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餘倩來到教室,看見謝梓琳的椅子上有一本《五色筆》,她順手把書拿到桌上放着。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教室裡沒幾個人,她不想這麼早就開始讀書,以前她很早就來讀書,一直讀到早自習下課,後來嗓子受不了,連聲音都變啞了。
餘倩看到那本《五色筆》,忽然來了興致,她翻開書,找到陳默的作品。在《牡丹亭少女》那一頁上,謝梓琳和陳默合作的圖畫格外顯眼,她一眼就看見了,還笑着欣賞了一會兒。她讀完詩,也不合上書,仍舊翻在這一頁,將書放在謝梓琳的桌上,想了想後,又挪到了椅子上。
丘離來到教室,餘倩便把那一頁給丘離看。丘離笑着說:“這兩個人還挺配的,都這麼幼稚。”餘倩說:“你看着,我要和他們倆玩個遊戲。”餘倩將書放回謝梓琳的椅子上。陳默來了,丘離和餘倩都看着他傻笑,他自然是摸不着頭腦。
謝梓琳一到座位,就看到了椅子上的《五色筆》,還翻在畫着小人的那一頁,餘倩還看着她,她的臉頓時紅了起來。謝梓琳拿起那本書,仔細一看,才知道畫已經被人改了,她立刻想到了陳默,心想:“一定是他,知道我畫了他,他就改了,還故意翻在那一頁讓我看見,真是的,一點情面也不留。”
謝梓琳連書包都沒放,拿起《五色筆》就扣在陳默頭上,陳默正在看書,倒被嚇了一跳。陳默問:“你這潑婦,又怎麼了?”謝梓琳氣沖沖地說:“你還好意思問,自己心裡清楚。”陳默看了看手裡的書,立刻就明白了,裝出一副嚴肅的臉,“明明你先畫的我,要生氣也是我先生氣吧?”他站起來,將書蓋回謝梓琳的頭上。
旁邊的一個人說:“陳默,你竟然敢欺負謝梓琳!”另一個人接着說:“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別瞎摻和。”同學們又進入了看戲模式,變身成熱情似火的觀衆,甚至還分成兩派,一派支持謝梓琳,一派則支持陳默。
謝梓琳以爲陳默不會還手,本來只想開個玩笑,沒想到又招來禍端。她怕陳默真的生氣了,但在同學們的圍攻下又不好意思道歉,便拿出了殺手鐗:坐在椅子上,死死地趴着桌子,頭埋在手畫的圈裡。
丘離對陳默說:“你看你,一點都不會憐香惜玉,把人家弄哭了吧。”這也不是謝梓琳第一次趴桌子了,陳默知道她不會這麼輕易就哭,只是礙於同學們的眼光才這樣。陳默對丘離說:“讀你的書去。”說完他也坐下讀書。同學們看完戲,各忙各的事,唯獨張雪峰和陶炎,看到他們打情罵俏的樣子,眼裡帶着一萬個羨慕。
餘倩湊近謝梓琳,輕聲說:“是我放在椅子上的,不是陳默。”謝梓琳立刻擡起頭看着餘倩,又轉頭看了看陳默,心知錯怪了他,卻更加不好意思道歉了。她拿出語文書,一邊讀課文,一邊想怎麼和陳默搭話。陳默聽到了謝梓琳的讀書聲,他微笑着不回頭,大聲說了一句:“是寡人之過也。”謝梓琳也露出了笑容,踢了踢陳默的椅子。
課間,張雪峰跑到23班,和鄧清確認明天的事,生怕她臨時變卦。鄧清讓他放心,“既然答應你了就一定會去的。”陶炎來到教室外面,等了一會兒,林書蘿從他面前經過,二人沒有搭話,只笑着揮了揮手,陶炎心想:“起碼現在不用偷偷摸摸地看她了。”
到了星期天,張雪峰如願和鄧清出去了。他們出了校門,直接沿着江岸走到凱江橋,來到美好家園購物中心,再穿過馬路,走進一條步行街,走了十幾分鍾,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路口左邊不遠處是市醫院,他們走了右邊,沒走幾步就到了張雪峰說的那家過橋米線。
這家店很小,只有一個門面,店裡只能擺下六張桌子,現在還不到飯點,客人也比較少。老闆很年輕,笑容滿面地迎接這兩位客人,引着他們坐下。張雪峰還沒說話,老闆就先推薦起店裡的特色來,“我們有‘狀元過橋’米線和‘情侶過橋’米線,雖然價格比普通的貴了一點點,但味道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看你們兩個這麼般配,要不要來個情侶過橋?”
張雪峰笑着說:“你誤會了,我們只是好朋友,不是情侶。”
“這樣啊,抱歉,看到一男一女總會條件反射地以爲是情侶。”
“沒關係,大家都一樣。”鄧清也笑着說。
“那我們吃狀元過橋吧?說不定以後真能當個狀元。”張雪峰又說。
“你以前吃過嗎?”
“吃過,挺好吃的。”
鄧清看了看牆上的招牌米線,很自然地問:“那你吃過情侶過橋沒有?”
張雪峰一怔,低着頭說:“當然沒有啊,我又沒有女朋友。”
“那我們吃情侶過橋吧,誰說好朋友就不能一起吃情侶過橋了。”
張雪峰眼前一亮,猛然擡頭,心裡甚是喜悅,卻故作鎮定地說:“啊?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就這樣決定了。”鄧清說:“老闆,來份情侶過橋,我和我朋友要嘗一嘗。”
“好的,你們稍等。”老闆又向着廚房喊道:“一份情侶過橋。”
雖然是以朋友的名義,但在張雪峰看來,能和鄧清吃一次情侶過橋是莫大的福分,他的心情,一個“激動”已經形容不了了。鄧清卻視之平常,不過是和好朋友吃一次過橋米線,情侶過橋只是一個名稱,又何必在意。
米線做好了,服務員端上來,外帶四副筷子。張雪峰和鄧清看到桌上的東西,都有一點失望,原來所謂情侶過橋,就是中間一個大碗,兩端各連着一個小碗,正好對着兩個人,說白了就是同吃一碗而已,他們還以爲會有什麼奇特的造型呢。
二人心想:“管它造型如何,味道纔是最重要的。”張雪峰先吃了一口,米線柔軟異常,入口即化,確實很好吃。鄧清吃在嘴裡,米線卻很勁道,咬斷後甚至還會彈着舌頭,也是美味異常。
張雪峰說:“還不錯,就是有點軟,我還以爲面和米線之類的東西都會很有嚼勁呢。”
“什麼?我吃的卻很有嚼勁啊?”鄧清驚訝道。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真的,你不信你吃我這邊的。”
鄧清夾起靠近自己的那半邊米線,放在張雪峰的小碗裡,張雪峰吃了,確實像鄧清說的那樣。鄧清又拿起筷子,吃了張雪峰那半邊的米線,也的確像張雪峰說的那樣。二人相視而笑,異口同聲說:“這纔是情侶過橋吧。”
張雪峰說:“原來重點是在米線裡。”
“對啊,外觀真的是看不出什麼。”鄧清說。
“對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兩種米線混在一起吃,這樣味道或許更好。”
“你說的有道理,來,我們試試。”
“我剛纔還奇怪爲什麼有四雙筷子呢。”
“哈哈,因爲老闆知道我們是假情侶。”
兩人各拿起一雙新筷子,把大碗裡的兩種米線和在一起,再夾起來放進自己的小碗裡,再用原來的筷子吃。果不其然,口裡的米線軟中有硬,剛中有柔,讓味蕾得到了最大的滿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纔是情侶過橋。
吃完米線後,張雪峰付了錢,又和鄧清離開。他們一起逛街,在店鋪前駐足,在小吃攤邊逗留,玩得十分開心。回學校的路上,張雪峰對鄧清說:“再過幾天就是五一了,你有什麼安排嗎?”
“沒有啊,怎麼了?”
“以前我給你說過吧,想帶你,”張雪峰頓了頓,“去我家玩,去看芍藥谷。”
“噢,這個啊,我還是不去了。”
“爲什麼?”張雪峰的心緊縮了一下。
“沒什麼,就是我爸媽,不准我去別的男生家。”
“好吧。”
“抱歉啊。”
“沒事。”
張雪峰嘴上說沒事,心卻跌入了谷底,幾分鐘前他的心還飛在天上,這個落差實在太大了。一路上,張雪峰很少說話,大多時候都是鄧清提起話題,可他只是敷衍幾句。鄧清心裡也明白,但她不能答應他,只好努力找話題,打破這低沉的氣氛。
到了學校,張雪峰把鄧清送到宿舍樓的大門口,告別後,他獨自來到藝術走廊。張雪峰本來打算在芍藥谷表白,現在卻是不可能的事,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如果鄧清沒有和他吃情侶過橋,他還不會這麼失落,可是他們一起吃了。對一個人最殘忍的事,莫過於你先給了他希望,後來又讓他失望。
張雪峰坐在石板上,兩條腿也放了上來,左腿伸直,右腿彎曲,雙手放在右膝上,背靠着立柱,兩眼無神,望着小樹林。過了幾分鐘,他突然想到:“她是因爲爸媽才拒絕我的,又不是因爲那個男生,我們還一起吃了情侶過橋,我幹嘛這麼傷心。振作起來張雪峰,只要她沒有和那個男生在一起,你就還有機會。”他站起來,微笑着往教室走去,走到藝術走廊盡頭,竟看見陶炎站在3班教室外面,他心知有好戲可看,便又坐了下來,心想:“不知道這傻小子等了多久了,反正我也沒事做,就坐在這兒陪他吧。”
陶炎站在臺階上,手裡拿着一個大紅的蘋果,不用說,他是在等林書蘿,手裡的蘋果也是要給她的。星期天的教室,下午六點之前都是空蕩蕩的,學生們都會去外面玩,到晚自習纔會回來,不過總有學霸例外。陶炎今天買了蘋果,想要送林書蘿一個,便在3班等着,他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
將近五點鐘,林書蘿總算出現了,她看到陶炎站在那裡,心跳突然就加快了。陶炎看見她,高興地向她揮手,她低着頭走過來,心裡像是幾條小鹿在亂撞。
陶炎把蘋果遞給林書蘿,“送給你。”
林書蘿接過蘋果,臉泛着紅,擡頭說了聲:“謝謝。”
“不謝。”陶炎只說這兩字,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你,就沒有其他的要說了?”林書蘿說。
“額,你……今天真漂亮。”
林書蘿的臉又紅了三分,“還有呢?”
“沒了。”
“就沒了,呆子,你回去吧,我進去寫作業了。”林書蘿轉身就走。
“等等。”
“幹嘛?還要說什麼?”
“我下週星期天還給你送蘋果,還是這個時間,我還在這裡等你。”
“誰稀罕你的蘋果。”林書蘿轉過身,把蘋果捧在心口,幸福地笑了。
看着林書蘿進去,陶炎戀戀不捨。張雪峰跑過來,手搭在陶炎的肩上,說:“可以啊小子,膽子變大了。”
陶炎說:“那是那是,你怎麼樣啊?和班長約會的感覺不錯吧?”
“感覺很好啊,不過,唉,她不去芍藥谷。”
“她爲什麼不去?”
“她爸媽不准她去別的男生家。”
“沒事,又不是非得在芍藥谷才能表白,想表白隨時都可以。”
張雪峰和陶炎一起回到2班。陳默正在寫數學作業,看見陶炎進來了,便笑着說:“等到人家啦。”
張雪峰說:“等到了。”
陶炎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陳默又問張雪峰:“你和班長怎麼樣?”
“挺好的,我們還一起吃了情侶過橋米線。”
“那你不是可以告白了?”
張雪峰搖搖頭,樣子很失望,“別提了,她沒答應我去芍藥谷玩,說是爸媽不讓。”
“唉,別想多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嗯,只能這樣了。對了,你五一要去芍藥谷嗎?”
陳默笑着說:“虧你還記得,我還以爲你只想着班長,就把我忘了呢。”
“別再提我的傷心事了,你還去不去啊?”
陳默低了頭,又擡頭說:“不去,本來我想帶那個人去的,現在……沒心情了。”
“看來,是我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算扯平了,回去寫作業吧。”
“忘了她吧,人要向前看啊。”張雪峰正要走,卻看見謝梓琳從後門進來,又笑着對陳默說:“你還是向後看吧。”
陳默回頭,看到了謝梓琳,淺黃色的T恤,齊膝的短裙,烏黑亮麗的長髮,配上那樣美麗的她。謝梓琳看見陳默他們,突然改變了文靜典雅的樣子,八字腿站立,雙手叉腰,大聲說:“你們又盯着我幹嘛?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張雪峰說:“不干我的事啊,你問陳默。”他走上講臺,從另一邊過道回了座位。
陳默不理他們,回了頭繼續寫作業。謝梓琳大步走回座位,將書包扔在餘倩桌上,什麼話也不說,拿出了數學練習冊。張雪峰和陶炎還以爲有戲可看,卻沒聽到謝梓琳和陳默說話,兩人也開始專心學習。
謝梓琳表面上在寫作業,其實他的腳已經踢了陳默的椅子很多次了。陳默正在做題,臉上帶着微笑,一道題都解完了,謝梓琳居然還在踢。陳默繼續用右手列方程式,卻放下左手,伸到下面抓住了謝梓琳的腳踝。謝梓琳害羞了,忙低聲說:“你放開老孃。”
陳默說:“還踢不踢了?”
“我踢你椅子是叫你叫我做題啊,混蛋,你忘了?”
“真的嗎?我怎麼覺得你在調皮呢?”
“你愛信不信,還不放開,老孃這樣很累的。”
陳默放開手,轉過身來。謝梓琳又踢了兩下,還說:“流氓,要不要臉?還抓女生的腳踝。”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女流氓嗎?”
“少貧嘴,這些題怎麼做?”謝梓琳指着練習冊。
陳默拿在手裡看了看,“哪些?”
“畫了紅圈的都是。”
“1,2,3……我天,這麼多,我還能不能做作業了?”
“噢,那你做你的作業吧,我自己做。”謝梓琳搶回了練習冊,埋着頭,再也不看陳默。
陳默看着她生悶氣的樣子,反倒覺得可愛,他輕聲說:“好啦,我錯了。你坐餘倩位置上去,我過來教你。”
謝梓琳依舊低着頭,挪到了餘倩的座位上。陳默笑了笑,坐到謝梓琳的位置,看着那本練習冊說:“白癡。”謝梓琳捏住陳默背上一塊肉,使勁一擰,陳默忍住了疼,認真地幫謝梓琳解題,謝梓琳見他沒反應,很快就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