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江淇睡在牀上,隱約聽見有人叫他,他努力睜開眼,看見尹亮站在面前。尹亮說:“七點十五了,快點起來。”江淇慌忙坐起,睡眼惺忪的他迅速往身上套衣服,還有五分鐘早自習就開始了,Z帥可不喜歡遲到的人。他記不清昨晚是何時入睡的,只記得他在牀上翻來覆去很久,就因爲那張明信片和那個名字。現在,其他室友都已經離開寢室,就連平時最晚起牀的尹亮都起來了,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會是尹亮叫他起牀。
江淇翻身下牀,踩上拖鞋,立即跑到洗漱的地方。他擰開水龍頭,雙手捧着自來水直接往臉上澆,根本不顧寒冷與否,他想讓自己好好清醒一下。尹亮先走一步,走之前他問江淇早餐想吃什麼,他好去食堂一併買來。江淇謝過尹亮的好意,他讓尹亮不要管他,他要等到大課間再去食堂吃。
江淇回到牀鋪,先換好鞋襪,再迅速疊被子。忽然,一張明信片從被子裡掉出來,正是李思思送的那張,他的心又亂了,原來昨晚他一直把明信片拿在手裡。他拿起明信片,坐在牀沿,看着上面的兩行字,心想:“你到底長什麼樣?我怎麼會在意一個陌生人呢?”他呆坐了兩分鐘,當他回過神來,早自習的鈴聲已經敲響。
Z帥對早自習要求非常嚴格,他每天很早就到教室監督,沒有請假的人絕對不能遲到,否則就會遭到他狠狠的批評教育。兩年多來,江淇雖然沒有遲到過,但他見過Z帥批評其他遲到同學的樣子,此刻他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擔心又害怕。
江淇走到教室,看見Z帥站在門口,他咬咬牙,悶着頭走上臺階,做好了捱罵的準備。令江淇意外的是,Z帥並沒有發脾氣,想來是因爲他考了年級第一,爲這位班主任爭足了光,Z帥或許還以爲他昨晚在熬夜學習呢。Z帥和氣地說:“怎麼現在纔到?晚上不要熬夜,會影響第二天學習。”江淇點頭答應。Z帥又說:“進去讀書吧。”他沒想到Z帥這麼輕易就放過了他。
謝梓琳見江淇遲到了,幸災樂禍地說:“喲,江淇居然也會遲到。”陳默會心一笑,心想:“昨晚那樣折騰,不遲到纔怪呢。”江淇並不理謝梓琳,他一心只想回到座位,不想站在衆人的目光下。同學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心想江淇怎麼可能遲到呢,但事實就是如此,除了江淇的室友,恐怕沒有人知道他遲到的原因。
謝梓琳踢了陳默的椅子,“江淇怎麼了?”
“這是我們男生的秘密。”
“行,不說是吧?那你週末別想去我家吃飯了。”
陳默扭過頭問:“去你家吃飯?什麼時候的事?”
“這是我女生的秘密。”謝梓琳神氣地說。
陳默認栽了,立即道出真相,“江淇昨晚一直在想李思思,不知道他想到什麼時候。”
“噢,難怪,少男心動了。”
“你剛纔說去你家吃飯?”
“我媽說要請你吃飯,感謝你幫我學習。”
陳默大喜:“真的啊?你沒有唬我吧?”
“這種事我能隨便說嗎?當然是真的。”
“哇,太好了,我去嚐嚐阿姨的手藝。”
丘離說:“哎呦,要去見家長了。”
“早就見過了,上次英語競賽就見過了。”餘倩說。
陳默和謝梓琳相視一笑,丘離和餘倩把他們要說的都說了。
江淇雖然回到了座位,卻不能安分地讀書,李思思的名字一不小心就會出現在他腦海裡,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整個早自習,他要麼十分鐘都讀不完一頁,要麼瘋狂翻頁卻不記得看過什麼。最後二十分鐘,他索性趴在書上睡覺,直到第一節正課上課,同桌才把他叫醒。
第一節是歷史課,黃老師帶着同學們複習秦代歷史,從秦國的崛起講到秦統一六國,從軍功爵制講到統一度量衡。當講到李斯和郡縣制的推行時,黃老師發現江淇在走神,她便說:“江淇,把我剛纔講的重複一遍。”同學們都知道這句話的含義,這是黃老師專門對上課不專心的人說的,他們紛紛看向江淇。江淇一開始果然沒反應,附近的同學提醒他,他才慌忙站起來,但他什麼都不知道。
有人小聲提示他,“郡縣制,李斯。”
江淇脫口而出:“郡縣制,李思思。”
聽見“郡縣制”三個字,同學們都爲江淇鬆口氣,心想他是有驚無險,起碼知道黃老師在講什麼,但當江淇又說出“李思思”後,同學們都驚呆了,黃老師也犯了糊塗。教室裡安靜了三秒鐘,同學們隨即鬨堂大笑。黃老師不懂大家爲何發笑,她問:“李思思是誰?”江淇這才反應過來,他剛纔說的不是李斯,而是李思思。同學們一點也不嫌事大,反覆問江淇:“哪個李思思?哪個李思思?”
江淇簡直羞死了,他的臉頓時變得緋紅,不斷改正道:“不是李思思,是李斯,李斯,李斯。”李思思真是害苦了他,不僅讓他睡不好覺,讓他遲到,現在還讓他出這樣的醜,他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同學們都笑得合不攏嘴,江淇居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把李斯和李思思混在一起,可見他對李思思用情至深啊。
黃老師忽然記起9班有個李思思,那可是從平行班裡殺出一片天的學霸,她心想:“現在同學們這樣興奮,說不定江淇口中的李思思就是9班那一位,兩個大學霸之間難不成有什麼關係?”黃老師會心一笑,她也還年輕,自然明白同學們和江淇的心思。她見江淇十分羞澀,便想着爲江淇解圍,“好了,上課呢,嚴肅一點。”笑聲雖然消失,同學們卻還在回味,江淇只想逃離教室。
下課鈴一響,同學們又開始取笑江淇了。崔小詩坐在原位,最先向着江淇的方向大聲說:“江淇你是有多想李思思啊?”
“哈哈哈,李斯和李思思,就差一個字,傻傻分不清楚。”陳凱說。
“我們純真的淇妹妹也涉足愛河了。”丁甫笑道。
張雪峰也說:“就是就是,滿腦子都想着人家。”
“這是一張明信片引發的愛情。”穆子輝說。
張婷又來到江淇身邊,十分熱情地說:“怎麼樣怎麼樣?還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江淇實在受不了了,他一把推開張婷,從後門跑出了教室。同學們見他逃走,越發地想取笑他,有人甚至追到門口大喊:“李思思。”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上課鈴響了他纔回來,同學們見他進來,依舊低聲說:“李思思,李思思。”他的臉又紅了,心想他再也逃不掉同學們的調侃了。
一整天,江淇上課總是心不在焉,上一秒他剛剛集中精神,下一秒李思思就闖進了他的腦海。偶爾老師發現他走神,還叫他起來回答問題,雖然他能隨機應變,掩蓋他不專心的事實,但只要他被點名,同學們就會發出奇怪的聲音,而靠近他的人會輕聲說:“李思思。”他是有苦不能言,次數多了,他感覺全班人都在對他說:“李思思。”
晚自習結束後,張婷收拾好書本正要離開,經過江淇的座位時,江淇悄悄把她攔住了,還示意她不要出聲,以免被同學們發現。附近的同學又不瞎,餘光早就瞥見張婷站在江淇身邊,大家心知和李思思有關,都給張婷使眼色。張婷笑了笑,俯身問江淇:“幹什麼?”
沈靜蘭說:“還能幹什麼?要你介紹李思思唄。”
張婷和沈靜蘭相視一笑,同學們很快加入到取笑江淇的陣營中,江淇只得埋下頭。
張雪峰忍住笑說:“行了,江淇臉皮薄,我們就不要取笑他了,他還是個孩子。”
“就你笑得最起勁,你還好意思說。”張婷笑道。
“哈哈,我承認錯誤。張婷你說說李思思吧,江淇怎麼說也是我們2班人,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做家長的自然要幫他把把關。”
“就是就是,江淇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狀態,再這樣下去,年級第一肯定保不住。”季曉晴說。
江淇一聽到“年級第一”就擡起了頭,他非常在乎這份榮譽,這是他費了好大勁才爭來的。他竟然不害羞了,大膽說道:“是啊,你快說,我不想被她影響學習。”
張婷在江淇前方坐下,給江淇也給同學們講李思思的故事。
李思思在分班之前和張婷同班,她們曾是室友,關係很好,分班後也保持着聯繫。當時李思思學習一般,分班考試她考得很差,被分到了文科班中倒數第二的9班。誰也想不到,她的成績在高二的一次月考中一躍而起,毫無預兆地衝進了全年級前一百名,老師們都開始關注她。雖然前一百名對江淇、陳默來說易如反掌,但一個平行班的人能考出這樣好的成績簡直可以說是奇蹟。
平行班沒有好的學習氛圍,課堂紀律也很難維持。一些學生只是來混日子,一心只想早點畢業拿到畢業證,根本無心學習。老師並不指望他們考進好的大學,甚至不指望他們升學,只希望他們能夠順利畢業,對他們也就沒有對實驗班和基地班的學生上心。因此,平行班的學生要想進步,要想考出好成績,只有靠他們自己。
那次月考以後,老師們看到了李思思的潛力,對她的關心和指導也更多了。她非常爭氣,年級排名一次高過一次,上次月考竟然考到了第三十名。平行班的李思思,轉科的陶炎,年級第一的江淇,他們可以並稱爲一中三大傳奇人物。
聽完張婷的講述,沈靜蘭感嘆道:“哇噢,真是個優秀的女生。”
“是啊,和江淇可般配了。”張婷說。
季曉晴問張婷:“李思思怎麼看上,噢不,怎麼知道江淇的?”她看向江淇又說:“你們以前不認識吧?”
江淇搖搖頭,如果昨天李思思沒有找他,沒有留下那張明信片,他還不知道有李思思這個人。季曉晴想知道的,也是他想知道的,但他不好意思開口,幸好季曉晴替他說了。
張婷想了想說:“你成績這麼好,也許她把你當榜樣呢。我也不清楚,她就在9班,想知道自己去問她。”
“我去找她?合適嗎?不合適吧?”江淇對這種事沒有任何經驗。
衆人笑了,從前的江淇心裡只有學習,沒有其他。如今,一個名叫李思思的女生入侵了他的心,徹底擾亂了他的生活。
謝梓琳跑到江淇身邊說:“當然合適,她都來送明信片了,你一個男生不去感謝她,禮貌上也說不過去。”
“謝梓琳說得對,你應該去找她。再說了,你看你今天的狀態,要是還不去找她,你可能再也分不清李斯和李思思了。”沈靜蘭笑道。
“哈哈哈,李斯,李思思,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陳凱說。
其他同學也笑了,江淇又害羞起來,歷史課上他出的醜,他們會記得一輩子。
第二天,大課間集體跑步之後,江淇回到教一樓,卻不進教室,他突然想去9班,見一見心心念唸的李思思。他退到走廊下,望着三樓望了很久,終於邁出腳步、向着樓梯走去。他忐忑不安,一步一步上樓,心裡還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他想那種感覺和陳默他們體會到的是同一種。
江淇走上三樓,向右一轉就看見了9班的門牌,後門離他只有兩步遠。他只上前一步,從後門往教室裡看,幾個女生迎上他的目光,他卻突然心生膽怯,生怕李思思看見他。他立即掉頭跑下樓梯,到了二樓卻停下,回頭望着樓上,自言自語道:“你跑什麼?去見一個女生都不敢嗎?弄得跟個逃犯一樣。”他轉過身,拉着扶手又上三樓。
江淇再次走到9班後門,勇敢地對坐在門口的男生說:“同學,請問,李……思思在嗎?”
那個男生向裡面大喊一聲:“李思思在不在?有人找。”
一個女生迴應道:“李思思去醫務室了。”
那個男生重複一遍,“去醫務室了,不在。”
“謝謝了。”江淇輕輕鞠了一躬。
“你有什麼事嗎?等她回來我幫你告訴她。”
“沒事沒事,謝謝謝謝。”
江淇退回樓梯口,釋然一笑,他慌亂了這麼久,李思思卻根本不在教室。他緩緩下樓,偶爾回頭看樓上一眼,心想:“你生病了嗎?應該不嚴重吧?”
一節課後,江淇又去9班找李思思,得到的回答卻是:“李思思上節課沒有回來,也許還在醫務室吧。”他很擔心李思思,下樓後一路衝到醫務室,只爲見李思思一面。然而,醫務室裡只有一位女醫師,沒有學生的影子。
江淇問道:“醫生,請問李思思……剛纔來過嗎?”
醫生回答:“嗯,來過。她的病有些嚴重,高燒39度,校車送她去醫院了,她同學陪着她。我剛給她班主任打過電話,你是她同學嗎?”
江淇不敢說不是,只好說瞎話:“是,同學們見她沒有回來,都很擔心。”
“那你回去告訴同學們,讓他們別擔心,應該沒事的。”
“好的,謝謝醫生。”
江淇從醫務室出來,既失望又擔心,但他只能期盼李思思早點好起來,別的什麼都做不了。他飛奔回9班,想告訴9班同學李思思的事,卻發現9班同學已經知道,原來班主任已經告訴他們了。後來兩天,江淇都去找過李思思,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李思思沒有回來。他失望透頂,更加沒心情學習了。
週末,陳默高高興興地去謝梓琳家做客,江淇卻沉浸在對一個陌生人的掛念中。