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兩個人回到轎子裡,溫流袖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微微側身看到溫庭玉笑得詭異的臉,突然扼住他喉嚨,怒叱道:“你說,你究竟用的是什麼妖術!”

溫庭玉俯下身乾咳了兩聲喊道:“咳咳,放開我!不是什麼妖術,你難道看不出來那個小子被我美貌所迷,色迷心竅才迫不急待要脫褲子。”

溫流袖一臉憂色地問道:“庭玉,老實說你跟誰學的,是不是打算用這種術法繼續害人?”

溫庭玉哂笑:“怎麼,怕我日後用這一招對付你?是不是想跟我學幾招,拿銀子出來我就教你,不過提醒你一句,我的學費可不低哦。”

溫流袖無奈嘆道:“庭玉,你怎麼跟李靖遠這幾年沾了一身銅臭?”

一提到李靖遠,溫庭玉忽然怒火竄上來,他氣沖沖瞪着溫流袖道:“關李靖遠什麼事?我不過是想趁年輕時候多攢些家當,日後你萬一落魄,我也好救濟你啊。”

“你……”

溫庭玉嬉笑道:“做人應該早作打算嘛。”

溫流袖說他不過,只能忍聲嘆氣。

剛入府邸的大門,溫庭玉便左顧右盼,四處搜尋,見他目如鷹隼,眉角犀利,片刻之後沉聲一嘆。

這麼多年來府上事物一直未變,雕欄石柱蒼木青苔,只是比起小時候略顯破舊,滄桑感也添加了幾分。

溫庭玉只感到空氣氤氳,呼吸漸微,氣氛低沉壓抑,整個大宅籠罩在陰氣重重之中。心中隱隱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看來一個月之內府上要死人。”

溫流袖一臉一變道:“你胡說什麼?”

“我在外多年,對巫術扶乩有些瞭解,有時候會對不祥之事有預知。”

“你和李靖遠學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一會兒裝神醫,一會兒裝神棍,這會兒又來裝神弄鬼!”

一提到李靖遠溫庭玉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他轉移話題道:“好了別說了,我餓了,趕快去廚房給我弄點吃的。”

溫流袖竟然老老實實地去了廚房,心中暗嗔:我可是你的父親,你怎麼能用召喚僕人的語氣對我說話?

溫庭玉一溜煙跑到大堂內,倒在太師椅上,雙腿搭在扶手之上,從懷中掏出一支長長的水煙管,捻了一撮菸絲,下一刻便搖頭晃腦,優哉遊哉地吞雲吐霧。

溫庭玉俊秀乖張的模樣把侍女們看呆了,竟然忘了備茶招呼。

溫流袖不滿道:“少爺我回來了,怎麼沒人給我端茶遞水伺侯着?我多年不回來,你們就當我不存在,想當年我在尚書府風光的時候你們還沒入門呢,真是人心不古哇。”說罷又輕緩地吐出一口煙。

侍女聰明伶俐,聽了溫庭玉的話立即將茶盤端到溫庭玉面前。溫庭玉卻不說話,擺擺手點點頭,一個個表情儼然一副大人的架勢,就這種和年齡不符的表情往往給侍女逗笑了。見他模樣俊俏,侍女們忍不住頻頻觀望,一旁的兩個侍女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忍不住在他面前嘻笑出生。

溫庭玉雙眼一瞪,喝道:“那個誰誰誰,我還沒笑,你就敢笑?有什麼事情那麼好笑?”

侍女緊緊攥着袖子,低頭羞澀道:“沒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情,那就是笑我了?”

侍女低下頭不敢說話。

“以後再敢笑,我就讓你天天賣笑,一刻也不準停,直到臉笑到抽筋爲止!”

侍女年紀尚幼,臉上掛不住捂住嘴哭起來。

此時溫流袖進了屋看到溫庭玉一臉陶醉的吸水煙,即刻勃然大怒:“你竟然沾染了煙癮!這幾年李靖遠就是這樣教導你的!”

溫庭玉冷笑道:“你這麼多年沒人管我,放任自流,現在我變得這般頑劣模樣,你倒怪氣李靖遠來了?到底你是我爹還是他是我爹?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啊。”

“你,好啊,伶牙俐齒的,看我不打掉你的牙!”

溫流袖揚起手作勢要打人,溫庭玉卻突然跳起來,擎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脣上輕輕啄了一口。

溫流袖霎那間僵住了,而溫庭玉卻一臉風清雲淡的表情,繼續酌着他的水煙。

溫流袖心知被他戲弄了,又惱又怒,立即轉身對侍女喝道:“你們都出去!”

侍女們走後,溫流袖將大門砰然關緊。

溫庭玉見溫流袖一臉怒色,心中暗自得意,調笑道:“怎麼樣?波斯的菸絲,味道不錯吧,現在還想打掉我的牙麼,那我以後如何親你?”

溫流袖狠狠拍着桌子,怒喝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是你父親!”

“知道,我是你兒子啊,還等你養我呢。”

“你、你……沒人教你父子不能這樣嗎?”

“那爹爹以前和你的弟弟都是怎樣?嗯?”

溫流袖按住溫庭玉的肩膀,緊張地問道:“你是不是聽了李靖遠胡說八道?”

溫庭玉冷笑道:“用得着別人說?方纔大街上父親大人錯認了什麼小仙,難道不是自稱哥哥?父親大人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自稱……哥哥,呃……想一想雞皮疙瘩掉滿地,哈哈哈……”溫庭玉笑得前仰後合,幾乎把持不住。

溫流袖眉頭一皺,嘆道:“你怎麼這般可惡?”

“彼此彼此,在你面前自嘆不如啊。”

“你……”溫流袖嗆得說不出話來。

“我?用這種眼神,要吃了我啊?喂喂喂,別和我吹鬍子瞪眼睛啊,我老爹有錢有勢你鬥不過我的。”

“你……”這一次溫流袖倒被他氣笑了。

“你、你什麼?我身份高貴地位不凡,你比不上萬一。我本事比你大,出身比你好。我一出生便錦衣玉食,你小時候卻是布衣糲食,我房間大得走路有迴響,你小時候住的是茅草房,我有家僕三四個,你小時候有野豬兩三頭。最重要的是我有一個呼風喚雨、人們畏如虎豹的老爹,你有嗎?你祖上三代都在家務農吧?哈哈哈。”溫庭玉越說越得意,忍不住捶桌大笑。

溫流袖越聽越不是滋味,最後撂下狠話:“你再出言不遜我抽你!”

溫庭玉繼續訕笑:“哈哈哈……病好了,腰桿也直挺了,本事也大了。”

溫流袖欲哭無淚,只想找個無人之境大吼大叫以發泄心中憤懣。

他真的是他兒子?真的是他只有十四歲的兒子?

而眼前之氣他惱他卻半點也打罵不得,再繼續下去早晚氣成內傷。

原本抱着美好想象,日後父子其樂融融共享天倫,如今恐怕是他一廂情願了。

溫流袖壓抑住滿腔怒火,低聲道:“既然你回來了,以後我們父子二人好好相處,好不好?”

“好好相處?想得美!我是爲了錢纔跟你回來的,不然我會理你?你以爲我愛上你了啊。”

溫庭玉不緊不慢地吐了一口菸圈。

溫流袖一氣之下奪下水煙管。

溫庭玉瞪了他一眼,道:“你別管我。”

“你是我兒子,我不能管?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你好。”

“我不是你兒子!”

溫流袖臉色突然異變,直勾勾地看着他問道:“你說什麼?”

溫庭玉又是一陣訕笑:“你不是不能人道麼,怎麼能有我呢?難道是借種生子麼?你倒是很大方嘛。”

溫流袖氣得咬牙切齒,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

溫庭玉迷茫地看着他,溫流袖狠狠說道:“把你嘴巴封死!”

溫庭玉臉上的訕笑凝住了,繼而一臉嚴肅地說道:“我說話的時候不多,想說話的時候難聽你也得聽着。等到我不想說話的時候,你給我銀子我也不會說。”

溫流袖右手在胸前輕撫幾下,努力順了順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和談之意:“好了,我們不說這些氣話了。來,今日你剛回來,看看你的弟弟妹妹。”

溫庭玉不屑一顧道:“我都不知道他們長得什麼樣子,有什麼好看的?況且他們也活不長久了,看了又有何用。”

“你太惡毒了!你怎麼能詛咒弟弟妹妹?”

“哈,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既然你不喜歡聽我也不會再開口。我回房去了。”

溫庭玉轉身而去,把一個淡漠的背影留給錯愕驚詫的溫流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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