妒忌,其實心裡根本不平,想要挑撥關係,我看你真是愚蠢之極。”
“琉璃…”明玉還想勸她,卻被琉璃打斷:“夠了,我的事兒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地種你的花,萬一皇后娘娘不樂意,你的腦袋就要小心咯。哈哈哈…”
明玉憂愁地暗歎,不管怎麼說,她都希望明玉好,再回想以往的事情,不但唏噓,也會令自己感到無力,罷了,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怨不得任何人,她自己也好,琉璃也罷,那都是造化,既然是宮女,就註定了命運,改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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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堅持…”
“憐兒姐姐,要堅持…”
“憐兒,要支撐下去啊…”
“娘?耶律皇后?素素?你們…”馮佑憐虛弱地躺在地上,勉強睜開眼,她還能感受陽光的洗禮,真好!於是她翻身努力爬到水池邊,用手捧起清水給自己洗了洗臉。她在山洞裡隱藏了兩天,每天就靠這點泉水和野果子度日,可是這樣的日子對於一個孕婦儼然是不夠的。
只要入夢,她就會聽到素素他們的呼喊聲,彷彿他們也在陪着自己度過這樣艱難的時間,可是一直待下去無疑是等死,她該怎麼辦?她支撐着站起來,扶着牆慢慢地移動。
剛踏入洞外,只稍一個動靜,她便如驚弓之鳥,躲了進去。
***
薛孤端來藥水,扶起昏迷的蟬兒坐起來,然後認真地喂她喝藥,可是藥水大部分都隨着嘴角流出來,這樣反反覆覆,能進入蟬兒體內的藥水真的是少之又少。
薛孤嘆息地看着滿地的藥水,然後吩咐下人又煎了一碗藥。
這一次,他考慮了一下,繼而將手中的藥先喝入自己口中,然後當着婢女的面俯身對着蟬兒的嘴喂下去。
一口,兩口…身邊的侍女瞪大雙眼,盯着薛孤的行爲,但是大家都屏住呼吸,默默地看着薛孤如何醫治蟬兒。
“咳咳咳…”可能是喂得急,蟬兒還來不及嚥下去,又往上涌出來一些。薛孤細心地擦拭蟬兒嘴角殘留的藥,最後才小心地放下蟬兒,並且替她蓋好被子。
每一個動作都令人感動,每一個眼神都令人癡迷,就連剛剛走進來的高煒也震驚地看着他。直到薛孤站起來轉過身,高煒才笑呵呵地迎上來說:“沒想到你對一個婢女如此細心。”
“皇上,微臣不過是希望她儘快醒過來。”薛孤辯解着說。
高煒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朕早就在想,爲何薛大人一直孤家寡人,朕的後宮婢女也可算得上美女如雲,原來薛大人早就暗度陳倉。”
“皇上。”薛孤驚訝地說道:“皇上,您別誤會,微臣對蟬兒宮女不過是一般朋友情誼,微臣之前被蟬兒宮女救主的大義所感動,所以纔會緊張她的安危,決沒有半點兒女私情。”宮女怎麼能與外界的男子私通?這樣的事情要是被人上奏皇上,那蟬兒豈不是冤死了。
事情就是有這麼巧合,當薛孤趕緊撇清兩人的關係之時,身邊的侍女欣喜地奔過去跪在牀邊說道:“皇上,蟬兒宮女醒過來了。”
薛孤訝然地扭過頭,對上蟬兒木訥的眼神。
蟬兒蹙着眉,恍恍惚惚地張望四周,看見皇上也不知請安。
“蟬兒宮女?”侍女呼喚她,她也一副不解的神態。
“皇上?”蟬兒錯愕地盯着高煒,高煒走過去探下身,問道:“蟬兒,你可好?”
“皇上…”蟬兒這纔回過神,緊張地抓着高煒,彷彿是抓住一根救命草,她的神態令高煒和薛孤甚是不解,但是他們又都同時想到:一定是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纔會這麼缺乏安全感。
“皇上…”蟬兒太用力地抓住高煒,以至於她受傷的肩膀又開始滲出血。薛孤趕忙跑過去,捂着流出的血液,說道:“蟬兒,你先別這麼激動,否則你的傷口又會裂開了。”
蟬兒冷冷地看了一眼薛孤,然後扭頭對着皇上說道:“皇上,救救主子,救救馮主子啊…”
這話一出,震驚了所有人,大家全都倒抽冷氣,接下來換做高煒驚訝地抓着蟬兒,追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什麼叫‘救救馮主子’?”
“馮主子…她被人追殺。”蟬兒抽抽噎噎地說道:“奴婢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但是馮主子一個人在死亡樹林裡面一定不好過,您要去救她啊。”
高煒和薛孤面面相覷,大惑不解地說道:“馮主子不是在皇宮裡嗎?爲何會去了死亡樹林?死亡樹林又是哪兒?你們…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
蟬兒止住眼淚,深吸一口氣,平緩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馮主子爲了勸皇上回宮,於是與太后合謀讓她偷偷溜出宮外,誰知道我們先來了靈璧崖,可是皇上的軍隊還未到,本來是住在農家小院等皇上的。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來了一批土匪,他們殺了很多人,還一直追殺我們,我們沒有辦法就跑進了死亡樹林躲避。”
“土匪?”高煒與薛孤仔細地斟酌。
“馮主子說也可能不是土匪。”蟬兒膽怯地說道:“這些人還一直追殺我們進了死亡樹林,奴婢爲了引開他們,於是跳下懸崖,但是奴婢也不知道現在馮主子如何了,他們個個殺人不眨眼,奴婢就怕…就怕…”
高煒震怒地咬着牙齦,衝動地跑出帳外,薛孤趕緊奔過去拉住皇上,說道:“皇上,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還是要找到馮主子才行,並且要傾盡全力比那些殺手先一步找到馮主子才行。”
“你也這麼認爲?”
“看來,之前所猜測的事情都水落石出了,他們要追殺的女人就是馮主子和蟬兒。爲此不惜殘殺一個村莊的人。”薛孤說道。
“殺人不眨眼,爲了兩個女人可以殘殺一個村莊,這樣的殺手如果被馮美人遇上,朕簡直不敢想象。”高煒閉上眼深呼吸,企圖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這樣做是徒勞的,他根本平靜不下來,他的血液正迅速暴漲,瞬間就能爆發,他忍不住了,他要所有殺手死無全屍。
薛孤看出皇上的心急,於是說道:“皇上,雖然找馮美人很重要,但是不能不防着敵人的調虎離山計,如果皇上信得過微臣,就讓微臣令一百個侍衛前去死亡森林找尋。”
“你?”
“微臣萬死不辭,一定將馮美人帶回來,否則項上人頭任由皇上處置。”薛孤半跪着說道。此時蟬兒也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出來,聽到薛孤的生死狀,她也半跪着請求:“皇上,奴婢也願隨…隨大人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