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牽絆
自從被複斂成亡靈之後,與死靈經歷了一夜的戰鬥,又參與清理戰場一個白天,到現在兩天一宿過去,小六並未感覺有睏倦的意思。只是思緒仍然感覺不安和疑惑,更多還是因爲對未來的不確定,和對自己生前的遺忘。想馬上搞清楚這一切,似乎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只能從長計議。
反正也不困,小六就一直沿着萬鬼林的邊緣向西走。
遠離密林的地方,好像是個村莊,但此刻這個村莊也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鬼村”了,真正的毫無人煙。十幾塊方形的莊稼地裡,坑坑窪窪,什麼都沒有,踩上去就像踩到厚棉花,腳底盡是溼漉漉的大泥巴。
挑着相對乾爽的地方走,越過莊稼地,小六看到幾排破房子。還能隱約聽到水浪的聲音。由於天還沒亮,只能看到房子的輪廓,再遠就看不清什麼了。
在村子裡逛了一圈,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清。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漫無目的的亂逛,百無聊賴。
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墨黑的四周可以一點點看清樣子了,小六開始循着水浪的聲音方向,向前摸去。
又經過了一片小型枯木林,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海水。海風不大,但還是將海水一浪接一浪的推向岸邊。海邊並沒有沙灘,都是碩大的礁石。
浪花一次次拍打到礁石之上,偶爾被礁石攔住去路迴歸大海,偶爾激烈碰撞翻江倒海飛越天空,就像被海水束縛的精靈,想要擺脫魔爪奔向新生,卻始終無法脫離身後的牽絆。
小六沉浸在浪花之中,努力回憶生前的記憶,但是不得結果。未來又是個什麼樣子,就像黎明的大海,模模糊糊看不得真切。
忽然,身後枯木林中傳來腳步聲,枯敗的枝葉被踩的咔咔作響,將小六從思緒的海洋拉回到現實中。
小六回過身,一個小巧的黑影向自己襲來。右手下意識抽出腰間的短刀,橫在身前準備防守,同時迅速壓低身形,蹲下來捲縮身體,準備躲避飛來的黑影。
黑影速度並不快,飛到自己身前,落在腳邊。小六仔細打量,原來是一截小手指,但又不是完整的小手指,有些畸形,有些短小。
“這不是我的第六指麼?”小六伸出左手,想把斷指撿起,只見斷指緩慢升起,飄到右手邊,自動貼到手上,一股痠痛的感覺之後,斷指重接。
來不及震驚於自己的手指回歸,小六擡起頭尋找腳步聲的來源。天色還未大亮,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從枯木林中跑來。
“是小六嗎?”人影還沒到身前,就高聲衝這邊喊道,“我是溫特。”
小六站起身,慢慢卸去防備,將短刀插回腰間,來者越來越近,也能看清樣貌了,小六便做出迴應:“是我,溫特。你是跟隨我的斷指找到我的?”
溫特跑到小六身前,站定身形,說道:“天快亮了,大家的斷骨基本都回來了,箱子裡就只剩一截畸形的斷指。復斂你的時候,你給我看過你的右手是六隻,”溫特笑了笑,繼續道,“你的名字不就是這麼來的麼?我記得你第六指的樣子。所以,當它飛起來,我就跟着它一路跑。果然是你的。”
“所以,昨天你說你的左臂會自己回來,就是這樣飛回來的?”小六看向溫特的手臂,的確“完好無損”的垂在身邊,只是少了些皮肉。
“這是意識控制的,當你努力想着,自己的斷骨回到自己身邊,它們就會循着你的方向飛。我一直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懂不懂斷骨重接的竅門,所以一直在等它有所反應。還好,它動起來了。你剛纔在想什麼?”
小六是被溫特的腳步聲從沉浸在海浪的思緒中拉回來的,回想了片刻,轉過頭看向海的方向,說道:“我在看浪花,我很迷茫,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看着浪花一次次拍打岸邊的礁石,又一次次落回到海中,感覺好像他們也難以逃脫某種束縛。我就想,自己如何逃脫未來不確定的束縛呢……”說着話,小六慢慢低下頭,看着自己的右手。
溫特應該能聽出小六話中的意思,他見過太多剛剛被複斂的亡靈的迷茫,作爲一個死去的人,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但是,溫特也沒辦法給小六一個準確的答案。
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說道:“現在的你,只能順其自然,儘量習慣這裡的一切吧。雖然我們都不知道我們爲什麼出現在這,但至少有一件事是需要我們一直做下去的,就是幫助還活着的人擋住死靈的侵襲。”
小六看向溫特,默默的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對自己的未來表示無奈,還是對溫特口中這看似神聖的戰鬥表示否定。
“走吧,跟我回去,撒施有話要對你們新復斂的人說。經歷這次戰鬥,像你這樣皮肉完好的人真的不多了。我們可能要放棄復斂的工作,派你們去跟各大種族的領袖談判,商討如何共同抵抗越來越多的死靈。”
“談判?我們都是已死之人,出現在活人的社會之中,還不把他們攪的天翻地覆啊?”
“用不着我們去攪和,現在整個魔環大陸的各種族人民幾乎都知道我們的存在了。從撒施第一個出現在萬鬼林,到現在已經三年了,雖然還是以萬鬼林爲主,但是魔環大陸其他很多地方都出現了不少死靈。它們沒有經過復斂,都是毫無自我意識的。”
溫特頓了頓,繼續道:“我們亡靈都是已死之身,很難與活人共存,起初他們對我們非常恐懼,但是時間久了,應該是習慣了我們的存在,只是仍然不希望我們出現在他們身邊。所以我們被撒施帶到幽冥堡,就此紮根下來。活人對我們的排擠,只是因爲對死亡的恐懼,他們很怕自己變成一堆會行走的骷髏。”
“我們可以幫助活人抵抗死靈,這就是亡靈能與活人共存的條件吧?”
溫特咂了咂嘴,沒有肯定葛文的話,但也沒有否定。
葛文盯着溫特:“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我的眼睛什麼時候變成鬼火?”
剛拋出一個問題,就被溫特打斷了,“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不了你,就像你問我我的斷臂怎麼回到我的身體上一樣。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尋找,該發生的事,到發生的時候,你自然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葛文無奈的看着溫特,這人說話好像永遠都藏着什麼,要麼就是他故意隱瞞,要麼就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他在隱瞞什麼呢?爲什麼要隱瞞?
“時間有的是,反正我們都是死人了,還擔心時間不夠用麼?所有問題,都抗不過時間洗禮。比如你有戀人麼?你失戀過麼?失戀後多久走出之前感情的牽絆?哦,對了,你對生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溫特拍了拍葛文的肩膀,哀嘆一聲,“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爲什麼一定要等着我?我是個重要的人物麼?”
溫特笑了笑,仍然是沒有回答,轉身便走,向幽冥堡的方向。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只是頭頂的烏雲始終沒有散去,就像籠罩在葛文心頭衆多疑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