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娘特意進了宮。帶着家鄉特產面見太后。胡昭儀不樂意了,且不說被她知道胡三孃的丈夫上書皇帝之事有些令自己厭惡,再加上以前在孃家就發現了胡三娘不是個好惹的主兒。不過胡昭儀仍然是擺脫不了驕縱性格,眼裡就根本沒這個親戚。
胡太后好臉做得多了,一個胡三娘,她也不想多糾纏,既然人都來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是一個宗祠裡出來的人。
胡三娘靠着胡太后坐下,對面就是坐着的胡昭儀。胡太后瞥了一眼胡昭儀,見她面色不屑,便笑道:“你三娘也難得進宮看我們一次,何必繃着一張臉,外人看了還以爲我們孃家人相處不和睦呢。”
“呵呵,太后說的是。”胡三娘沒頭沒腦地附和。
胡昭儀瞪了一眼她,埋怨道:“要不是她那窩囊丈夫,皇上會想起給誰立後嗎?”
胡三娘尷尬笑了笑,胡太后卻不以爲然,品着茶說道:“這馮大人也是說了心裡話,這些男人都是自以爲是的,不過只要是爲了皇上好。哀家也就不說什麼了。”
“她做了皇后對誰都不好。”胡昭儀心直口快地說。
“燕兒。”胡太后喝道:“對誰好,對誰不好,這不是你能評論的。在後宮裡,你還得安分守己,至少不要給哀家添麻煩。”
胡昭儀嘟着嘴,別過臉不再吭聲。
胡三娘見形勢不對勁,於是趕忙陪笑道:“太后,都是三娘不好,三娘讓你們操心了。”
胡太后淡笑地說:“三孃的爲人,哀家豈會不知?你還在襁褓裡的時候,哀家就看出來這女娃娃今後一定是個聰慧的人。不過呢,嫁的這個男人嘛…”
胡三娘羞愧地垂首,不敢直視胡太后。
“馮史宗平生也沒幹什麼大事兒,哀家不好提拔。”胡太后繼續意有所指地說:“這一次算是在皇上面前‘揚眉吐氣’,在衆臣面前‘脫穎而出’。”
“太后,他哪是脫穎而出啊,他分明是幫着外人來對付自己人。”胡昭儀不滿地說道:“三娘,你也不勸勸你夫君,盡做些糊塗事兒。”
“人糊塗不要緊。”胡太后又道:“最要緊的是人不能走錯,真糊塗的人反而不會出錯,往往那些出錯的人都是些衝着自己有幾個小聰明,犯了糊塗卻自己都不知道。哀家最怕的啊,是有些人被人利用了都渾然不覺。”
“嗯。”胡昭儀認真地點了點頭。
胡三娘笑着說道:“三娘一定謹遵太后教誨。”
“別忘了回去給你丈夫也說說。”胡昭儀‘好心’提醒。
“好了,好了。一次聚會搞得這麼拘謹。”胡太后又變了臉色,說道:“來,三娘你嚐嚐這些都是進貢的小點心,稍後出宮的時候也帶些回去。”
“謝太后。”胡三娘簡直就是提心吊膽地吃完了這頓茶點。
胡昭儀與胡三娘一道從千秋殿出來。本來胡昭儀也不打算送胡三娘出宮,不過自己也確實閒着沒事兒,就當是打發了時間,在送胡三孃的同時還能問些家鄉里的事,於是她乾脆領着胡三娘從御花園繞道行走。
胡三娘自然是沒見過皇家庭院,被這裡的氣派震得目瞪口呆,正好滿足了胡昭儀微薄的虛榮心。兩個人正有說有笑地行走時,突然見湖心小築裡坐着幾個嬪妃談笑。
胡昭儀和胡三娘都被她們的笑聲吸引過去,然而胡昭儀倒是嗤笑地說:“哼,都是些庸脂俗粉,山村野婦。”
胡三娘雖然跟着附和,可心裡卻覺得他們個個都是天資絕色,非比尋常。不見不知道,見了才知一山還比一山高啊!那胡昭儀過往在孃家時可算是第一美人,但是一到了後宮,這種姿色已然是皇上最常見的了。難怪如今會失寵,想到此,胡三娘頓時打從心底瞧不起胡燕兒。
再怎麼說,她胡三娘也可稱爲難得的美人,唉,只可惜生不逢時。沒能晚一點出生,否則被太后召進宮伺候皇上的人選哪輪的上她胡燕兒?
胡三娘想歸想,臉上始終是保持賠笑,煞那間,她眼角一亮,像一擊雷猛然間擊中了她的心。她可以說是屏住了呼吸朝着眼角的餘光掃去,只見在衆多嬪妃中,有一人特別地眼熟。恩,她沒有看錯,絕對沒有看錯。
胡三娘頻繁地眨眼,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慌。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不,一定是幻覺;不,可能是長相相仿的人;不,極有可能是自己看錯了。
胡三娘小心翼翼地走到胡昭儀身後,低聲問道:“那都是坐着皇上的妃子?”
胡昭儀扭頭說:“當然,宮婢都是站在一側伺候着,怎麼?你有興趣過去看看?”在胡昭儀看來,這個胡三娘一定是想討好權貴,想過去也是爲了拍馬屁。
“不不不,不用了。”胡三娘趕忙搖頭,說道:“三娘進宮也這麼久了,恐怕不妥,我們還是先出宮吧。”
胡昭儀不解地蹙眉,說:“你一下子怎麼這麼着急出宮?”
“三娘這不是怕胡昭儀您爲難嗎?”胡三娘說着,縮緊脖子朝着宮門走去。她確定了,她沒有看錯,這個女人,她化成灰都認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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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史宗從南陽王府回來。一身酒味,胡三娘坐在牀沿邊,厭惡地盯着丈夫惡劣的行徑。馮史宗爲自己添了一杯茶,然後三分酒意地說道:“三娘要不要?”
胡三娘沒有應聲,就這麼直直地盯着他。
馮史宗剛開始不在意,後來被盯得全身發毛了,他家的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這種徵兆不是好事兒,憑他這麼多年的經驗得出,今晚他別想安全度過。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三娘一直這麼…”馮史宗忍不住支支吾吾地說。
胡三娘平靜地說道:“老爺這麼奔波,三娘真是感到羞愧啊。”
“呃?”馮史宗聽不出這是表揚自己的話。
“三娘今日進宮了。”胡三娘微微皺着眉,頓了頓,說道:“見了太后。”
馮史宗搖着頭嘆息:“始終還是要見的。我知道三孃的爲難之處。”
“現在老爺這麼明目張膽地進出南陽王府,是不是想告訴天下人,你就是南陽王的幕僚,今後就是與太后對着幹的人了?”胡三娘冷冷地說。
“太后是不是說了什麼?”馮史宗緊張地問。
胡三娘抿了抿嘴,焦慮地說:“太后雖然失去權勢,但是並不代表她沒了腦袋。她是何許人,做過妃子,做過皇后,又是太后,經歷了歷代朝廷,還輔佐皇上。我們又怎麼能騙得了她?”
“可是現在弘德夫人,哦,不是,是皇后那邊又豈能得罪?”馮史宗說道。
“唉。”胡三娘站了起來,走近馮史宗,說:“這件事情的確很棘手,太后不能得罪,皇后不能得罪。看你以前不會引人注意,現在倒好,引起兩邊人注意了。”
“不知道三娘有何高招?”馮史宗摸着胡三孃的手背,猥瑣地笑道。
“哎喲。”胡三娘拍了拍馮史宗的手。說道:“現在這件事情我們還可以暫且緩一緩,老爺,今天我進宮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大事,我遇到了一個人。”
“誰?”見胡三娘神色異常,馮史宗也收起了笑意,嚴肅地問道。
“你那個什麼遠房親戚,當初還來鄴城投奔你。”胡三娘仔細想了想,說道:“我一時間想不起來她的名字了。”
“誰啊?”馮史宗也不明白地說道:“我哪有什麼親人?”
“哎呀,好像也是姓馮的,來的時候有兩個女孩,哼。”胡三娘酸溜溜地哼道:“當初你不是還想占人家便宜嗎?”
馮史宗狡猾地轉動着眼珠子,頓時有些恍然大悟,他瞅着胡三娘,不好意思地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再說了,三娘不也查出來是人家勾引我嘛。”
“我不管誰勾引誰,反正我就是不喜歡。”胡三娘憂慮地說道:“不過,我真是想不明白了,她怎麼就進了宮還做了妃子。”
“什麼?”馮史宗嚇得軟腿,扶着桌子,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說…說什麼?”
“瞧你那點出息。”胡三娘瞪着馮史宗啐道:“是啊,人家現在可是皇上的女人,是皇妃。”
“你沒看錯吧?”馮史宗仍然不相信。
胡三娘謹慎地說道:“這種事情我可沒心情拿來玩,我當然是看準了,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纔會跟你說的。”
馮史宗輕聲嘀咕:“他們不是被你給解決了嗎?”
“哼,現在想想真是留了後患。”胡三娘捶着桌子,怒氣說道:“老孃當時看不慣,就將他們送去青州的ji院,本來想讓他們在那裡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成爲千人枕的yin娃**。誰知道,這麼久不見,居然讓我在宮裡看到了她。”
“這麼說來,這些年她都在宮裡?”馮史宗疑惑地說:“可是青州離鄴城也不近啊,怎麼會就這樣進了宮?難不成被人舉薦?沒道理啊,她一沒有錢財銀兩,二沒有家世人脈,怎麼會進了宮?”
胡三娘點了點頭。分析着說道:“之前我也是很害怕,如果她想起當年我們對她的行爲,然後過來對我們實行報復,那我們豈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是啊。”馮史宗擔心地說:“我就怕有朝一日她對我們…”
“不過,”胡三娘想了想,冷靜地說道:“現在我轉念一想,就不覺得害怕了。反而還能邀功。”
“怎麼說?”馮史宗興奮地追問。
“這個女人被我送去了青州ji院,這件事情恐怕宮裡沒有人知道。”胡三娘獰笑說道:“可是這種不光彩的身份卻是嬪妃的大忌,你想想看,皇后娘娘以前只不過是後宮的宮婢,雖然身份卑微,卻總算是乾乾淨淨的女孩子。雖然如此也會一直被人瞧不起,在後宮總是與人不合,或者是立後的時候被人揭開傷疤。”
“這倒是。”
“那如果讓後宮的人知道她曾經做過ji女,你說…”胡三娘奸笑幾聲,也不往後面說下去了。然而馮史宗卻鬆了一口氣,笑着說道:“哎呀,夫人你就是聰明伶俐,是啊,如果被人知道她曾經在ji院待過,有誰會相信她身世清白?哼,到時候別說是妃子,哪怕是個宮女都會被趕出皇宮。”
“錯,到時候我們火上澆油,讓她永遠不能翻身最好。”胡三娘惡狠狠地說。
“可是,她畢竟是我馮家的人。”馮史宗遲疑地說。
“怎麼,憐香惜玉?”胡三娘立刻變臉,瞪着他。
馮史宗嚇得噤聲,過後說道:“不不不,夫人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哼!”胡三娘白了一眼馮史宗,咬牙切齒地說:“你再給老孃記着這個小騷狐狸,我決不饒你。”
“算起來她是我侄女。”
“侄女都不行。”胡三娘霸道地說。
“好好好。”馮史宗無奈地搖着頭,說:“那你打算告訴誰?你總不能跑到後宮去給人說這件事情吧?”
胡三娘尋思片刻,對,這個事兒還真不能隨便說,萬一適得其反,不但惹禍上身,說不定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可是,說給誰呢?誰聽了之後才能起到借刀殺人的目的?或者自己暫且靜觀其變?不行,如果不先發制人,就等着別人來收拾了。說給誰聽呢?
(溫馨提示:這段淵源要追溯到第一卷的七、八、九章,裡面有他們之間的往事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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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信殿裡的宮女看到琉璃急急忙忙地走進來,於是她們都知趣地退下去。琉璃立刻接手爲皇后梳頭的工作,皇后娘娘對着鏡奩笑道:“本宮還是習慣了你的手藝。”
琉璃諂笑說道:“奴婢願意服侍娘娘一輩子。”
“哦?”皇后轉過來,問道:“琉璃不想出宮養老?”
琉璃愣了一下,笑道:“奴婢已無親人,娘娘待奴婢就像親人一樣。況且,奴婢出了宮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皇后娘娘笑了笑,說:“之前本宮還以爲你當初將曹蓉蓉救出來好好調教是爲了能取代你的位子伺候本宮,看來是本宮多疑了。五年一次的宮女大赦也要到了,本宮以爲你會提出來出宮,這麼說,你並不想出宮?”
琉璃勉強地笑道:“奴婢是伺候娘娘的,娘娘現在雖然穩坐皇后之位,可是後宮危機四伏,奴婢怎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娘娘?”
“恩,琉璃的衷心,本宮真是沒齒難忘。”皇后點了點頭,說:“不過,你放心。本宮已經吩咐人在城郊買了地,只要等本宮將後宮多餘的人一一剷除之後,本宮也會放你出去養老的。而那塊地皮就是本宮送給你的禮物。現在呢,就暫時由別人打理。”
“琉璃多謝皇后娘娘的厚恩。”琉璃趕忙跪下來叩首感謝。
皇后娘娘滿意地說道:“只要是忠於本宮的人,本宮自然會眷顧;可是違背本宮懿旨的人,哼,本宮也絕不會饒恕。”
琉璃頓了頓,說:“皇后娘娘,這幾日,奴婢觀察過後宮嬪妃們的舉動。特別是那個馮美人,她除了每日裡會邀請幾個嬪妃飲茶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動作。會不會是另有陰謀?”
皇后挑起眉,不屑地啐道:“這個女人不容忽視,她越是顯得沒所謂,就越加不能放過。無論是以前頂撞本宮還是害了本宮的孩兒,哪一樣都是在本宮心中判了死罪。只不過本宮讓她多活幾日,行刑之時推遲罷了。”
“稟娘娘,太后前幾日見了一個女人,聽說是她孃家之人。”琉璃湊近說道:“奴婢立刻去調查,原來是馮大人的夫人。正是太后的孃家人。”
“哼,這個姓馮的女人聰明嘛,知道夫君投靠了本宮,所以趕忙進宮安撫太后那邊,這樣一來,兩邊都不得罪,裡外都能做人。”皇后冷笑說道。
“那會不會對娘娘不利?”琉璃問。
皇后擺了擺手,說:“太后自然要盯着,至於這個女人無需理會,她在宮外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琉璃認真地說道:“這樣看來,似乎後宮已經是風平浪靜了。”
“不。”皇后瞥了一眼琉璃,輕笑道:“你之前一直提醒本宮有個人要除掉,本宮說了,五年一次的宮女大赦快到了,這個女人以爲能瞞天過海,可是本宮想到你的時候,同時也想到了她的存在。回首思量,這個女人也壞了本宮不少事。”
琉璃仔細思酌,而後恍然奸笑:“奴婢知道皇后想起了誰,哼,娘娘英明,這個女人一天不除始終是個禍害。況且她一直都與馮美人走得近,說不定就是她挑撥離間,娘娘早就該對付了。”
“嗯,一個宮女還妄想着玩弄權術。”皇后娘娘佞笑道:“本宮說了不會讓她出宮,她還想以爲瞞着本宮上書?哼,好,本宮就送一程,不過是去她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