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溫流袖立即奔出門外翻躍馬上,急急向山間奔去。心中後悔不迭:小仙,是我錯了,我不是人!求你讓我找到你,即使此後餘生,日日受你折磨我也甘願!

到了山底溫流袖驚住了:茫茫雪海竟然不到一個時辰化成水。

溫流袖騎馬來回尋索無數次,未曾見到溫詩仙影子。一時間恍若置身夢境,夢醒皆空。惟有古槐樹旁一攤血水,紅得慘烈,紅得刺目,才讓他知道,一切是真的,一切都發生過。

溫流袖回到府上將所有男丁都派到山間尋找,一個人坐到椅子上發呆,他緩緩喝着茶水,試圖讓自己平復下來。這時候如意便呈給他一個紅木匣子,木匣雕刻精品,溫流袖以爲是朝中哪個大臣送給他的,隨口問道:“這是哪位大人送來的?”

如意搖搖頭道:“方纔一個稚童送到我手中,說要大人親自打開來看,說完就轉身跑開了。我不敢隨意翻看,只好等大人回來。”

溫流袖緩緩打開匣子,整個人僵住了:裡面竟是一片完整的雪白如玉的狐皮!

溫流袖將木匣摔到地上,喝道:“這個什麼鬼東西,趕快給我扔了!”

溫流袖驚魂未定,還未來得及細細斟酌,只聽門外侍衛慌張闖入:“大人不好了,有兩個人死在門口,死狀慘烈……”

溫流袖跌跌撞撞地走到府門,這兩人竟是山上的兩個村夫!只見兩個下身□□,□□腫脹,兩人皆爆陽而死!

溫流袖雙腿一軟跌在一名侍衛身上。他有些發狂地喊道:“趕快將他們埋了,不要讓我再看到他們!”

說罷俯下身大吐起來。吐了一波又一波,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直到最後胃裡清空了,沒有什麼可吐才消停下來。整個人虛脫了,被侍衛扶進屋子,大喊:“元朗,元朗……元朗哪去了!”

侍衛立即將元朗尋來,走到牀頭俯首道:“大人,元朗在,大人何事吩咐?”

溫流袖命他關上大門,問道:“元朗,我不問朝事多日,最近幾日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元朗愣了片刻道:“呃……不知道大人心中,何謂大事?”

溫流袖喝道:“李靖遠,李靖遠那日做法結果如何!”

“五日前皇上讓靖遠侯在祭月壇做法,哪知小侯爺違抗聖旨,陽奉陰違,假借做法的名義擅自將小公子帶離宮中。皇上一怒之下派三十御林軍追殺小侯爺和小公子,追至蒼雪山底兩人被追上,小公子被亂箭所射當場身亡。小侯爺被羈押到大理寺,十日後開堂審理定奪定罪”

溫流袖身子猛然一顫,立即明白了一切:溫詩仙早就死了,這幾日與他日夜相處的……又是什麼!

溫流袖倒抽了一口涼氣,身子幾乎坐不穩。

元朗忽然目不轉睛地看着溫流袖,說道:“大人,你的肩膀流了很多血。”

溫流袖恍惚地看着小臂上滴淌的鮮血,這才意識到傷口處穿刺般疼痛,身子一傾暈死過去。

李御醫來到後,揭開他傷口處批損的皮肉,表情凝重地元朗說道:“溫大人傷口處含有劇毒,齒痕窄而深,恕我直言,大人是不是被什麼有毒的動物咬到了?”

元朗臉色一變道:“或許是被瘋狗咬了一口,別問那麼多了,先給大人止血。”

李御醫爲難道:“大人傷口拖延太久,已經失血過多,若是繼續流血便有性命之憂。可是不先祛毒就包紮傷口,毒素會蔓延之全身。而大人傷口已經太深,毒已入肉,再不救治就會深入骨髓。但是藥物祛毒需要時間,少則兩天多則十天半個月也未可知。等到祛毒之後再止血,恐怕血已經流乾了。”

溫流袖神志不清之中聽了御醫的話忽然氣醒了,有氣無力地問道:“那就是說沒辦法,讓我等死了?”

“下官有一個方法,只是太過殘虐,不知道大人能否忍受得了。”

“什麼方法,但說無妨。”

“爲今之計只有用尖刀剜去毒肉,挖去毒骨,徹底根除毒素。”

“趕快動手!”

“大人,刮毒過程太痛苦,下官要給大人使用麻沸散以減緩疼痛。”

“不行!”溫流袖怒了:“使用麻藥會影響我神智,我日後還要處理朝政,我要保持頭腦清醒,你不能給我用麻藥。”

“可是……”

“不要可是!”

“是,大人。”

李御醫將尖刀放在火上烤了一會兒,隨即在溫流袖肩膀的腐肉處剔起來。

開始幾刀溫流袖覺得皮開肉綻般痛苦,可五刀之後李御醫將尖刀刺進骨頭,溫流袖痛得渾身戰慄,死死咬住元朗的胳膊,渾身冷汗如瓊漿般流淌。李御醫再下一刀,溫流袖痛得再度暈厥過去。

“大人,大人……”李御醫和元朗同時喚他。

元朗轉身對李御醫說道:“拜託李御醫給大人使用麻沸散,不然大人疼痛致死。”

李御醫爲難道:“可是,大人不想我對他施藥,若是他醒來發現,下官無法擔當。”

元朗說道:“大人怪罪下來我一人擔當,若是不用,大人不勝疼痛而出了其他意外,恐怕你我都擔當不起。”

李御醫權衡利弊之後還是給溫流袖施用了麻沸散。溫流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月上中天之時,李御醫摸了摸頭上冷汗,口中吐出一口長氣,終於完成了任務。

不知是麻藥的作用還是溫流袖自身萎靡,祛毒之後他一睡便睡了九天九夜。等他醒來如意坐在牀前一臉喜色的喊道:“大人,大人醒來啦!我這就去叫夫人來看你。”

溫流袖臉色蒼白,青灰色的嘴脣翕動了一下:“別叫了,夫人有孕在身,走路不方便。要看也是我看她纔是。”

如意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在大人昏迷期間,夫人爲大人產下了名公子。”

“什麼?”溫流袖一臉吃驚:“不足月便生產,夫人身體如何?”

“夫人身體向來孱弱,現在臥牀養病,玉秀照顧她呢。”

“我去看看。”

溫流袖剛剛走下牀,頓感頭重腳輕,腦袋一暈,一頭栽倒在地。

“大人小心!”

如意將溫流袖扶到牀上,說道:“大人昏迷了那麼久顆米未進,自然是餓得頭暈眼花,我先去給大人盛一碗蟹黃粥,大人喝完了再去看夫人。”

溫流袖點了點頭,目光呆滯地看着蠟燭。他大病初癒之後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像是少了一道魂兒似的。

不一會兒如意將粥端進來,溫流袖將粥捧在手中,看着碗黃白相間的粘稠物,腦中突然浮出那日兩個村夫的屍體:□□血肉模糊黏稠一片……

溫流袖感到嘔吐之感洶涌而至,立即將碗扔到地上,趴在牀邊大吐起來。

“大人,如意知錯,知道大人身體不好不該給大人隨意亂吃東西……”

溫流袖無力地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我現在吃不下東西,給我拿一碗水過來。”

溫流袖接過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沖淡口中的苦腥味。喝完之後心滿意足地摸摸肚子,感到胃裡不是那麼空落落難受。

他把碗推給如意說道:“再給我倒一碗水。”剛說完一陣嘔吐之感襲來,立刻俯下身將剛纔喝下的水全部吐出來。吐了半天不曾停歇,最後燈枯油盡,胃中污穢傾到而出,噁心之意卻不曾消停,最後脫口而出的竟然是膽汁!

如意見溫流袖臉色慘綠,驚慌失措地說道:“大人,我叫李御醫給你看看身體。”

溫流袖擺擺手說道:“不必了,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清楚?叫他來有什麼用,不過是給我開了藥方讓我服藥,我現在的身體能喝藥嗎?喝下去也會吐個一滴不剩!”說罷拄着牀沿,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說道:“扶我去夫人的房間,我要看看她怎麼樣了。”

冷情兒見溫流袖已經醒來,滿面歡喜,正要下牀拜見溫流袖,溫流袖擺擺手道:“夫人身體不好,不要亂動。”

他看着臉色蒼白的冷情兒溫柔地問道:“夫人向來體弱多病,這次早產生子,真是讓你受苦了。”

冷情兒笑道:“能爲大人生下一個公子,妾身受點苦算什麼。”

她摸着溫流袖的臉,見他顴骨吐出,雙眼深陷,不免心疼起來:“大人大病一場,身體虛弱得很,我你都瘦成這樣了,醒來後應該多休息纔是,不要管我了。”

溫流袖笑道:“沒日沒夜地躺在牀上睡覺,我怕會有一天死在牀上,還是活動活動好。”

冷情兒捂住溫流袖的嘴脣,嗔道:“大人莫要胡說,大人可是要陪着妾身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溫流袖在心底冷笑,活那麼大不成了老妖精了。

這個時候玉秀去隔壁把孩子抱來給溫流袖,溫流袖接過來,神色恍惚了一下。

孩子不足月便出聲,精神上總有些呆滯,不夠靈活。然而這呆滯之中有些奇怪,溫流袖也說不上來那裡奇怪。

溫流袖道:“這孩子怎麼這麼安靜?”

不哭不鬧,靜得有些可怕。

玉秀驚訝地看着溫流袖,說道:“老爺,小少爺在睡覺呢。”

“哦。”溫流袖面無表情地應了句。心中暗想:我昏迷了幾天,腦子真是睡糊塗了。

冷情兒笑道:“大人,孩子還沒有名字,等着大人爲他取名呢。”

溫流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亭亭而立溫潤如玉,就叫溫庭玉吧。”

玉秀笑道:“溫庭玉,大人取的名字真好。”

溫流袖看着手中瘦小的孩子張了張嘴,一團晶亮的口水滑向脖子,弄得脖頸上濡溼一片,溫流袖心中一動,笑了出來。

正在此時,他感到手心一陣溼熱,將溫庭玉的下身的絲綿揭起一看,他竟然在自己手上撒尿!

玉秀聽聞溫流袖脾氣不好,驚慌失措地接過溫庭玉,連聲道歉:“對不起老爺,老爺都是玉秀的不好,沒有照顧好小少爺……”

溫庭玉揮了揮手喝道:“夠了!老什麼爺!我才二十出頭,你的意思是嫌棄我老,配不上你家小姐?”

“大人……”明知道溫流袖是在無理取鬧,玉秀無法辯駁,只能低下頭一副領罪的模樣。

溫流袖臉色一變,冷冷地說道:“我要回房間休息了。”

不顧衆人驚慌錯愕的眼神,溫流袖自顧自地回到房中。

他離開之後玉秀在冷情兒耳邊小聲說道:“小姐,你覺不覺得姑爺這次醒來有點奇怪呢?不似以前那麼靈活了,他看我們的眼神有些……有些呆滯呢。”

冷情兒責怪道:“休要胡言亂語。大人大病初癒,精神當然不比以前了。只要調養數日,好好補養,一定會很快恢復的。你這幾日可要代我照顧好大人。”

溫流袖一個人回到房間,把門反鎖之後便一頭扎進被子裡。他把臉深深埋下去,木然道;“他們都在騙我……是的,他們的確在騙我。這孩子,不是我的種。不然,他怎麼能在親爹身上撒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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