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見,果然郭磊雙足均被玄鐵重鏈鎖住,鐵鏈另一頭牢牢釘在花崗岩石的地板上,雙手也被銬上,鎖鏈上還套了示警的鈴鐺,只要郭磊稍一掙扎或踢動,鈴鐺就會發出響聲,被人知覺。胡天幫他把了脈,發現他體內真氣較前又恢復了許多,看來郭磊內力深厚,加上身強體壯,復原速度異於常人,而且他內力一恢復,便可暗暗自行運功療傷,效果自然好過胡天從外輸注的內力。胡天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高興的是郭磊不但性命無礙,武功也可以恢復如常,擔心的是被火神堂人發覺,又再次將他押入修羅煉獄痛加折磨。
胡天於是不再耗費自身內力幫他療傷,只是以針炙的方式助他修復四肢損傷的筋脈。但是胡天每次來,郭磊均閉了雙眼,始終對他不理不睬。胡天只待兩人逃出去時再向他好好解釋,此時爭辯只會提早暴露自己,因此心下也不以爲意。只是還有件事讓胡天頭疼,就是戴在郭磊手腳鎖銬的鑰匙,該怎麼去弄來。所關押的人這麼緊要,鑰匙必定也是看管得嚴,不是在肖金身上攜帶,便是放在地牢裡。
胡天出來時,心裡一動,跟那嘍羅說:“我想見肖堂主,有要事相商。”
那嘍羅問:“有什麼事,我代爲轉告即可。”
胡天說:“很緊要的事,必須當面與肖堂主說知。”
那嘍羅知道堂主對這胡大夫十分看重,不敢違了他的意,便帶胡天去那火神堂大殿。胡天一路注意,見並沒什麼看守,只大殿門站着兩名教衆。那嘍羅走向前去問:“堂尊大人可在?胡大夫有要事拜上堂尊。”
一看守答:“堂尊大人正與楊堂主在側殿飲酒,我去稟報,你們稍等。”說着打開了大殿門,將他們引入裡面,交待說:“胡大夫請勿亂動亂走。”然後從側門過去。
胡天假裝漫不經心地四周張望,大殿四周裝了火炬,除了正中的堂主寶座和四角的石柱外,空無他物,而胡天知道通往地牢煉獄的機關正是在那寶座下,肯定有按扭、搖把之類的裝於座旁,仔細尋找應該能夠發現,只是現下不能過去查看。
不多時那看守引着肖金過來,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肖金一旁,有個沒見過的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陪着走過來。胡天見那人身形瘦高,青衫白麪,一縷鬍鬚,舉止瀟灑,莫非就是所謂的楊堂主?胡天不知他又是什麼堂的,見他們過來,略一拱手。
肖金呵呵笑着說:“老楊,給你引薦一下,這位就是胡大夫。”果然就是魔教人口中的楊堂主。這個楊堂主正是魔教中專門負責情報收集、聯絡的風神堂堂主楊絮風。楊絮風座下有十大堂使,各分管十個州,每個堂使又帶領着百餘名教衆,滲透到三教九流中,可以說放眼整個江湖,屬他消息最靈通。
楊絮風揹負了雙手,雙眉輕揚,對胡天只微一點頭,貌似並不怎麼把胡天看在眼裡。胡天也只得微一拱手,轉頭對肖金說:“肖堂主,那個囚犯已經治療近月,並沒什麼起色。”
肖金說:“哦?半月前我還查看過他的傷勢,當時但覺他內力已有回覆跡象,此刻怕是更勝前時,爲何說沒什麼起色,本堂正考慮將他打入煉獄再度關押,以防他掙脫鎖鏈跑路,造成縱猛虎歸山之恨。”
胡天知道在這方面隱瞞不了他,解釋說:“縱然此囚內力全復,怕是也終生無法動彈半步、開口說得半個字。”
肖金奇怪地問:“此話怎說?”
胡天說:“因爲他已成一個植物人。”現代醫學名詞都搬來運用了。
肖金更奇了,問:“什麼是植物人,從未聽過這等說法。”
胡天繼續解釋:“一旦人的頭部受到重創或呼吸停止過久,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傷,導致運動、說話功能喪失,這樣的人即使心在跳動,內力也如常運行,甚至能聽到別人說什麼,但是卻永遠不會說話,不會答應,更連手指頭都沒法動得半分,即使用針刺他的手腳都不會感到痛,就像一個活着的木頭,所以叫植物人。”
肖金不明所以,但卻覺得有理,疑惑地盯着胡天看了半天,又回頭看了看楊絮風,說:“楊堂主有何高見?”
楊絮風說:“醫術上的事,本堂可不懂,只是那人是我教的心腹大患,又已深知我教內部虛實,如萬一甦醒逃脫,可就後悔莫及。何況,那人是否已練就龜息功之類的武功,還很難說。”
肖金笑眯眯地點點頭:“楊堂主說的是,不過那人應該不會龜息功,若他會,當時嚴刑烤打時,沒理由不使將出來。我看,胡大夫說得也很有道理,既然此人已廢,再無法讓他招供出武功秘密來,不如當即處死,得保萬無一失。”
胡天暗罵這個肥佬狡滑無情,但只裝着漫不經心地說:“這樣確實乾淨利落,只是可惜了一個窺探絕密醫術的機會。”
肖金問:“什麼可惜,什麼機會?”
胡天故弄玄虛說:“人的身體各部,惟頭部最重要也最神秘,所以三國曹操寧忍欲死頭痛,也不讓神醫華佗開顱治療,只因頭內神經連絡,稍有損傷,人即非死即殘,如果能作個解剖,必能瞭解清楚內部結構,明確各類頭部受損的原理,找出治癒的對策來。”
肖金對於神經、解剖這些完全不懂,但對曹操因頭痛殺華佗的典故還是知道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胡大夫的意思,是在拿這人的頭顱去研究羅。那隨便找一死人來解剖不也是可以嗎。”
胡天說:“人死魂散,臟腑即僵,那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此囚腦損而不死,正是最好的研究標本。”
肖、楊均是見多識廣之人,此時也是聽得嘖嘖稱奇,但又均覺大有道理。肖金仍有個疑問,說:“那這頭顱一旦打開,人不也即死嗎?”
胡天見他們上鉤,也不着急,說:“我已經拿豬羊做過實驗,找到了把頭顱打開而其不死的法子,人或畜類的腦是包在一個頭殼中的,兩者有些血管、經絡相連,打開時只要不傷到重要血管、經絡,可保證其開顱而不死。”
肖金點點頭:“若真如胡大夫所說,倒是可以一試,要是能找到其中蹊蹺,你須詳細報與本堂,也好讓本堂開發些極致而讓人腦部不損的刑罰來。”
胡天見他如此“敬業”,真是殘酷無情的笑面虎,不過當下不敢絲毫表露憤怒之情,只應承道:“那是當然。”
肖金說:“本堂還是不放心,須再對那人詳加查探一下,並且交給你之前得先廢了他一身功力。”又對楊絮風說:“老楊,你是否有興趣一同去看看?”
胡天聽他說要先廢了郭磊武功,大吃一驚,心說郭大哥要是沒了武功,可不是生不如死?自己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心念急轉,一時想不到應對之策。
那邊楊絮風說:“本堂還得出去辦事,現得去向教主大人辭行。”說完,揚長而去。
一路上,胡天正無計可施,來到關押郭磊的石牢。看守已打開門,引着肖金進去。胡天也硬着頭皮跟入,想着要怎樣想個法子勸阻肖金,別廢去郭磊的武功。肖金對着平躺在木板牀上一動不動的郭磊瞅了半天,雙手忽起,在郭磊身上拿捏個不停,誰也想象不到一個肥肥胖胖的財主模樣的人,手法竟如此之快。胡天一顆心已提到嗓子眼,大叫:“肖堂主且慢。”
肖金回過頭,問:“怎麼?我試過此人內力已恢復了六七成,難道真成了個木頭人?”
胡天輕舒口氣,看樣子肖金並沒施法化功,於是說:“這就是我好奇的地方,頭部必定哪個關鍵部位受損了。”
肖金不言,伸手去搭郭磊右手腕脈。突然,郭磊手腕急翻,已扣住肖金手上脈門,肖金頓時動彈不得。
胡天只覺眼前一花,哪裡看得清郭磊怎生出手。郭磊已坐起身來,輕蔑地冷笑聲:“肖金,要活命的就趕緊交出鑰匙。”說着左手揚起,對着肖金頭部,作勢欲劈。郭磊身材高大,坐起時,剛好與肖金四目相對。
那魔教看守見堂主被扣,拔出腰間長劍就往郭天胸前刺去。郭磊左手似鐵,輕鬆將長劍格開,順勢一掌擊中看守右肩,將他擊飛出去,撞在石牆上,癱倒於牆角。郭磊內功深不可測,這隻恢復六七成功力,已輕描淡寫地將個武功不弱的魔教教衆震暈。
肖金故做鎮定,仍是強作出歡笑說:“破天刀不單刀法入神,沒想到掌法也是如此深湛。”
郭磊右手按住肖金腕部暗暗運勁,低喝一聲:“快把手足銬的鑰匙交出,老子今日饒你不死!”
郭磊是說到做到的,肖金有一百個理由相信,但仍想施以緩兵之計,說:“鑰匙並不在身上,在火神堂密鐵箱內,須本堂親自去取。”
郭磊手上加勁,說:“讓這小子拿着你的堂令去拿,若敢耍詭計,郭某大不了與你同歸於盡,看你怕死還是我怕死。”
肖金沒法,說清鑰匙放在哪裡,怎麼開啓,並一個勁地朝胡天打眼色,意思讓他去搬救兵。胡天只當沒看見,裝着不情願地從他腰間解下令牌來,徑直去火神堂取鑰匙,遇到看守大殿的教衆,只說堂主要把郭磊押回地牢。看守認爲胡天已是得堂主信任的人,又手握令信,深知得罪肖金這個笑面羅剎的後果,也就不多作盤問,由着他進殿內拿了鑰匙。
胡天不敢停留半步,回到監室,低頭默默地打開銬在郭磊身上的手鎖、腳鎖。肖金見胡天竟似傻子一樣,不作半刻拖延就拿來了鑰匙,也不帶幾個援手,外面更無絲毫動靜,只氣得肺都炸了,心說你小子竟然是內鬼,但命在人手,忍住不敢發作,笑嘻嘻地說:“這下好極,郭大俠重見天日,江湖大幸啊。”
郭磊得脫,迅速點了肖金全身要穴,令他不能動不能言,然後看也不看胡天一眼,跨步而出。胡天沒有搭話機會,又見肖金瞪大雙眼盯着自己,急問:“肖堂主是否被點了穴道?”
肖金急急地眨巴着眼睛以示肯定。但胡天不會解穴,即使會,此時逃跑良機,也不會給他解穴,於是說:“抱歉肖堂主,我不會解穴,我去追那犯人回來。”說完不再看他冒火的眼神,一溜煙地跑將出去。
來到門外,四下裡早沒了郭磊的影子,猜他應該會朝出谷的方向,於是也朝城門的方向跑去。一路上,竟沒有半點搔亂的跡象,遇到幾個教衆盤問,胡天就拿出火神堂主令來矇混過關。到得城門,見守衛仍端端正正地守住門口,啥事沒發生一樣。難道郭磊竟神不知鬼不覺地逾牆而走了,或者還蟄伏在城中,待天黑再潛行而出?但是,胡天到了這個地步,絕不能再回頭,那肖金被點穴道估計半天可解,即使不解,其他教衆也會發現,到時全城戒備,想逃難如登天。胡天左手緊緊握住那枚令牌,走向城門。
兩個手持長槍的守衛過來,喝住:“幹什麼!”其時胡天進谷時間不長,又都是被軟禁着,大部分教衆並不認識。
胡天高舉令牌,朗聲說:“我是火神堂胡大夫,奉堂主之命出谷覓藥療傷,不得有誤!”
守衛看看胡天,查看了令牌,問:“覓藥派一跑腿的即可,何必胡大夫親往?”
胡天說:“要尋的藥非同尋常,一般藥鋪哪裡有賣,萬一弄錯,擔誤了療傷,這個責任誰擔當得起!”
再守衛互相看了看,一個說:“胡大夫稍候,我去火神堂確認過後立即放行。”
胡天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隨便,此時肖堂主閉關中,惹得他不耐煩了發起火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這話一出,兩守衛猶豫了,要知在修羅教中,衆人最怕的除了薛傲、雷萬鈞,過來就是掌管刑罰的肖金肖堂主,因其人面善心狠,常以折磨人爲樂。胡天見他們猶豫,就推開那架在面前的長槍,大踏步走過,留下兩個守衛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出得城來,外面草青羊牧,空清氣爽,不禁心胸爲之一暢。胡天見這谷地平原被雪巖絕壁包圍,插翅也難過,草原中間一條溪水流向東南,但東南方向也是峭壁,並無谷口,估計水流方向必有穿山而過的溶洞,出谷唯有這一通路了,當下展開四象步法,向溪水遠去的方向飛奔。
這樣奔跑了有半個時辰,隱隱見到溪水盡頭的石壁下有一洞口,那不是山谷之口又是什麼。成功在望,胡天暗暗高興,繼續運勁加速,再奔出有幾十步,忽聽到後面呼喊:“胡大夫,請留步!”
胡天一驚,停步回頭,一個青影倏忽間已到面前,看清是風神堂堂主楊絮風,這人輕功真是出神入化。
胡天問:“我正要出谷採藥,楊堂主可要一同前去,還是何事?”
楊絮風冷冷一笑:“胡大夫跟我回去見聖教主,自然知道。”
胡天右手暗暗握住那把匕首,遲疑地說:“這……”
楊絮風又是冷冷一笑,說:“你勾結破天刀郭磊,打傷肖堂主的事,教主已盡知,還是趕快回去跟他老人家解釋吧。”
胡天答應:“好吧。”正要拔出匕首偷襲他,楊絮風已出手如風,將袖中匕首奪了去。
胡天武功差他太遠,一招間就分出勝負,毫無還手之力,當下說聲:“哼,走吧。”邁開步子往來路走,深知此時回去生死難料,也不必對他太客氣。
這時,從出口方向一瘸一拐地跑來一個受傷的教衆,到了楊絮風面前跪下說:“楊堂主,那郭磊已打破機關,逃出去了。”
楊絮風大怒,一腳把他踢飛:“廢物,一個受傷的郭磊都攔不住!”
這時雷神堂堂主雷萬鈞帶領堂內高手趕到,問:“是否給他逃了?”
楊絮風將大概講了,說:“郭磊受傷一定跑不遠,此時務必將之擒殺,否則待其武功一復,再聯合武林各派對付我教,後果不堪設想。”指了指胡天說,“我得先押這人向教主大人覆命,然後會派出我堂信使協助雷堂主。”
雷萬鈞無暇顧及胡天,帶着手下殺手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