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青雲房產的促銷活動回到報社,我去小王那裡呆了一會。他正加緊製作另外兩個遙控監控設備,看進展,今晚做好是沒有問題了。我給劉和打了電話,通知他設備今晚可以製作完成。劉和說,水電檢查維護在明天、後天進行,上午開始,晚餐前結束,這個時間段會所不進行營業。他說,明天上午他們去夢園會所之前會順道來取設備。
落實好暗訪的事,我來到老舅的辦公室,跟他講了與陳永見面的情形,請老舅今晚配合,在他家接待一下陳永。老舅說:“接待陳永倒是沒有問題,可我還是不大明白,你想從陳永那裡得到什麼情報?”
我解釋道:“警方現在基本上已經鎖定了桃花小墅兇殺案的嫌疑人了,是跟着陳建多年的司機,叫熊偉。現在,我們對陳氏兄弟的家庭情況和熊偉與陳氏兄弟之間的淵源什麼都不知道。我想,趁這個機會多做一些瞭解,或許,對呂昭他們的偵查工作也有幫助。”
“向陳永詢問這些事情,會不會有些冒昧?”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和他只扯刀劍的事,其他的事,我自己相機行事就好了,實在不方便,我就不問好了,就當是我請了一個道友來陪你喝茶聊天,不也是好事麼?”
臨出辦公室,我對老舅開玩笑地說:“那兩把破刀劍,如果陳永願意出錢買下,你就出了吧。”
“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當作商品賣的。那兩把刀劍,是當年你的祖上霍桑破解南京揚威武館殺人案後,武館館主贈送給他老人家的禮物。我只是暫時代你保管,以後還是要交給你的。”
“他要是出一千萬,你也不賣?”
“滾!小兔崽子!”
老舅家二樓的露天大陽臺上,晚風習習,將滿架的葡萄葉吹得沙沙作響。葡萄架下,擺着張竹製的小桌,桌上有全套功夫茶具,圍着竹桌是幾把寬大的藤椅,一盞輕紗罩燈懸在半空,泛着柔和的光。
現在是晚上8點20,老舅親自掌壺,給陳永的杯裡倒上新茶,鐵觀音特有的香味瀰漫在空中。陳永端起小杯嗅了嗅:“好茶啊!”小抿一口,接着一仰脖子全喝了,回味片刻,又讚道,“真是好茶!”
“茶,可以清心凝神。我老了,沒別的嗜好,閒暇時喝喝茶,看看書,也就很知足了。”
“據我所知,老先生可不僅僅只是喝茶讀書這麼簡單啊。”陳永笑着看了我一眼,又說,“程邃曾有副對子,說‘一張琴半壺酒,三尺劍萬卷書’,我看,稍加改動幾字就是爲老先生量身定做的了。”
“哦?”老舅幫陳永續上茶水,“願聞其詳。”
“一壺茶半彎月,三尺劍萬卷書!”陳永唸完哈哈大笑,“可不是爲您老量身定做的麼?您看看,現在月色剛剛好,可否請出寶劍讓我一賞啊?”
“嗯嗯,好好!那我就藏拙不如獻醜了。霍莘,你去書房把東西拿來吧,請陳先生給掌掌眼。”
我應一聲,起身到書房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刀一劍給拿到了陽臺。老舅從我手裡接過來,輕輕平放在桌上,接着先抓起那把劍遞給陳永:“先看看這劍怎麼樣?”
陳永趕緊起身,雙手接過來,卻不急着拔劍,就着燈光細細端詳起來:“裝具簡潔古樸,木鞘是黑漆精磨,劍首巨大,銅雕纏枝,獨角獠牙龍檔,黒木握把,原裝卯具,包漿厚實,嗯,看形制是典型的明代風格啊。”他側頭看了看老舅,掂了掂分量接着說,“入手這樣沉重,這把劍,不是文人墨客的文房賞物,應該是把實戰劍!”
老舅含笑點頭:“有眼力,確實是把明代的實戰劍。”
我接着說:“陳先生只看劍鞘就能分辨出來,真不簡單。莫非這有什麼講究?”
陳永看着我說:“刀劍的真意,不在殺,而在藏。鞘上面的文章大着呢。”
老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所以,古人有云:不戰而屈人之兵,纔是上乘兵法。以鞘顯威,不失爲另一種解讀啊。”
陳永也笑道:“老先生說得有理,殺而屈之,不如威而屈之。”說着,“嗆”地一聲拔出劍來,只見寒光一閃,寶劍已被他擎在手中!
此劍比常見的寶劍稍短,厚脊寬刃,前後幾乎一樣寬窄,足有三指寬,劍頭並不尖利,略呈圓弧。整支劍條寒光逼人,特別是兩條刃線一色水青尤其耀眼,顯得鋒利無比。陳永用手指輕彈劍身,發出“錚錚”的清脆之音,他欣喜地笑着:“哈哈,果然是實戰劍!”又舉起劍條變換角度在燈下細細查看,“流水紋,夾鋼,馬牙刃!這鋼口淬得好!真是利器呀!”看了許久,才戀戀不捨地將劍歸鞘,“好劍好劍!這把劍厚重莊嚴,有君子味,更有俠客風啊!”
老舅微笑着看着陳永,又拿起桌上的刀遞了過去:“請再看看這把刀如何?”
陳永輕輕將劍放下,雙手接過長刀:“不用說,肯定是好刀!——嗯……綠漆鮫魚皮鞘,半弧鐵雕鎦金刀首,平檔雕花圓鐔,纏繩握把稍稍下彎成弧。裝具的造型非常簡練,比常見的刀要長……如果我猜的不差,該是赫赫有名的殺倭名器——戚家刀!”說着,緩緩抽出長刀,又是一彎寒光灼灼生輝。
這把刀的刀身比剛纔的劍還要窄,卻長了許多,刀姿修長略帶彎弧,刀身上有分段的血槽。粗看上去,與日本刀的造型非常相似。陳永看了半晌,喃喃念道:“旋焊、平鎬、馬牙刃……鍛造精良,威風凜凜殺氣襲人,果然是戚家寶刀!只是……戚家刀因要大量裝備軍隊,刀身上很少有開血槽的,特別是這分段短槽的血槽,我還是頭一回見到。血槽開得這樣規整,可見這把刀的主人官階不低啊,應該是位將領!”
“這刀我看上去跟日本刀沒什麼區別,怎麼分別呢?”我問道。
“戚家刀就是用於對抗日本刀的,”陳永笑着解答,“外型上與日本刀區別不大,關鍵的區別在於刀尖。日本刀的刀尖尖而利,便於刺殺,而戚家刀的刀尖略帶弧形,刀尖的厚度與刀身幾乎一樣,平刃,利於砍削。對於普通士兵來說,砍殺的技術更容易掌握些,也就更便於大量武裝,無形中就增加戰鬥力了。”
老舅輕輕拍了拍手:“陳先生對刀劍確實研究頗深啊,以前我還不信,以爲不過是富家子弟隨意玩玩而已,今天一見,算是信了。”
“寶刀在手,陳先生何不試試?”我慫恿道。
“可以嗎?”陳永回頭看了看老舅。老舅笑着點點頭:“當然可以。”扭頭尋找試刀的東西,卻看見舅媽和小周正捧着一籃洗好了的水果走來。老舅從籃子裡拿起一個蘋果掂了掂,“接着!”蘋果已被他拋在空中。
也不見陳永有多大的動作——他右手持刀,前臂輕擡,手腕不易察覺地一抖,半弧刀光在空中一閃即逝,帶着“日——”的破空之音,餘音未了,手腕輕轉間刀尖已經搭回到鞘口。蘋果緊接着掉落在地,已被從中劈開成兩半!
“好刀法!”我情不自禁地驚呼一聲!老舅拋出蘋果全無預兆,可陳永卻在剎那間用最省力輕巧的動作對蘋果實施了切削,如果能完成回刀入鞘的整套動作,就幾乎完美了。
陳永將已經插入少許的刀尖又拔了出來:“蘋果帶酸,這刀要擦擦才行,否則,容易生鏽,那就可惜了。”
原來如此!我趕緊將刀接過來:“沒事,交給我吧。”又接過老舅遞過來的棉巾細細地擦拭刀身,隨口問道,“陳先生的刀法是家傳的吧?”
陳永坐回藤椅:“不是的,是上大學時跟人學了一點皮毛,粗糙得很。”
“哪有啊,我看你的刀法這麼好,必定是經過長期的訓練的,我還以爲是家傳的武藝呢。”接着不露聲色地接着問道,“陳先生的父母好像過世得比較早?”
“是啊,我上初中時,爸爸得腦溢血死了。後來,高中時媽媽又離家出走,再也不見回來,也不知道現在是生是死。”陳永的神色有些黯然。
“哦?一直沒找到嗎?”
“沒有。那個年代找人,比現在難啊,什麼都不發達。媽媽離家後,我們三兄弟印了無數的傳單到處張貼,可一直沒有消息。”
“你的媽媽是因爲什麼離家出走的呢?”
“說起來很慚愧,爸爸過世後,媽媽的身體也不好,得了神經衰弱。我們三兄弟又都不爭氣,唉……估計是被我們氣走的。”
“你們三兄弟創下了這麼大的產業,還不夠爭氣?你這不是存心氣我嘛。”我將擦拭好了的戚家刀歸還到鞘中。
“此一時彼一時啊,那時候,我們也不知道將來會做這麼大的企業啊,而且,現在的這份產業,可以說主要是靠大哥打下來的江山,我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
“你們幾兄弟當年到底有多不爭氣啊?哈哈,我很好奇。”
陳永又嘆了口氣:“唉……怎麼說呢?我那時候剛入高中,迷上了玩街邊的電玩遊戲;二哥快要高中畢業了,卻跟班上的女同學談上了戀愛,也是不好好學習,卻老是找媽媽要錢給女朋友賣禮物看錄像什麼的。大哥退伍回來後,看不上鄉里安排的工作,每天遊手好閒,經常跑縣城跟人賭博……幾兄弟全沒考慮過將來要怎麼過,就靠着媽媽在院子裡栽種的桃樹和蔬菜賣點錢過日子。爲我們幾兄弟的這些破事,媽媽沒少操心。”
“……這,也真是夠老人家難受的。”
陳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啊,還不止這些。當年,村裡有傳言,說我們家有祖上傳下來的兩尊金菩薩。我們幾兄弟聽信傳言,還老是糾纏媽媽把金菩薩取出來賣掉換錢。每次我們一提起這事,媽媽就罵我們,哪有什麼金菩薩!就算有,賣掉又能保你們幾天?你們好好學習,學會了本事,好好工作,那纔是你們的金菩薩!那時候,大哥捱罵捱得最多,媽媽罵他沒給我們做弟弟做好榜樣。”
老舅也是若有所思地說:“老人家說的有道理呀,金山銀山總有掏空的那一天,自己學會自強自立纔是花不完的金山吶。”
“可不是,所以說那時候我們幾兄弟都不爭氣嘛。”
“不知道關於金菩薩的傳言到底是真是假?”我試探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