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懷澈勾脣一笑,眉目間染着如春日暖陽般柔和的光韻。
“哦?到那般時候就想起本王了?”
“是啊!你是大梁晉王,先前又有戰功赫赫,多少人都是敬畏你的。倘若有你一句勸告,不論是誰,我相信,必有一條活路。”沈俏說。
“你可真是,高看本王了。本王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大的能耐呢?嗯?” 樑懷澈眸色幽深,漆黑的眸子閃爍着不明的意味。
“不過,聽你這話意思,你是真的想動天家?”
沈俏擡眸看着他,忽地輕笑一聲,“隨你怎麼想。若是說出來了,還有什麼意思呢?你說是不是呢?”
“沈俏。”
樑懷澈的話語中已然充斥着冷意。
沈俏略有些失神。
不知是不是她記錯了還是怎麼,她竟覺得這是樑懷澈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喚她。
以往不是正經的喚一聲“沈姑娘”,便是戲謔的“小小”。
這就宛如細水長流之後突然波濤洶涌。
有些猝不及防。
但沈俏畢竟是歷經兩輩子的人了,倒也沒表現出太多異樣,眼神定定,反詰道:“你能奈我何?”
如今在這大梁約莫是沒有人敢同他這般說話的。
沈俏是第一個。
但他卻絲毫不在意,盯着沈俏的眼睛,“本王,自然能。但是,你怎麼能確定本王一定會助你呢?”
沈俏微笑,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說:“山人自有妙計。”
“好。本王拭目以待。”
沈俏看着他絳紫色的衣袍上面的流雲樣式,沉默。
乍然想起怎麼他們的對話就扯到這個上面來了?
說實在的,她現在只顧及眼前,還並未考慮到天家。
但被樑懷澈這麼一提及,好像她的心中真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似是而非。
※
天氣漸漸轉熱,又因着空氣中實在悶熱的很,屋子中是不太容易呆的下去了。
而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們大都喜歡去溪園林中乘涼。
溪園林地處京城邊界,佔地寬廣,連着景鄴城。
永安三十年時,樑慶帝曾命令景鄴城的城主帶着城中人人爲的闢了一條小河——鄴河。
而這鄴河的末端便是溪園林。
遂,溪園林時常涼風習習,並無炎熱之勢。
又因其中綠植頗多,清新之氣充斥着過往人們的口鼻,任誰也是不願意離去的。
倒是沈俏,並未跟隨潮流。
雖說先前母親羅雲曾喚過她一回,她也沒跟過去。
“姑娘,奴婢記得您以前可愛去溪園林了,怎麼如今都起不來興致了呢?”
雙晶站在沈俏身後,低聲問着。
沈俏坐在涼亭的石凳上吹着涼風,身心都覺得甚是愜意。
只是還未等沈俏說什麼,雙瑩便緊接着來了一句,“這府中好不容易沒有了秦家人,也不用擔心一些幺蛾子的事情出現,這麼好,姑娘怎麼捨得外出?”
沈俏聽聞,問道:“秦家人也去了?”
雙晶頷首,忽而想到了什麼,又搖搖頭。
“姑娘,秦家人中只有表少爺沒去。”
表少爺?
沈俏的眼中突然浮現了那個病態的模樣。
“秦峰?”
雙晶稱是,“表少爺近來正在準備秋闈,想來也是沒有什麼閒工夫去遊玩的。”
沈俏心中霎那間竄出一個心思,狀似無意,問:“他準備的怎麼樣了?”
“奴婢聽北院的人說是不太好。”
“那就是考不上了。”沈俏神情淡漠,說出來的話亦是平的很。
雙瑩情不自禁地翻了一個白眼,“他們秦家人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考得上就怪了!”
沈俏眉頭一皺,“雙瑩!”
“雙瑩,以後有些話要憋在心裡,姑娘這麼寵着我們,我們怎麼能給姑娘添亂?這府中看似風平浪靜的,說不定身邊全是眼睛。”雙晶戳了戳雙瑩的肩,提醒道。
雙瑩瞬間喉頭一緊,臉上漲的通紅,結結巴巴的,“姑娘……”
沈俏並未搭話,惹得雙瑩都有些急了。
空氣中一片寂靜,連自個兒的喘息聲都能聽到。
忽而沈俏說:“這一次我得罰你,讓你長長記性。”
“行,姑娘說什麼,奴婢都願意。就是您現在讓奴婢死,也是沒問題的。”
雙晶一聽,心下又是一氣,“姑娘會讓你死嗎?”
這本就是一句氣話,沈俏卻剛巧接了上去,“不會。我罰你將秦峰給請過來,我有話同他說。切忌收斂住你那小脾氣。”
雙瑩瞬間有些呆愣,小聲喃喃,“這還不如……”
“嗯?”
雙瑩立馬耷拉了腦袋,“奴婢這就去。”
沈俏想見秦峰是有原因的。
秦峰畢竟是男兒,定然沒有秦敷那樣嬌氣的性子。
況且,此時估摸着他應當是有些焦頭爛額了。
若是這次能依靠秋闈能徹底將他拉攏過來,倒不失爲一個好法子。
……
雙晶退下後,沈俏獨自一人坐在涼亭中等了約莫兩個時辰纔等到她這位表哥。
秦峰身形頎長,一見着她,面色明顯的不大好,又因着他原本臉色蒼白,看起來更多了幾分詭異。
一身素白的對襟窄袖長衫,沒有其他配飾,若是不看他的臉色,書生氣倒是十足的。
只是說的話語卻是硬生生的。
“你有什麼事,說吧!”
看他這個樣子,沈俏心中清楚,怕是一點都不願意來的。
“聽聞表哥正在準備秋闈。”
秦峰神色一凜,“那又怎樣?”
“如今這年頭多少平頭百姓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沈俏淡淡地說,忽而話鋒一轉,“而你,貴爲將軍府中人,卻連小小的秋闈都過不了,不是令人笑話嗎?”
秦峰有些氣極,“誰跟你說我一定過不了?”
“單看你如今這狀態,渾渾噩噩。你自己認爲你有幾成把握?”
秦峰握了握雙拳,不作聲。
“那便是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了?”沈俏站起,一瞬不瞬地看着秦峰,轉而又道:“那好,我問你,口試、帖經、墨義、策論、詩賦這五樣你哪樣比較在行?”
她頓了一下,又道:“還是哪樣都不在行?”
“沈俏,你將我叫來,就是爲了羞辱我的嗎?論年齡,我在你上。論才學,我比你高。你自己就是草包一個,還有臉說教我?”
秦峰雙目圓睜,指着沈俏的鼻子,聲音越來越響。
他心想,自己頂頂的一個男兒,竟被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家這般說教,情何以堪?
沈俏輕笑了一聲,“先不談我是不是草包,我畢竟是女兒家,將來嫁了人,安安穩穩的做個人婦便是極好的了。可是你不同,你得爲府中爭光,將來傳出去也好聽。”
“沈俏,我再問你一句,你叫我過來就是爲了說這個?平白耽誤我的時間。”
“別急。”
沈俏看着他,說出的話卻讓秦峰心中大吃一驚,“我有辦法讓你順利通過秋闈,但是,日後有些事你得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